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的土灶上燉著只肥雞,油香混著蔥姜味飄了半條街。
李云龍拉著林峰往院里的石桌湊,手里拎著兩壺老白干,粗聲笑:"大兄弟,這酒是上次端鬼子據(jù)點繳獲的,藏了小半年,今兒個特意給你開封!"
石桌上擺著四碟菜:炒雞蛋黃澄澄鋪在粗瓷盤里,腌蘿卜條切得勻凈,還有碟炒野菜,最中間是那盆燉雞,湯汁咕嘟冒泡,油花浮在上面。
陳旅長脫了風衣,坐得隨意,見林峰看過來,指了指石凳:"坐,別客氣。在這兒沒那么多規(guī)矩,吃飽喝好才是正經(jīng)事。"
李云龍早給三人倒?jié)M酒,舉杯就喊:"來!先敬陳老弟!要不是你,弟兄們過冬還得啃窩頭,這杯必須干了!"
他仰頭灌下,喉結滾動,抹了把嘴又給林峰添酒,"旅長,您也得敬峰哥,這12門重炮,夠咱們旅橫著走了!"
陳旅長笑著舉杯,目光落在林峰身上:"林老弟,我這杯敬你,也敬那些海外僑胞。你們?nèi)f里迢迢送物資,這份心意,386旅記著。"
他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時眼神沉了沉,"不過我也直說了,你送這么多好東西,我們不能白受。你要是有啥需要,盡管開口——不管是情報還是人手,只要旅里能辦到,絕不含糊。"
林峰正夾著塊雞肉,聞言頓了頓。
他早琢磨著怎么圓"物資來源"的說法,陳旅長這話正好遞了臺階。
他放下筷子,笑著擦了擦手:"陳旅長說笑了,我就是跑腿的,哪敢要啥報答。不過......"
他故意拖了拖話音,見兩人都看過來,才繼續(xù)道,"族里長輩確實有個喜好。他們年紀大了,不愛金銀,就稀罕些老物件——比如名人字畫、古董瓷器之類的。"
李云龍眼睛一瞪:"字畫?那玩意兒能當飯吃?"
"老人家圖個念想。"林峰解釋道,"他們總說,亂世里能留下點墨寶、老物件,也算給后人留個根。要是旅里或根據(jù)地有這些東西,我能用物資換——糧食、藥品、武器都行,要多少給多少。"
陳旅長手指敲著石桌,若有所思:"你要這些......是僑胞的意思?"
"不全是。"林峰說得坦誠,"我自己也喜歡。再說,用物資換古董,總比直接要東西體面些。"
他抬眼看向陳旅長,語氣添了幾分鄭重,"其實還有個不情之請。要是能有毛先生、周先生、朱先生、彭先生他們的墨寶......哪怕只是幾個字,族里老人肯定能高興半年。"
這話一出,石桌旁靜了瞬。
李云龍張了張嘴,沒敢接話——那可是黨的領導人,他們的墨寶哪能隨便要。
陳旅長卻笑了,端起酒壺給林峰添酒:"你倒是敢想。不過也難怪,毛先生的字大氣,周先生的字清雅,確實值得藏。只是他們太忙,墨寶金貴得很,我不敢打包票,我?guī)湍銌栆幌?,你贈送如此多的武器裝備和醫(yī)療物資,生活物資。我猜毛先生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林峰趕緊舉杯:"那就先謝過陳旅長了!不管成不成,這份情我記著。"
"先別急著謝。"陳旅長擺手,突然起身,"你要字畫,我這兒倒有現(xiàn)成的。"
他往屋里走,片刻后拿著支毛筆、一疊粗麻紙出來,又讓警衛(wèi)員端了碗研好的墨。
石桌當書桌,他捋了捋袖子,蘸飽了墨,問道:"你想要啥字?"
林峰沒想到他會當場寫,愣了愣才說:"旅長寫啥都好,我都稀罕。"
陳旅長笑了笑,手腕懸起,筆尖落在紙上時頓了頓,隨即運筆如流。
墨汁暈開,"國之大者"四個字先顯出來,筆鋒剛勁,帶著股沉凝的力道;緊接著寫下"為國為民",筆畫更穩(wěn),收尾時微微頓筆,像把劍穩(wěn)穩(wěn)插在石上。
寫完晾著紙,他放下筆,指尖沾了點墨也不在意:"這八個字,是我這些年打仗悟出來的道理。你送物資是為國為民,僑胞捐錢捐物也是為國為民,咱們說到底,都是為了這四個字。"
林峰盯著字看,紙是粗麻的,墨是普通的松煙墨,可那字里藏著的勁兒,比他見過的許多名家字畫都動人。
他小心地拿起紙邊,借著風晾著:"旅長這字比啥古董都金貴,我一定好好收著。"
李云龍湊過來看,咋舌道:"旅長,您這字可比上次給我寫的'奮勇殺敵'好看多了!偏心??!"
"你那性子,配'奮勇殺敵'正合適。"陳旅長打趣道,又對林峰說,"除了字畫,我還給你帶了些東西,或許你用得上。"
他朝警衛(wèi)員使了個眼色,警衛(wèi)員很快抱來個木箱子,放在桌上。
箱子打開,里面是兩疊東西:一疊是軍票,從一角到十元,票面上"晉察冀邊區(qū)銀行"的字樣清晰,邊角齊整,看著就知是精心收著的;另一疊是銀元,白花花堆在那兒,足有小半箱。
"這是一百萬全套軍票,從1938年到1940年的都齊了。"陳旅長指著軍票說,"之前聽說你收過邊區(qū)票,知道你懂這個。這些是后勤部門翻倉庫找出來的,成套的稀罕,或許你族里老人能用上。"
他又指著銀元,"這是十三萬大洋,也是從繳獲的物資里勻出來的。"
林峰嚇了一跳:"旅長,這太多了......"
"不多。"陳旅長按住他要推回來的手,眼神嚴肅,"你用這些錢去買糧食、棉衣、棉被,越多越好。眼看要入冬,不光新一團,整個旅都缺過冬的東西。白糖、食鹽也得多買——傷員需要糖補力氣,鹽是行軍打仗的硬通貨,哪都離不了。"
他頓了頓,聲音放柔了些:"我們都不知道如何感謝你。你用物資換古董,我們雖然有軍票、大洋給你,但是這些武器裝備,以及醫(yī)療物資,生活物資哪是能夠用錢來買到的。再說,你幫我們采買,也是在幫根據(jù)地的百姓,幫前線的戰(zhàn)士,算起來,還是我們欠你的。"
李云龍在旁點頭:"旅長說得對!大兄弟,你就收下!等你下次來,我讓炊事班給你燉野豬肉!"
林峰看著箱子里的軍票和銀元,又看了看陳旅長眼里的懇切,心里暖烘烘的。
他合上箱子,重重點頭:"行,我收下。陳旅長放心,我保證多買物資——糧食按噸算,棉衣棉被按千件算,絕不讓戰(zhàn)士們凍著餓著。"
"好!"陳旅長笑了,又端起酒,"這杯我敬你!盼著你下次來,給我們帶更多好東西!"
三人碰杯,酒液入喉辣得燒心,卻暖了五臟六腑。
李云龍說起要給新一團換裝備,說要把MG42重機槍編成火力連,陳旅長時不時插兩句,提醒他注意彈藥消耗,又囑咐他讓老兵帶新兵,盡快把新武器用熟。
林峰聽著他們聊打仗,偶爾插句嘴,說些現(xiàn)代武器保養(yǎng)的小竅門——比如給機槍槍管涂油時要避開散熱孔,迫擊炮底座要埋實不然會滑。
陳旅長聽得認真,還讓警衛(wèi)員拿紙筆記下來:"這些門道實用,比兵書上講的具體。"
酒過三巡,陳旅長又想起字畫的事,突然說:"你要是真喜歡古董字畫,下次來我?guī)闳ヒ妭€人。根據(jù)地有個老秀才,之前是故宮的研究員,藏了些字畫,都是抗戰(zhàn)前搶運出來的。他那人脾氣倔,但知道你是送物資的,或許愿意勻幾件給你。"
林峰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謝謝旅長了!"
"謝啥,互幫互助嘛。"陳旅長笑著擺手,又想起啥,"對了,你要墨寶的事,我回去就給延安發(fā)報。不一定能成,但總得試試。毛先生愛寫字,說不定看你送了這么多物資,高興了就給你寫幅呢?"
李云龍湊趣:"要是能拿到毛先生的字,峰哥你可得給我瞧瞧!我長這么大,就見過毛先生的畫像,還沒見過他寫的字呢!"
"一定。"林峰笑著應下,心里卻明白,要領導人的墨寶大概率是奢望,陳旅長這么說,不過是想讓他寬心。
可就沖這份心意,他也覺得值了。
夜色深了,月光明晃晃照在院里。
警衛(wèi)員來收拾碗筷時,陳旅長又把那幅"國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字仔細疊好,塞進林峰手里:"紙糙墨劣,別嫌棄。等以后打跑了鬼子,我找好紙好墨,再給你寫幅更好的。"
林峰小心地把字揣進懷里,像揣著團火。
他看著陳旅長和李云龍,突然覺得這太行山的夜也沒那么冷了。
"陳旅長,李團長,"他認真說,"下次來,我給你們帶發(fā)電機和無線電設備,再帶些西藥——盤尼西林我爭取多弄點,不光給新一團,給整個旅的衛(wèi)生隊都分點。"
李云龍拍著大腿笑:"那感情好!有了盤尼西林,弟兄們受傷了就不用硬扛了!"
陳旅長也笑著點頭,眼里閃著光:"好啊,我等著。到時候咱們用你帶的武器,打個大勝仗,給你接風!"
風從院外吹進來,帶著遠處戰(zhàn)士們操練的喊殺聲。
林峰握著懷里的字,覺得這趟穿越值了——不光送了物資,還認識了陳旅長這位敬愛可親的人。
他想著下次要帶的東西,想著那些軍票和銀元能換多少糧食,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太行山的風,好像真的要暖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