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將至，我踩著石板路去摘葦葉，突然撞見個穿冰藍長衫的唐朝人。他說他叫裴向之，
從貞觀四年的馬車上‘掉’到了這兒。更詭異的是，外公外婆看不見他，
街坊鄰居對他視若無睹，只有我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端午的風還在吹，可我和他之間，
好像隔著一整個時空的霧。一 葦葉深處的邂逅雨后的清河鎮(zhèn)浸在水汽里，
青石板路滑得發(fā)亮。我挎著竹籃往河邊走，替外婆去摘葦葉，
心里還在吐槽我那不靠譜的父母——說什么“外公外婆想你了”，把我打包扔到這兒，
轉(zhuǎn)頭就曬出溫泉酒店的定位過二人世界去了。穿過石橋就是成片的蘆葦蕩。葦葉長得比人高，
綠油油的桿子上還掛著水珠，我撥開擋路的葦葉往里走，鞋尖很快沾了層濕泥。摘到半籃時，
耳朵里鉆進蘆葦蕩深處的動靜，像是有人踩在水里的 “嘩啦” 聲。
我心里咯噔一下——清河鎮(zhèn)的大人很少這個點來這兒，
小孩們這時也該在村頭曬谷場瘋跑才對。大白天的還能有鬼不成？我緩了緩神，屏住呼吸，
想撥開眼前的葦葉一探究竟。一陣風突然卷著片大葦葉糊我臉上。我手忙腳亂去扒拉，
腳下不知踩著塊啥滑溜溜的東西，“整個人 “嗷” 一聲往前撲，
額頭結(jié)結(jié)實實磕在個硬邦邦的東西上?！拔胰ァ?我捂著額頭踉蹌后退，
只覺得四周都有些模糊，卻依稀能看到一個身影立在面前。
“脆皮”的我哪里受得了這么大的沖擊，只得閉上眼睛緩緩。
直到剛剛突然沖上腦子里的眩暈感漸漸消失，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觀察面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等等——這人是在體驗戶外沉浸式劇本殺？
我腦子里之所以冒出這個大膽的推測，
實在是因為對方的穿著太不像“現(xiàn)代人”了：一件冰藍色的對襟窄袖長衫，
料子看著是上好的絲綢，只是還往下滴水，袖口也還洇著片深色的水痕。
腰間本該束著寬腰帶的地方，只松垮垮系著半條白色帶子，上面騰云祥紋的繡線磨了邊，
末端空蕩蕩的——按這衣飾的規(guī)制，這里本該掛些物件才對。我平時對漢服有點研究，
一眼就認出這是唐朝的款式，而且絕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只是他這模樣實在狼狽，
長衫下擺還沾著幾根水草，倒像是……剛從水里爬出來?！肮媚?，沒撞疼吧？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語氣里帶著點生澀的關(guān)切，不像現(xiàn)代人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
我揉著腦門抬頭，他下意識伸手想扶，指尖剛要碰到我胳膊又猛地縮回去，
像是怕唐突了什么。我：“？”不是吧，這年頭 cosplay 還帶沉浸式臺詞的？
二 時空交錯的疑惑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他的眼睛很亮，
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帶著點驚訝，又有點茫然。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
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上沾了點泥灰，倒像是從哪個古畫里走出來，不小心蹭了墨。
風穿過蘆葦蕩，發(fā)出“沙沙”的響，把兩人之間的沉默拉得老長。
我突然想起外婆說過的老話——“清河鎮(zhèn)的河通著老輩子的日子，
說不定哪陣風就能刮來個古人”，當時只當是哄小孩的話，此刻看著眼前的人，
后脖頸突然冒起一層冷汗。但是這也太離奇了，莫非是在拍電影？
可拍電影為什么要選在清河鎮(zhèn)？這兒風景是好，但也沒知名到能吸引劇組來取景吧。
我左思右想也沒個結(jié)果?！肮媚?？”他又喚了一聲，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某來自長安。
方才墜河，恍惚間似有光……上岸后又不小心沖撞了姑娘您，多有得罪?！薄伴L安？
” 我挑眉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泥，“大哥，你這 GPS 怕不是進水了吧？
這兒是現(xiàn)代的清河鎮(zhèn)，離你說的長安有一千四百年呢?！辈贿^我向來脾氣好，
盡管有九成把握覺得他在耍我，還是耐著性子解釋?！扒濉渔?zhèn)？” 他重復(fù)了一遍，
語氣里滿是陌生：“一千四百年？貞觀四年的清河驛…… 怎會……”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帶著明顯的探究。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淡粉色泡泡袖上衣，配一條黑色闊腿褲，
干干凈凈的，沒沾什么泥漬，明明很普通啊。再說了，我倆站在一起，該覺得對方是怪人的，
也該是我吧？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我忍不住開口：“你是迷路了嗎？你們拍攝地在哪？
這一片我熟，可以送你過去?！彼袷潜晃业闹苯訃樍艘惶?，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
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我還滿心歡喜地等著做件好人好事，他卻微微頷首，
語氣帶著古風的客氣：“某家住京城，姓裴名向之?！边@話一出，我簡直想伸手拍他一下，
讓他清醒清醒——都中午了，還在做著京城的夢呢？裴向之像是沒察覺我的無奈，
又問：“敢問姑娘，現(xiàn)在可是貞觀四年？”貞觀四年？唐太宗李世民在位的年號？
我臉上的表情估計有點一言難盡。等等，他該不會是…… 穿越了吧？我深吸一口氣，
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問：“你——穿越了？”換作別人，估計打死也不會信這種離譜的事，
但我不一樣。誰讓我平時總愛琢磨些次元啊、時空啊之類的東西，對 “穿越” 這事兒，
接受度可比一般人高多了。再想想他身上的唐裝，日常見到的大多是改良款，可他這件，
我只在專業(yè)服飾圖鑒里見過同款，細節(jié)講究得不像仿品。
我這邊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他那邊卻顯然還沒消化。也是，“穿越” 這詞，
估計壓根不在他的字典里。“簡單說呢，穿越就是從一個時空到了另一個時空，
” 我盡量用他能理解的話解釋，“現(xiàn)在是2025年，就像現(xiàn)在的你，
從唐朝跨過一千多年，到了這兒?！彼聊撕冒胩?，眉頭緊鎖，像是在解一道極難的題。
過了許久，才憋出一句：“…… 那我還回得去嗎？”看他那認真的樣子，
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忍心。我想起平時看的小說里面穿越的人，有的能回去，
有的就留在了異世。于是斟酌著回答：“萬事皆有可能吧。”他沒再說話，
只是望著遠處的蘆葦蕩發(fā)呆。大概是頭一次在現(xiàn)實里碰上這種怪事，我忽然打開了話匣子，
拉著他問東問西。他倒也沒不耐煩，慢慢跟我說了他的事：他父親是當朝三品大員，
放在現(xiàn)在也算個富二代了，可父子倆關(guān)系一直不好。他父親對他要求極嚴，
一心想讓他走仕途，所以他從小就被關(guān)在家里讀書練武?？伤幌矚g這樣的生活。
兩年前跟父親大吵一架后，他就從家里跑了出來。要不是前些天接到急信，
說他父親雙腿突然沒了知覺，他也不會急著坐馬車回京城。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眼前這風度翩翩、看著像個書生的少年，
骨子里竟然藏著個“放蕩不羈愛自由”的靈魂？我啃著手里隨便摘的的野果，
隨口說：“你們當官的，總待在京城哪行？得像我外公似的，每天去田埂上轉(zhuǎn)兩圈，
才知道老百姓缺啥?！迸嵯蛑读算?，低頭看著沾泥的草鞋，輕聲道：“你說得……有道理。
”禮尚往來，我也簡單說了說自己的情況：“我叫云央，在讀高中，
爸媽都是老師…… 在你們那兒，大概就是教書先生吧。清河鎮(zhèn)是我外公外婆住的地方，
我來這兒…… 對了，我是來摘葦葉的！”想起正事，
我拉著他就開始摘：“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不如跟我一起摘吧，
就當打發(fā)時間了……”被我拽著袖子的裴向之，估計是沒見過這么自來熟的姑娘，愣在原地，
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三 清河鎮(zhèn)的意外客有個男生在旁邊搭把手，
我摘葦葉的速度明顯快了不少。說真的，裴向之看著像個文弱書生，干起活來卻一點不含糊，
彎腰、抬手、折葉，動作利落得很，一點不像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
他幫我抱著滿滿一摞葦葉，我倆并排往回走。正午的太陽正烈，
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路邊的野花上，亮得晃眼。我偷偷抬眼看他，他一直沒說話，
側(cè)臉在光影里顯得有些模糊，
可我就是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子陌生和無措——像只不小心闖進陌生林子的鳥，
不知道該往哪飛。心里忽然有點軟。他哪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回去??？也許下一秒就消失了，
也許要在這個連熟人都沒有的世界里困一輩子。我停下腳步，抬頭看他：“你跟我回家吧。
”裴向之明顯愣了一下，大概是從小的禮儀約束，下意識就想搖頭拒絕。我反應(yīng)快，
趕緊補了句：“難道這兒還有你認識的人？”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確實沒有。
“先跟我去外婆家，填飽肚子再說?！蔽矣謩袼?，“我要在這兒住幾天，家里有空房。
” 末了再加一句定心丸，“放心，我會跟外公外婆說清楚的。”他大概是想通了，
眼下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沉默片刻，他輕輕點頭：“那好吧，多謝云央姑娘了。
”四 隱形的陪伴聽到開門的動靜，正在院子里洗碗的外公抬起頭，
笑著招呼：“阿央回來啦？摘葦葉累不累呀？”我怔了一下，
偏頭看向身邊的裴向之——他也僵在原地，眼里滿是意外。
我趕緊用口型對他說：“他看不見你？”看他那表情，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
剛才在路上準備好的說辭，估計全咽回肚子里了?！巴夤?，”我試探著開口，
“你沒看見我身邊多了個人嗎？”外公瞇著眼睛往我身邊瞅了瞅，半晌才含糊道：“人？
哪有…… 哦，老了眼神不中用，這才瞧見。”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剛想再說點什么，
外公突然朝門口抬了抬下巴：“那不是你張爺爺嗎？他在門口杵著做什么？”張爺爺？
我猛地回頭，果然看見張爺爺靠在門前的梧桐樹下抽煙，煙圈慢悠悠往上飄?？稍僖患毾耄?/p>
后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意 ——外公站在洗碗池邊，那個角度，
視線明明被裴向之擋得嚴嚴實實，怎么可能看見門后的張爺爺？
除非…… 外公眼里的 “門口”，根本沒有裴向之這號人。我偷偷瞥了眼裴向之，
他垂著眼，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那半條松垮的帶子，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裴向之微微低頭，
在我耳邊說：“你外公他可能真的看不到我?！蔽乙粫r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
我壓低了聲音：“所以只有我能看到你？”“不好說，但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我們回來的時候，跟你打招呼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我?！笔桥?，我想起來了。
按理說裴向之這么個大活人，穿著打扮又那么怪異，肯定會引起不少注視。雖然仔細一想，
只有我自己能看到他有些恐怖，不過倒也省了不少事。午飯時，外婆端上剛蒸好的米飯。
我趁外公外婆不注意，悄悄往空碗里撥了半碗，推到對面的石凳前。裴向之剛拿起筷子，
外婆就瞇著眼睛看過來：“阿央，那碗飯給誰留的？”“我、我怕等會兒餓。
” 我扒著自己碗里的飯，眼角余光瞥見裴向之夾起的糯米正懸在半空，
趕緊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糯米 “啪嗒” 掉回碗里，外婆這才轉(zhuǎn)開視線。
外婆的疑惑像片輕薄的云，被雞湯的香氣一吹就散了。外公把燉得油光锃亮的整雞端上桌時，
油星子濺在石桌上，暈開小小的黃圈?！鞍⒀耄l(fā)什么呆？快吃啊。
” 外公用筷子夾了個雞腿，穩(wěn)穩(wěn)落在我碗里，“多吃點，下午才有勁和我們一起包粽子。
”裴向之看著碗里突然多出的雞腿——那是我趁外公外婆轉(zhuǎn)頭時，用自己的筷子遞過去的。
午飯后，窗外起一陣風，吹得灶臺上的葦葉沙沙響。早上摘的那些葉子，被我碼得整整齊齊，
葉尖還沾著清河鎮(zhèn)的泥土?！斑@些葉子，”裴向之拿起一片，指尖撫過上面的紋路，
“比長安集市上賣的寬多了?！薄澳鞘亲匀?。”我得意地揚起下巴，“清河鎮(zhèn)的水土養(yǎng)人，
也養(yǎng)葦葉。我小時候跟外婆學包粽子，一片葉子能包二兩糯米呢。”我拿起兩片葦葉，
三折兩卷就成了個漏斗狀，往里面舀了勺糯米，又塞了顆蜜棗：“你看，這樣包出來的粽子，
煮的時候才不會漏米?！迸嵯蛑畬W著我的樣子折葉子，可葦葉在他手里像條不聽話的魚，
剛折好的漏斗轉(zhuǎn)眼就散了。我笑得直不起腰，湊過去握住他的手：“要這樣，
指尖得用力……”我的指尖微涼，帶著皂角的清香。裴向之的手頓住了，
目光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又悄悄抬眼看我的發(fā)頂——那里別著朵小雛菊，
是早上摘葦葉時順手掐的?！翱词裁茨兀俊?我抬頭，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里。“沒什么。
”裴向之趕緊收回手，假裝專心研究葦葉，耳根卻悄悄紅了，“只是覺得，這樣包粽子，
比寫詩容易?！蔽?葦葉之謎粽子包的差不多了，
我瞟見裴向之衣角的水草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我這才想起他剛從水里上來，
忙擦了擦手：“你這濕衣服可不行，我去給你找身我爸的舊衣服換上，不然該著涼了。
”裴向之卻沒接話，只是盯著自己的衣角 —— 那里沾著一片我早上摘的葦葉，
此刻竟泛著淡淡的綠光。“云央，” 他聲音發(fā)緊，“你看?！蔽覝愡^去，
指尖剛碰到那片葦葉，綠光就順著我的指尖爬上手腕，像條小蛇鉆進皮膚里。我沒覺得疼，
只覺得心口一陣發(fā)燙，像揣了個小太陽?！斑@是……”“或許，清河鎮(zhèn)想讓我們看見些什么。
” 裴向之的聲音很輕，“我剛穿來時，總覺得這里的樹、這里的河，都很熟悉。
好像…… 我來過?！标柟獯┻^窗欞落在他的藍色長衫上，
竟在灶臺的瓷磚上投下一道極淡的影子。我瞥見那道影子，心里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