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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外的黑霧已散了大半,午后的陽光斜斜落在偏殿的石桌上,將光明神垂在桌沿的銀發(fā)鍍上層暖金。他已從石床上起身,白袍被指尖捻得平平整整,連之前沾著的幽冥花汁痕跡都被圣光洗得干干凈凈,周身的金色光點重新溫順地流轉(zhuǎn),只是落在黑暗神身上時,帶著種拒人千里的冷。

黑暗神站在桌旁,沒敢坐。黑金色的袍角妥帖地垂著,指尖卻在袖中悄悄攥緊——他看著光明神將圣光凝在指尖,在石桌上一筆一劃寫下“賬”字,筆尖落處,淡金色的光痕帶著微涼的圣光氣,像道無形的界碑,將兩人隔在兩端。

“坐?!惫饷魃窠K于開口,聲音輕得像午后的風,卻沒看他,目光落在光痕勾勒的字跡上,“算完了,我要回光明神殿?!?/p>

黑暗神依言坐下,椅腳擦過地面時放得極輕。他沒敢越過那道光痕,只將手肘抵在桌沿,冰藍眼眸盯著光明神執(zhí)筆的指尖——那指尖上的疤痕還淺淡地留著,是剝晶核時劃的,此刻握著圣光筆,穩(wěn)得沒一絲顫。

“第一筆?!惫饷魃竦闹讣庠凇皷|境三城”上點了點,金瞳里映著光痕的亮,“你麾下軍團踏破東境時,三座圣城的護城圣光陣全毀,子民亡魂七萬三千六百余人,圣壇的千年圣樹被黑霧灼成焦炭。”他頓了頓,指尖微微收緊,圣光筆在石桌上留下極細的顫痕,“這些,如何算?”

黑暗神的喉結(jié)滾了滾,沒急著道歉,聲音放得溫緩,帶著他少有的鄭重:“三日內(nèi),我會調(diào)遣黑暗神殿的神匠,以黑暗本源為引,重鑄圣城的圣光陣基——黑暗神力雖與圣光相悖,我會以神心為契,讓它只做承載,不侵圣光?!彼а?,冰藍眼眸里映著光明神的側(cè)臉,“圣樹我會親自去深淵邊界尋回‘回春木’,以神力催生,三百年內(nèi)必讓它復(fù)舊貌。至于亡魂……我會在每座城中心建魂碑,以黑暗神力溫養(yǎng)魂火,讓他們不被輪回風吹散,直到投個好胎?!?/p>

句句都落在實處,沒有空泛的“賠償”,只有具體的彌補。

光明神的指尖頓了頓,沒看他,只繼續(xù)往下劃:“第二筆。你以城西城邦為脅,逼我自廢三成神力。”他抬手,掌心凝出團圣光,那光芒比往日黯淡了近半,邊緣還微微發(fā)顫,“本源受損,神格震蕩,至少百年才能補回。你將我囚于此處,逼我溫養(yǎng)幽冥花——那花三日吸我十年修為;又逼我剝晶核,指尖被劃得全是傷?!彼麛傞_手,指尖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淺粉,“這些,如何算?”

黑暗神的眼尾紅了。他看著那雙手——本該是撫過圣壇、引動圣光的手,此刻卻留著這樣細碎的疤。他往前傾了傾身,幾乎要越過那道光痕,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疼:“我每日以自身神力為引,替你溫養(yǎng)神格。黑暗神力雖冷,但我會濾去戾氣,只留最純的本源,絕不侵你圣光?!彼腹?jié)抵著桌沿,用力到泛白,“至于囚你之辱,你若愿,我可自囚于光明神殿的悔過崖,百年為期,任憑光明大陸的子民處置——”

“不必?!惫饷魃翊驍嗨曇粢琅f冷,“你的神力,我嫌臟。你的自囚,換不回我耗損的修為?!彼栈厥?,指尖落在最后幾行字上——那里寫著“驗身”“七日觸碰”“強吻”,字跡比前面的淺了許多,像是寫時極用力,又刻意收了力道。

他的指尖微微發(fā)顫,金瞳里掠過絲極淡的紅,快得像錯覺。沉默了片刻,他才抬眼,目光落在黑暗神臉上,沒了之前的冷,只剩種近乎漠然的疏離:“這些,不必算了?!?/p>

黑暗神猛地抬頭,冰藍眼眸里滿是錯愕:“光明——”

“不是原諒。”光明神垂下眼睫,銀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是不屑?!彼麑⑹ス夤P收了,石桌上的光痕便漸漸淡去,“我是光明神,與你之間,說到底不過是光明與黑暗的宿敵。你欠光明大陸的,我會帶著光明軍團討回來;我欠自己的,會親手補回來。”

他站起身,白袍在陽光下拂過道干凈的弧,金色光點在他周身流轉(zhuǎn),像層薄而亮的膜,將他與周遭的黑暗氣息徹底隔開?!拔乙吡恕!?/p>

黑暗神也跟著起身,沒敢攔,只站在原地,看著他往殿門走。陽光落在光明神的銀發(fā)上,亮得晃眼,他忽然想起億萬年前景色——那時混沌初開,光明剛凝聚形體,也是這樣站在光里,只是那時會回頭看他,眼尾帶著點懵懂的光。

“光明?!彼滩蛔¢_口,聲音啞得厲害,“圣城的事,我會親自去辦。你的神格……若有一日撐不住,哪怕是恨我,也來黑暗神殿找我。”他攥緊指尖,補了句,“我等你討賬,也等……給我個彌補的機會?!?/p>

光明神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金色光點在他周身亮了亮,像是應(yīng)了,又像只是風吹過的痕跡。他沒再說話,徑直走出殿門,背影融進午后的陽光里,神圣得像從未被黑暗沾染過。

偏殿里只剩黑暗神一人。他站在石桌旁,指尖撫過剛才光明神寫字的地方,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圣光暖意。他閉了閉眼,冰藍眼眸里翻涌著愧疚與澀意——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光明神的“不屑”里藏著多少屈辱,他比誰都清楚。

但他會等。等圣城重立,等魂碑成林,等他有資格站到光明神面前,再把那些沒說出口的“對不起”,一點點換成能讓他信的擔當。

光明神回到光明神殿時,神殿的圣鐘正鳴了九響。神仆們跪迎在殿前,見他周身圣光雖淡卻穩(wěn),金瞳里依舊是慣常的清冷,才敢低聲稟報:“光明神大人,東境的流民已安置妥當,只是圣城的圣壇需用神力重凝?!?/p>

“知道了。”光明踏上白玉階,白袍拂過臺階上的圣紋,金色光點在他腳邊流轉(zhuǎn),“傳我令,召集所有神官,三日后共凝圣壇?!?/p>

他沒提黑暗神殿的七日,也沒提那筆“賬”,仿佛被囚、被辱的事只是場無關(guān)緊要的霧。回到神殿偏殿,他坐在圣泉邊,指尖拂過泉面,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銀發(fā)齊整,金瞳清明,只是唇瓣上那點被親吻過的痕跡早已淡去,連一絲異樣都尋不到。

“神元已穩(wěn)。”他對著泉面輕聲道,像在對自己確認,“余下的,只是公事。”

三日后,光明神率神官凝圣壇時,黑暗大陸的送礦隊伍到了。領(lǐng)頭的是黑暗神殿的大祭司,捧著圣礦的玉盒跪在圣壇外,不敢抬頭:“光明神大人,這是黑暗神大人令我等送來的凝神晶,共十車,另附修復(fù)圣城的圖紙與神匠名冊?!?/p>

光明神凝圣壇的指尖未停,圣光從他掌心涌出,順著圣壇的紋路漫開,將斷裂的石柱緩緩接起?!胺畔掳?。”他的聲音隔著圣光傳來,清冷淡漠,聽不出喜怒,“圖紙留下,神匠不必留——光明大陸的神匠,夠了?!?/p>

大祭司不敢多言,將東西放下便躬身退去。轉(zhuǎn)身時,瞥見光明神垂著的眼睫,銀白的,在圣光里泛著淺輝,竟連一絲多余的目光都沒落在那些凝神晶上。

消息傳回黑暗神殿時,黑暗正在翻古籍。神侍捧著卷宗進來,見他指尖還捏著那片銀發(fā),忍不住道:“黑暗神大人,光明神大人沒收神匠,只留了晶礦與圖紙……”

“意料之中?!焙诎捣^一頁書,指尖的銀發(fā)被小心翼翼地夾進書頁里,“他本就不需要?!?/p>

(內(nèi)心想法:這樣也好。)他望著窗外蔫掉的幽冥花,冰藍眼眸里掠過絲極淡的柔,(他只需往前走去,修補他的大陸,護他的子民。我欠他的,用這些慢慢還,不擾他,便是成全。)

幾日后,光明大陸的圣城傳來消息,斷裂的圣壇已重凝,流民盡數(shù)歸家。有神官私下稟報,說修復(fù)圣壇時用的凝神晶里,混著些極罕見的“回元石”——那是黑暗大陸圣礦的核心,比凝神晶珍貴百倍,分明是黑暗神額外添的。

光明神正在批閱卷宗,聞言只是筆尖頓了頓,金瞳落在卷宗上的“東境流民安置名冊”上,淡淡道:“知道了。記入賬目,算作黑暗大陸的賠償?!?/p>

神官退下后,殿內(nèi)只剩筆尖劃過羊皮紙的輕響。光明神批閱完最后一份卷宗,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為何,指尖竟想起那日黑暗神渡神力時的觸感,涼的,軟的,帶著點慌亂的輕。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在卷宗上按出個淺印。

“走神了?!惫饷魃竦吐暢饬司?,將那點異樣壓下。金瞳里重新覆上慣常的清冷,仿佛方才那瞬間的恍惚,不過是圣光映出的錯覺。

而黑暗神殿的偏殿里,黑暗將那本夾著銀發(fā)的古籍合上。窗外的幽冥花不知何時又抽出了新葉,只是再沒開得像往日那般盛。他望著光明大陸的方向,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敲了敲,沒再說話。

有些賬,不必算清;有些愛,不必說破。他曾用錯了方式,如今便退到光影的邊界,看著他的光明神立于圣光之中,護著他的大陸,守著他的子民——這便夠了。

至于那些藏在古籍里的銀發(fā),那些沒說出口的悔與念,就讓它們隨著幽冥花的新葉,在黑暗里慢慢枯榮吧。

諸神晚宴的請柬遞到光明神殿時,光明正在圣泉邊擦拭圣典。神仆捧著燙金的請柬躬身道:“光明神大人,是神界中樞送來的,說各族主神都需到場?!?/p>

光明指尖沒停,圣光拂過泛黃的書頁,淡淡應(yīng)了聲:“知道了?!?/p>

晚宴設(shè)在神界中樞的浮空殿,殿外的星河瀑布落得正急,映得殿內(nèi)的水晶燈都泛著冷光。光明到的時候,不少主神已在殿內(nèi)落座,見他進來,紛紛起身行禮,目光里帶著敬畏——畢竟誰都聽說了前陣子黑暗神帶兵踏了東境,這位光明神卻能完好歸來,想來是沒吃虧的。

他剛在自己的席位坐下,身側(cè)的椅子便被人拉開。黑暗神的黑金色袍角掃過地面,帶著點幽冥花的冷香,他坐下時指尖敲了敲桌面,對侍立的神侍道:“給光明神大人換盞溫的圣露,他近日神元剛穩(wěn),喝不得涼的?!?/p>

神侍愣了愣,見光明沒反對,趕緊換了盞溫熱的玉杯。光明捏著杯柄的指尖頓了頓,沒看黑暗,只淡淡道:“不必。”

“別逞強?!焙诎档穆曇魤旱玫停瑒偤脡騼扇寺犚?,冰藍眼眸里沒什么情緒,話卻說得軟,“那日圣壇重凝,你指尖的圣光抖了抖,當我沒看見?”

光明抿了口圣露,沒接話。他確實還沒完全復(fù)原,只是沒想過黑暗會注意這些——畢竟按“賬”算,這人該躲著他才對。

對面的海神卻沒安好心,舉著酒杯笑道:“說起來前陣子總不見光明神大人,倒是黑暗神大人常往光明大陸跑,莫不是兩位……”

話沒說完,黑暗便抬了眼。他沒動怒,只指尖轉(zhuǎn)著酒杯,慢悠悠道:“海神大人眼神不好,不如回去養(yǎng)養(yǎng)?前幾日光明大陸東境重建,我是去送賠償?shù)摹偛荒艽蛄巳瞬毁r錢,顯得我黑暗神殿沒規(guī)矩,是吧?”

這話答得滴水不漏,既說了緣由,又暗指當初是“打人”而非“私會”,還順帶捧了句光明——畢竟“賠錢”這事,本就是低頭的意思。

海神噎了噎,訕訕地轉(zhuǎn)開了話頭。

光明捏著杯柄的指尖松了松。他沒看黑暗,卻聽見身側(cè)人又低聲道:“方才見你袖口的圣紋松了線,”黑暗指尖不知何時捏了根銀線,遞過來時沒碰他的手,只輕輕放在桌沿,“神殿的神侍怕是沒細看,這銀線是凝過圣光的,你自己縫兩針,免得風灌進去著涼?!?/p>

那銀線泛著淡金的光,確實是用光明神力凝的,顯然是特意備的。光明瞥了眼,沒接,只道:“不必,神侍會處理?!?/p>

“也是。”黑暗收回手,沒再堅持,指尖轉(zhuǎn)著酒杯笑了笑,“我倒忘了,光明神大人身邊從不缺細心人?!?/p>

這話聽著像自嘲,卻沒半分怨懟,反而把“分寸”拿捏得正好——既遞了關(guān)心,又沒越界,倒顯得光明若不收,反倒是小氣了。

光明沒再說話,只默默喝著圣露。殿內(nèi)歌舞漸起,火神正拉著戰(zhàn)神劃拳,鬧得沸沸揚揚。黑暗沒參與,只偶爾給光明的杯里添點圣露,添的時候總先試溫,確認不燙不涼了才推過去,動作自然得像做了千萬遍。

宴席過半,光明起身想去露臺透透氣。剛走到殿門口,身后便傳來黑暗的聲音:“我讓人備了披風,夜里風涼?!?/p>

他回頭,見黑暗捧著件白絨披風站在燈影里,黑長發(fā)垂在肩頭,倒比平時柔和些?!安挥??!惫饷鬓D(zhuǎn)身要走,卻被他快步追上,披風輕輕搭在了他肩上——沒碰他的身,只借著風勢攏了攏邊角。

“就當……賠禮。”黑暗的聲音在風里飄過來,帶著點笑意,“之前剝晶核時,不小心劃了你的指尖,這披風里縫了凝神線,能養(yǎng)傷。”

光明摸著披風的絨面,指尖觸到內(nèi)里細密的針腳,確實是凝了神力的。他沒再摘,只道:“賬已算過,不必再賠。”

“賬是賬,心意是心意?!焙诎低肆藘刹?,站在燈影里沒再靠近,冰藍眼眸映著星河瀑布的光,“光明神大人慢走,我不送了?!?/p>

光明沒回頭,披著披風走到露臺。夜風拂過,披風里的凝神線確實暖得很,連指尖的舊傷都輕了些。他望著遠處的星海,金瞳里沒什么情緒——黑暗神的手段,他不是不懂,那些軟話、細處的關(guān)心,若是換了旁人,怕是早被纏得松了心防。

可他是光明神,本就無心無情。

只是不知為何,指尖觸到那細密的針腳時,竟想起黑暗遞銀線時的樣子——指尖干凈,骨節(jié)分明,捏著銀線的樣子,倒不像個能踏平圣城的戰(zhàn)神,只像個……細心縫補的凡人。

露臺的風漸大,光明攏了攏披風,沒再想。賬已算清,界限分明,旁人的心意再好,與他何干?

殿內(nèi),黑暗看著露臺的背影,指尖捏著酒杯笑了笑。神侍湊過來低聲道:“黑暗神大人,真就這么……”

“不然呢?”黑暗飲盡杯里的酒,冷香漫過喉間,“他本就該站在光里,我不擾他,就是最好的?!?/p>

至于那些銀線、披風、溫圣露,不過是他給自己的念想——知道他好好的,便夠了。

光明神殿的傳送陣亮起金芒時,守陣的神侍驚得差點打翻手里的圣水瓶。白光散去,光明立在陣心,白袍未染半分塵埃,銀發(fā)散在肩后,金瞳里凝著比圣泉更冷的光

黑暗神殿的偏殿里,黑暗正翻看著深淵的罪錄,桌角忽然亮起一點金芒。他抬眼時,那金芒已化作道細光,在石桌上凝出“光明”二字。

光明抵達黑暗神殿時,幽冥花園的花竟開得比上次更盛了。黑紅色的花瓣沾著晨露,卻在他靠近時紛紛斂了氣息,像怕驚擾了什么。黑暗就站在花園盡頭的石亭下,背對著他,聽見腳步聲才轉(zhuǎn)過身,冰藍眼眸掃過他周身的圣光,扯了扯唇角:“光明神大人倒是稀客,是來討之前的‘大賬’?圣礦不夠,還是神匠不合心意?”

光明沒接他的話,走到石亭對面坐下,白袍拂過石凳時,帶起幾縷金色光點?!拔襾硭懔硗獾馁~?!彼讣庠谑郎陷p輕一點,一縷圣光落下,凝出道淺痕,“之前在偏殿,我心緒雜亂,說過‘不算’,是我失言?!?/p>

黑暗捏著石桌邊緣的指尖緊了緊。他當然記得——那時光明剛被強吻過,唇瓣泛著紅,卻硬是挺著脊背說“不屑算”,那模樣像株被霜打過的圣蓮,看著硬,實則根須都在發(fā)顫。

“第一?!惫饷鳑]看他,指尖又落一縷圣光,兩道光痕并排躺著,“你借‘驗身’之名,碰了不該碰的地方?!?/p>

石亭外的風忽然停了,幽冥花的氣息都淡了幾分。黑暗的喉結(jié)滾了滾,沒辯解。他知道光明說的“不該碰”是哪處——那處連神紋都淡得幾乎看不見,是光明最隱秘的地方,被他以“檢驗”為借口破開,是實打?qū)嵉拿胺浮?/p>

“第二?!钡诙|圣光落在光痕旁,光明的聲音依舊清淡,像在說“東境該補種圣麥”這類公事,“你以‘防我隕落’為由,連著七日碰那里?!彼а蹠r,金瞳正撞進黑暗的冰藍眼眸里,沒半分閃躲,“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傷我,可終究是你起的頭,也是你按著我沒讓我躲——算強迫。”

黑暗的指尖掐進了石桌的紋路里。那日光明縮在被子里發(fā)抖,耳尖紅得像要滴血,他圈著人渡神力時,能感覺到懷里的人連呼吸都在顫,卻偏要咬著唇不肯哭……那些畫面撞得他心口發(fā)悶,竟找不出半句話來反駁。

“第三?!钡谌|圣光懸在兩人之間,亮得晃眼,“第七日,你以‘穩(wěn)神元’為名吻我。”光明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像是在壓下什么情緒,“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可我沒應(yīng),便是不愿——這也是強迫。”

三縷圣光在石桌上明晃晃地躺著,像三道無聲的判詞。石亭里靜得能聽見幽冥花開合的輕響,黑暗忽然低低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點自嘲:“光明神大人倒是記得清楚?!彼а蹠r,冰藍眼眸里沒了往日的戲謔,只剩片沉得像深淵的光,“你想怎么算?剜神核,還是廢神力?或者……你也按我對你做的來一遍?”

這話里的“放縱”像根刺,光明卻沒動怒。他指尖拂過石桌上的圣光,淡聲道:“我不是來報私仇的?!苯鹜锴迕鞯煤埽斑@些事堵在我心里,擾了神元的清凈。我要算清,是想讓自己安寧?!?/p>

他本就無心無情,之前被囚時的慌亂、羞恥,大半是因“失序”——身為光明神,本該掌控一切,卻被人碰了隱秘、強了觸碰、奪了唇齒,像件被打亂了紋路的圣物,怎么都回不到“規(guī)整”的狀態(tài)。

黑暗看著他眼底的“求安寧”,忽然想起億萬年前景——那時他們還在混沌里,光明剛凝出形體,總蹲在光與暗的邊界數(shù)星子,數(shù)錯了就會皺著眉重新數(shù),非要數(shù)清才肯罷休。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他還是這性子,容不得半點“亂”。

“你想讓我做什么?”黑暗松了捏著石桌的手,聲音放軟了些,“守光明大陸百年?還是去東境給亡魂立碑?只要你說,我都應(yīng)?!?/p>

光明指尖的圣光晃了晃,忽然落在石桌中央,凝出朵小小的圣光花——花瓣是淡金的,和他發(fā)間的光點一個顏色。“你說過,幽冥花吸圣光?!彼а劭聪蚧▓@里的花,“這些花若一直開著,總有一日會漫到光明大陸?!?/p>

黑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懂了。

“我要你親手除了幽冥花。”光明的聲音落得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除凈為止?!?/p>

石亭外的風又起了,吹得幽冥花的花瓣沙沙作響。黑暗看著石桌上那朵圣光花,又看向光明垂著的眼睫——銀白的,在金瞳下投出淺淺的影,像在說“這是你該做的”,再無半分之前的慌亂。

他忽然笑了,這次是真笑,冰藍眼眸里漾開點光:“好?!彼謺r,黑暗神力落在最近的一株幽冥花上,黑紅色的花瓣瞬間枯萎成灰,“光明神大人說了算?!?/p>

光明沒再說話,指尖的三縷圣光漸漸淡去。石亭里的風帶著幽冥花枯萎的氣息,卻奇異地沒讓他覺得不適——或許等這些花全除凈了,那些被觸碰的羞恥、被強迫的難堪,真的能像花瓣一樣,化了,散了。

黑暗看著他周身漸漸柔和的圣光,捏著石桌的指尖悄悄松了。他知道光明不是在“原諒”,只是在“規(guī)整”——把那些亂了的事、亂了的情緒,都歸回“該有的位置”。

但沒關(guān)系。

他愛了億萬年的光明神,本就該這樣無心無情,干干凈凈地立在圣光里。他替他除花,替他填那些“亂賬”,不是為了讓他記著,只是為了讓他能像當年在混沌里那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地數(shù)星子,再不用被這些糟心事擾了清凈。

至于他自己……能這樣坐在石亭里,看他一眼,聽他說句話,就夠了。黑暗神應(yīng)下除幽冥花的事,倒真沒打半點折扣。

第二日起,黑暗神殿的神侍就沒再見過自家大人歇著。幽冥花園占地極廣,花根盤纏在黑暗神殿的地基縫隙里,稍動神力就可能震裂神殿梁柱——黑暗沒敢用強,只每日清晨提著把淬了圣光的小鏟,蹲在花田里一點點刨根。

那鏟是他特意尋光明神殿的神匠打的,鏟刃凝著層淡金的圣光,碰著幽冥花的根須就冒白煙。只是圣光克黑暗神力,他握著鏟柄的指尖總被灼得發(fā)紅,神侍遞來傷藥,他也只擺擺手:“不礙事?!?/p>

消息傳到光明神殿時,光明正在查看東境的圣麥長勢。神仆躬身稟報:“光明神大人,黑暗神大人……親自在刨幽冥花的根,聽說用的是咱們神殿打的鏟,指尖都燙起泡了?!?/p>

光明翻卷宗的指尖沒停,淡聲道:“知道了?!?/p>

神仆愣了愣,見他沒再問,也不敢多言,悄聲退了。殿內(nèi)只剩圣光落在卷宗上的輕響,光明翻到“幽冥花清除進度”那頁時,指尖在“已清三成”的字樣上停了?!赃呑⒅行∽郑巧袷萄a的:“黑暗神大人每日刨花六個時辰,未歇過?!?/p>

他指尖劃過那行字,沒什么表情,只將卷宗合上,起身往圣泉走去。圣泉邊的石臺上擺著瓶傷藥,是前幾日神匠按古方煉的,專治圣光灼傷。光明看了眼,沒動,轉(zhuǎn)身去凝新的圣光符——西境的牧民要遷牧,需用符紙鎮(zhèn)住沿途的魔氣。

三日后,黑暗正蹲在花田里刨一根纏在黑曜石柱上的老根,指尖被圣光鏟灼得發(fā)疼,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神侍的聲音:“大人,光明神大人派人送了東西來?!?/p>

他抬頭時,見神侍捧著個玉盒,盒上凝著層淡金的圣光。黑暗擦了擦手上的泥,接過玉盒打開——里面是瓶傷藥,瓶身刻著光明神殿的圣紋,正是圣泉邊那瓶。

“光明神大人說什么了?”黑暗捏著藥瓶的指尖緊了緊。

“沒說什么。”神侍老實回話,“就說‘給黑暗神的’,讓您……別耽誤了除花?!?/p>

黑暗低低笑了聲,擰開瓶蓋往指尖抹藥。清涼的藥膏觸到灼痕時,疼意瞬間淡了,連帶著心口那點悶都散了些。他知道光明不是心疼他,是怕他手傷了耽誤干活——就像催農(nóng)夫快些除草,免得草荒了田。

可即便是這樣,他指尖的動作還是慢了些,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又過了半月,幽冥花清到七成時,出了岔子。最深處那叢“幽冥母花”的根纏在黑暗神的神座基石上,根須里裹著縷混沌初開時的暗力,一刨就炸了,黑紅色的花霧漫了半座花園,嗆得神侍直咳嗽。

黑暗被花霧掃中,喉間腥甜,退了兩步才穩(wěn)住。他望著那叢頑固的母花,正想凝神力硬除,忽然看見花園入口處亮起一點金芒。

光明站在那里,白袍在黑紅色的花霧里格外顯眼。他手里捏著張圣光符,見花霧漫過來,指尖輕彈,符紙飄出去,金芒炸開,花霧瞬間被壓了回去。

“你怎么來了?”黑暗的聲音有點啞。

“神仆說你清不動了?!惫饷髯叩剿磉?,目光落在母花的根須上,“這根須裹著暗力,單用圣光鏟刨不掉?!彼讣饽隹|純粹的圣光,比之前的鏟刃亮得多,“我?guī)湍??!?/p>

沒等黑暗應(yīng)聲,他已俯身,指尖的圣光探向根須。暗力遇著圣光,像冰遇著火,滋滋地響。光明的動作很穩(wěn),指尖沿著根須的紋路游走,一點點將暗力剝離——他沒碰黑暗,也沒看他,專注得像在修補圣壇的紋路。

黑暗蹲在旁邊,看著他銀白的發(fā)梢垂在肩頭,金瞳里映著圣光的亮,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他想說“我自己來就行”,又怕驚擾了他,只能僵著不動。

盞茶功夫后,最后一縷暗力被剝離。光明收回指尖,母花的根須瞬間枯萎成灰。他站起身,拍了拍白袍上沾的灰:“清完了?!?/p>

“嗯?!焙诎狄财鹕?,指尖還捏著那瓶沒抹完的傷藥,“多謝?!?/p>

光明沒應(yīng),轉(zhuǎn)身往花園外走。走到入口時,忽然停住腳步,沒回頭:“傷藥記得抹?!?/p>

黑暗捏著藥瓶的手緊了緊,看著他的背影融進晨光里,喉間的腥甜忽然變成了澀。他低頭看了眼指尖的灼痕,又看了眼空蕩蕩的花田——幽冥花除凈了,石縫里甚至冒出了點新的綠芽,是不吸圣光的普通草。

神侍湊過來:“大人,現(xiàn)在……”

“傳令下去?!焙诎祵⑺幤咳o神侍,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軟,“把花田改成圣麥田,籽種用光明大陸送來的那種?!?/p>

神侍愣了愣,應(yīng)了聲“是”。

黑暗站在空蕩蕩的花田里,望著光明離去的方向,忽然笑了。他知道光明不是來“幫”他的,是來“收尾”的——就像算完賬要把賬本歸好,除完花要把花田清干凈,一切都要回到“規(guī)整”的樣子。

可沒關(guān)系。

花田改成麥田,以后每季都會結(jié)出金黃的圣麥;他指尖的傷會好,神座的基石也會重新凝好;光明神回了他的神殿,繼續(xù)數(shù)他的星子,管他的子民。

而他,守著這片長出圣麥的田,偶爾從神侍嘴里聽兩句“光明神大人今日凝了新的圣光符”,就夠了。

億萬年的愛,本就不必攥在手里。他的光明神,只要能安安穩(wěn)穩(wěn)站在圣光里,比什么都好。千年光陰于神族不過彈指,光明神殿的圣麥已熟了百季。


更新時間:2025-08-24 14:1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