然后,他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我的房間。
門輕輕合攏。
我依舊僵硬地躺著,直到確認他確實離開了,才猛地吸進一口冰涼的空氣。
額頭上那片被他“扎”過的地方,火燒火燎地灼熱起來。
我顫抖著手,調(diào)出攝像頭的回放,將畫面放到最大,定格在他掏出那根針的瞬間。
不是縫衣針。更粗,更長,頂端帶著一個微小的、球狀的凸起……像是一種特制的工具。
我瘋狂搜索腦海中的所有記憶,試圖找出能與這根詭異長針匹配的信息,卻一無所獲。
它刺入人偶的額頭,代表什么?“所有阻礙都會消失”……阻礙是指什么?我?
那句“你會完美的”,是對人偶說,還是對我說的?
這不是簡單的偷竊或者模仿,這是一種系統(tǒng)性的、帶有某種扭曲儀式感的……改造計劃。
而我,是那個被選中的改造對象。
天快亮?xí)r,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噩夢不斷。夢里全是那根無限放大的針尖,和那個咧著血紅笑容、額頭上有著黑洞的人偶。
第二天是周六。
何明沒有出門。
我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走出房間時,他正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書,手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茶。陽光灑在他身上,安靜美好得像一幅畫。
“學(xué)姐早。”他抬起頭,笑容干凈,“睡得好嗎?你臉色還是不太好?!?/p>
他的眼神坦蕩,看不出絲毫昨夜詭異的偏執(zhí)。
“做了噩夢?!蔽液馈?/p>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他合上書,語氣真誠,“要不要試試這個茶?安神的,學(xué)長特意給我買的?!?/p>
又是學(xué)長。
我接過他遞來的茶杯,指尖碰到溫?zé)岬谋?,像被燙到一樣縮了一下。淡黃色的茶水里漂浮著幾朵干花和草葉,散發(fā)出淡淡的甜香。
“謝謝?!蔽覜]喝,把杯子放在桌上,“你男朋友……對你很細心。”
“是啊?!彼瓜卵?,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他總說我不會照顧自己,什么都得他操心?!?/p>
他的依賴和幸福不像假的。
那個在電話里教他偷拍我物品、在凌晨指揮他進行詭異儀式的男人,在他口中,是一個無微不至的完美情人。
控制。這絕對是精神控制。
何明是他手里一把溫順的刀,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這個猜測讓我脊背發(fā)涼。
“他……是做什么的?”我狀似隨意地問,拿起一個橙子慢慢剝著,掩飾手抖。
“學(xué)長嗎?他很厲害的?!焙蚊鞯难劬α疗饋?,充滿崇拜,“他是做藝術(shù)品修復(fù)的,專門處理一些很珍貴的古董和畫作。他的手特別巧,心思也細,什么細微的損傷都能被他完美復(fù)原。”
藝術(shù)品修復(fù)?
細巧的手?心思細膩?完美復(fù)原?
這幾個詞像碎片,瞬間和我記憶中那根精細的長針、他對“完美”的執(zhí)念拼湊在一起!
一個修復(fù)藝術(shù)品的人,是否也會試圖去“修復(fù)”他眼中不完美的人?是否也會用他那雙“巧手”和“細心的心思”,去進行某種可怕的“改造”?
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繼續(xù)剝橙子。
“聽起來是個很特別的工作?!蔽冶M量讓聲音聽起來只是好奇,“需要很多特殊的工具吧?”
“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我都沒見過的……”他比劃著,語氣天真,“學(xué)長說那些工具都很貴,要非常小心使用。”
小針!
我?guī)缀蹩梢钥隙?,昨夜那根針,就來自他那位“學(xué)長”的工具箱!
一個掌控欲極強、具備特殊技能、并且顯然有著變態(tài)審美和執(zhí)念的男人,在幕后操縱著一切。而何明,是他被洗腦的執(zhí)行者。
“真好?!蔽页冻鲆粋€干巴巴的笑容,把剝好的橙子遞給他一半,“嘗嘗?”
他開心地接過去:“謝謝學(xué)姐!”
他掰下一瓣橙子放進嘴里,汁水在他唇角溢出一點,他伸出舌頭舔掉,眼神純粹得像個小動物。
我看著他的樣子,胃里一陣翻滾。極端的天真和極端的詭異,怎么會同時存在于一個人身上?
下午,我離開了公寓。
一出門,我就立刻將部分監(jiān)控視頻設(shè)置了定時郵件,如果我超過24小時沒有上線,郵件就會自動發(fā)出給警方。
然后,我去了一家最大的五金建材市場。
我在工具區(qū)徘徊,目光掃過各種工具……試圖找到類似昨夜那根長針,卻一無所獲。那種精細和特殊程度,更像是定制品。
我又去了安保器材店。
“有沒有……更隱蔽的瞬間制敵的東西?”我壓低聲音問店員,感覺自己像在策劃一場罪案。
店員從柜臺下拿出一個小巧的黑色圓筒狀物品。
“防狼噴霧,高濃度辣椒素,對著眼睛噴。”
我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冰冷的金屬罐握在手里,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傍晚回去時,何明不在家。客廳空無一人。
我的目光落在他緊閉的房門上。
心臟開始狂跳。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或許能找到更多證據(jù),甚至找到那個人偶和針的機會。
我知道這很冒險。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深吸一口氣,從鑰匙串里找出備用鑰匙,這套公寓的每個房間鑰匙我都有,當初房東一并給的,何明并不知道。
我的手心全是汗,鑰匙滑了好幾次才對準鎖孔。
門開了。
一股濃郁的、甜膩的香氣撲面而來。是我那瓶失蹤的香水的味道,濃烈到幾乎令人作嘔。
房間里異常整潔,甚至可以說一絲不茍。床單沒有一絲褶皺,書本按照高矮順序排列,所有東西都擺在精確的位置上,透著一股強迫癥般的氣息。
我的目光快速掃過書桌、床頭柜、衣柜……
沒有。
沒有人偶,沒有我的口紅項鏈,也沒有那根針。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盡量不碰到任何東西。
抽屜里?都是日常用品。
床底下?空空如也。
衣柜里?衣服掛得整整齊齊,下面放著幾個收納箱。我輕輕打開,里面是換季的衣物,沒有異常。
難道在衛(wèi)生間?我轉(zhuǎn)向房間內(nèi)自帶的那個小衛(wèi)生間。
剛走到門口,那股甜膩的香水味更濃了。是從這里散發(fā)出來的。
我推開門。
洗手臺上干干凈凈。鏡子光可鑒人。
我的視線下移,落在洗手臺下的垃圾桶里。
里面只有一樣?xùn)|西。
一團被揉皺的、寶藍色的真絲方巾。
是我那條!纏在人偶脖子上的那條!
它被扔在那里,上面似乎還沾著一些深色的、凝固的痕跡,像是……干涸的膠水?或者別的什么液體。
心臟猛地一沉。
他處理掉了?為什么?因為完成了“扎針”的步驟,所以這條絲巾沒用了?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開始警惕?
我忍住惡心,用指尖捏起那團絲巾,快速塞進口袋。這是證據(jù)。
就在我準備退出衛(wèi)生間時,目光無意間掃過鏡子后的儲物格。
格子里放著一些洗漱用品。最里面,靠墻立著一個小相框。
相框里是何明和一個男人的合影。
照片是在一個工作室里拍的,何明笑得一臉依賴和幸福,靠在一個穿著軍綠色工裝圍裙的男人懷里。
那個男人……
大約三十歲左右,面容清俊,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斯文又專業(yè)。他一只手拿著一個細小的、類似鑷子的工具,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何明肩上,嘴角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但他的眼睛。
即使隔著一層玻璃和相框,即使那笑容無可挑剔,我也瞬間捕捉到了那雙眼睛里的東西。
那不是溫柔,不是愛意。
是一種極度冷靜的、居高臨下的掌控感。
像是一個藝術(shù)家在看自己最滿意的作品,充滿了所有權(quán)和審視。
孫理。
肯定是他。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何明回來了!
我心臟驟停,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沖出衛(wèi)生間,閃出他的房間,用最快的速度合上他的房門。
與此同時,公寓大門被推開。
何明拎著超市購物袋走進來,看到站在客廳中央的我,愣了一下。
“學(xué)姐?你回來了?”
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跳出來。手指在口袋里死死攥著那團絲巾。
“啊…剛回來。”我努力讓聲音不發(fā)抖,甚至擠出一個笑,“去買點東西?”
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見底,卻又好像能看穿一切,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嗯!學(xué)長晚上要過來,我買點菜。”
學(xué)長。
晚上。
要過來。
我的血液,瞬間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