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我起得很早。
按照慣例，我要去給婆婆王太夫人請安。
小翠扶著我來到正堂，遠遠就聽到里面?zhèn)鱽碚勑β暋?/p>
"柔兒這孩子就是有福氣，瞧瞧這白嫩的小手，這水靈的模樣，怎么看怎么招人疼。"王太夫人的聲音里滿是慈愛。
我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蘇清柔？她怎么會在這里？
"太夫人謬贊了，柔兒哪里比得上姐姐。"蘇清柔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姐姐能嫁給世子爺，那才是真正的福氣呢。"
"哎，說起這事我就心疼。"王太夫人嘆了口氣，"景琛那孩子命苦，本來能娶個好妻子，卻..."
"太夫人，您別這么說。姐姐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心地善良，一定會好好照顧世子爺?shù)摹?
蘇清柔的話聽起來很為我著想，可我卻聽出了其中的深意。
她是在提醒王太夫人，蕭景琛娶了一個瞎子。
"婉兒來了。"小翠低聲提醒我。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習慣性的笑容，走進正堂。
"兒媳給母親請安。"
"嗯。"王太夫人的語氣很淡，和剛才對蘇清柔說話時判若兩人。
"姐姐！"蘇清柔的聲音里帶著驚喜，"你怎么起得這么早？"
我轉(zhuǎn)向她的方向："清柔，你怎么來了？"
"我昨晚住在府里，太夫人說讓我多陪陪她老人家。"蘇清柔的語氣很自然，"姐姐，你不會介意吧？"
介意？
我有什么資格介意？
"當然不會。"我笑著說道，"清柔能陪母親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還是柔兒貼心。"王太夫人拉著蘇清柔的手，"不像有些人，連個話都不會說。"
這話雖然沒指名道姓，但矛頭直指我。
我低下頭，默默承受著這份羞辱。
"太夫人，您別這么說姐姐。"蘇清柔假惺惺地為我辯護，"姐姐只是性子內(nèi)向一些，其實她很孝順的。"
"孝順有什么用？"王太夫人不屑地說道，"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要她何用？"
我的心臟狠狠一顫。
生孩子？
蕭景琛連碰都不愿意碰我，我怎么生孩子？
"母親，兒媳新婚不久..."我努力解釋著。
"新婚？都三個月了！"王太夫人拍著桌子，"別人家的媳婦三個月就有喜了，你倒好，連個動靜都沒有！"
"太夫人息怒。"蘇清柔連忙勸道，"姐姐和世子爺感情深厚，孩子的事急不得。"
感情深厚？
我差點笑出聲來。
如果這也叫感情深厚，那世上就沒有薄情的人了。
"深厚什么？"王太夫人冷笑，"景琛那孩子三天兩頭往外跑，連家都不愿意回，這也叫感情深厚？"
蘇清柔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但很快就被她掩飾了過去："也許是世子爺公務(wù)繁忙吧。"
"公務(wù)繁忙？"王太夫人的聲音更加尖銳，"我看他是嫌棄娶了個瞎子，不愿意回來看到晦氣！"
這話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打在我臉上。
我的眼眶瞬間濕潤了，但我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母親，您..."我剛要開口，卻被王太夫人打斷了。
"你什么你？我說得不對嗎？"王太夫人越說越氣，"當初要不是你父親哭著求我，我會同意這門親事？現(xiàn)在好了，娶了個累贅回來，連香火都延續(xù)不了！"
我的心徹底碎了。
原來，蕭家所有人都這么看我。
原來，我在這個家里真的是多余的。
"太夫人，您別生氣了。"蘇清柔連忙勸慰，"孩子的事情順其自然就好，姐姐身體不好，急不得的。"
身體不好？
我什么時候身體不好了？
除了眼睛看不見，我哪里不好了？
可蘇清柔這話說得很巧妙，既給我找了臺階，又暗示我確實有問題。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王太夫人揮了揮手，"看到她我就心煩。"
我深深地行了一禮："兒媳告退。"
走出正堂，我的腿都在發(fā)抖。
"夫人，您沒事吧？"小翠擔心地問道。
我搖搖頭，強撐著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可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姐姐，等等我。"蘇清柔追了上來。
我停下腳步，等她走到身邊。
"姐姐，剛才太夫人的話你別往心里去。老人家就是著急抱孫子，沒有惡意的。"
沒有惡意？
把我說成累贅，說成晦氣，這還叫沒有惡意？
"我知道。"我淡淡地說道。
"姐姐，有件事我想問你。"蘇清柔的聲音突然變得小心翼翼，"世子爺...他對你好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好？
如果連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也叫好的話。
"挺好的。"我違心地說道。
"那就好。"蘇清柔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情緒，"我還擔心他會因為當初的事情遷怒于你呢。"
當初的事情？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關(guān)鍵詞："什么事情？"
"啊...沒什么。"蘇清柔的語氣變得慌亂，"我只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
我不信。
"清柔，你我姐妹一場，有什么話不能直說？"
蘇清柔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姐姐，其實...其實當初世子爺本來是想娶我的。"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雖然昨天已經(jīng)從蕭景琛那里聽到了真相，但從蘇清柔口中再次聽到，還是讓我感到一陣絞痛。
"后來呢？"我努力保持著平靜。
"后來...后來因為一些誤會，這門親事就黃了。"蘇清柔的聲音里帶著遺憾，"然后你出了事，父親就讓你代我出嫁了。"
代我出嫁...
原來我真的只是一個替代品。
"姐姐，你不會怪我吧？"蘇清柔的聲音里帶著試探。
怪你？
我怪你什么？
怪你讓我看清了現(xiàn)實？
怪你讓我知道自己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
"我為什么要怪你？"我笑著說道，"能嫁給蕭世子，是我的福氣。"
"姐姐，你真好。"蘇清柔的聲音里帶著感動，"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恨死我了。"
恨？
我確實很恨。
但我恨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愚蠢。
愚蠢到以為真心能夠換來真心。
愚蠢到以為溫柔能夠融化冰山。
愚蠢到以為自己能夠得到幸福。
"姐姐，我該回去了。"蘇清柔說道，"父親還在等我。"
"嗯，路上小心。"
等蘇清柔離開后，我獨自站在院中，心中五味雜陳。
昨天蕭景琛的話，今天王太夫人的羞辱，還有蘇清柔的"坦誠"，如同三把刀，狠狠地插在我心上。
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真正在乎一個瞎子的感受。
所有人都覺得，我應(yīng)該感激涕零，感激他們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
可他們不知道，我蘇清婉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心比誰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