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幾乎將陸塵殘存的意識徹底淹沒。左肩斷口處,晶化的血肉呈現(xiàn)出破碎琉璃般的斷茬,沒有鮮血噴涌,只有一股源自星骸王座本源的、冰冷死寂又狂暴異常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瘋狂地向外噴?。?/p>
這股能量帶著強烈的侵蝕性,沖刷著他殘破的軀體,加劇著右臂白骨被蜜酒池腐蝕的痛楚,撕扯著他斷裂的肋骨,更試圖侵入他搖搖欲墜的識海,將他拖入永恒的冰冷與瘋狂!
“呃啊——!”陸塵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僅存的右臂死死抓著那截被他硬生生撕扯下來的晶化斷臂,指骨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臂冰冷而沉重,如同握著一塊萬載寒冰,又像握著一顆即將爆裂的星辰核心。
他強忍著足以讓靈魂崩解的劇痛,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身下殘破的星骸王座基座。那里,他以斷臂為筆,以噴涌而出的混合能量(星骸本源、生命精血、滔天恨意)為墨,刻劃下的殘缺太初銘文,正散發(fā)著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光芒!
這光芒,如同黑暗中倔強燃燒的星火,頑強地抵御著老瘋子那癲狂笑聲帶來的精神沖擊,更在無形中,對星骸王座本身產生了某種……排斥?
嗡——!
殘破的王座劇烈震顫起來,表面的裂痕加速蔓延,發(fā)出刺耳的呻吟。那原本貪婪吸收著陸塵生命能量的王座意志,此刻竟對這新刻的銘文光芒產生了強烈的抵觸和畏懼!
“嗯?!”懸浮于虛空、正為陸塵自殘斷臂而癲狂大笑的老瘋子,笑聲戛然而止。他那雙混沌旋轉的瞳孔猛地鎖定王座基座上的銘文,扭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疤酢瓪堄??!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陸塵根本無暇理會老瘋子的驚疑??滔裸懳膸缀鹾谋M了他最后的氣力,斷臂處噴涌的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野馬,在他體內橫沖直撞,撕裂著他的經脈,侵蝕著他的神魂。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劇痛和能量反噬徹底摧毀的剎那——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猛地從他靈魂最深處炸開!這股悸動并非源于痛苦,也非源于憤怒,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源自靈魂烙印的、跨越了無盡時空的呼喚!
它微弱,卻無比清晰!它悲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這悸動的源頭,赫然指向他的右手——不,更準確地說,是指向他右手掌心深處!
“啊——!”陸塵再次發(fā)出一聲嘶吼,但這嘶吼中,痛苦之外,更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
只見掌心之中,那道曾經在至尊威壓沖擊下短暫顯現(xiàn)過的、虛幻的劍影,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浮現(xiàn)出來!而且,它正在……由虛化實!
狹長的劍身,古樸的樣式,通體流淌著一種仿佛能切割時光、洞穿虛空的鋒銳氣息。劍身靠近劍鍔的位置,那道模糊的刻痕,此刻清晰無比——正是兩個古老而雋永的文字:白璃!
但這并非全部!
當陸塵的目光順著劍身向上移動時,他的呼吸驟然停止!
在“白璃”刻痕的上方,劍身之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布滿了整整二百九十九道……完全相同的刻痕!
每一道刻痕,都深深地烙印在劍身之上,如同用最熾熱的火焰和最冰冷的絕望銘刻而成!每一道刻痕,都對應著一個名字——白璃!第二百九十九個白璃!第二百九十九次犧牲!第二百九十九次輪回的慘劇!
這柄劍,這柄名為“時痕”的神秘之劍,它竟然……記錄著白璃每一次輪回的真名!記錄著她每一次走向祭壇、割斷臍帶、以身化塵的宿命!
嗡——!
時痕劍的劍身,在陸塵的注視下,開始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這嗡鳴并非金屬的震顫,而像是一種跨越了無盡歲月的悲鳴,一種積累了三百世輪回的哀慟!
嗡鳴聲中,那第二百九十九道刻痕(也就是倒數(shù)第二道),猛地亮起一道微弱卻執(zhí)著的白光!白光之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畫面:一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星域,祭壇上,一個與陸塵剛剛目睹消散的白璃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影,在化作光塵前,嘴唇微動,無聲地訴說著什么……那口型,與此刻劍身的嗡鳴,奇異地重合!
緊接著,是第二百九十八道刻痕亮起!畫面變換:一片燃燒著紫色火焰的星域,另一位白璃在烈焰中消散……第二百九十七道……第二百九十六道……
一道接一道的刻痕,如同被點燃的烽火,沿著劍身,從下往上,依次亮起!每一道刻痕亮起,都伴隨著一幅對應的、白璃犧牲剎那的破碎畫面!每一幅畫面,都傳遞出一股錐心刺骨的悲傷、絕望、不甘與……深藏其中的、對打破宿命的渺茫期盼!
二百九十九道刻痕!二百九十九幅犧牲的畫面!二百九十九次輪回的悲歌!
這些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涌入陸塵的識海!它們不再是之前蜜酒池中模糊的記憶碎片,而是無比清晰、無比真實、帶著犧牲者最后情感烙印的……遺念!
陸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劇痛,而是因為這海量的、跨越了三百世輪回的悲慟記憶的沖擊!他仿佛親身經歷了二百九十九次生離死別,二百九十九次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走向毀滅!他的心臟如同被無數(shù)把利刃反復穿刺,痛得無法呼吸!
“不……不……”他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呻吟,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著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在冰冷的王座之上。
當?shù)诙倬攀诺揽毯鄣墓饷档氯?,所有的畫面歸于沉寂時,那最后一道、最新的一道、位于所有刻痕最上方、對應著剛剛在祭壇上消散的那位白璃的第三百道刻痕——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
這血光,并非能量光芒,而是……真正的、滾燙的鮮血!正從那道深深的刻痕之中,緩緩滲出!
一滴……兩滴……殷紅的血珠,順著冰冷的劍身滑落,滴在星骸王座殘破的基座上,發(fā)出“嗒……嗒……”的輕響,在這死寂的虛空中,顯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這鮮血,仿佛帶著白璃最后的氣息,帶著她消散前最后的溫度!
嗡——!
時痕劍的嗡鳴聲陡然變得尖銳、凄厲!一股強大而純粹的精神意念,如同跨越了生死的界限,猛地從第三百道滲血的刻痕中爆發(fā)出來,狠狠地撞入陸塵的靈魂深處!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烙印在靈魂上的、充滿了無盡疲憊、深入骨髓的解脫渴望、以及最后一絲懇求的意志:
“殺了我……”
“終結……輪回……”
“陸……塵……”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響!陸塵的識海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困惑,在這一刻,都被這跨越三百世輪回、凝聚了所有犧牲者最后執(zhí)念的遺言,沖擊得支離破碎!
殺了我……終結輪回……
白璃……她三百世的犧牲,三百世的輪回,最終所求的,竟然不是救贖,不是延續(xù),而是……徹底的終結!是讓她,讓這無盡的輪回慘劇,徹底畫上句號!
這遺言,比任何攻擊都更具殺傷力!它像一把無形的、淬煉了三百世絕望的利刃,狠狠刺穿了陸塵的心臟!
“嗬……嗬……”陸塵的喉嚨里發(fā)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他死死攥著時痕劍的劍柄(此刻劍身已經完全實體化,冰冷而沉重),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白。淚水混合著鮮血,在他臉上肆意流淌。他看著劍身上那三百道刻痕,尤其是那第三百道正不斷滲出鮮血的刻痕,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決絕,如同火山巖漿般在他胸中沸騰、奔涌!
“好……”一個沙啞到極致的字眼,從他染血的齒縫中擠出,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玉石俱焚的瘋狂,“我答應你……這一世……必斷輪回!”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咔嚓!
一聲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聲響,突兀地響起,并非來自陸塵的身體,也非來自星骸王座,而是……來自祭壇的方向!
陸塵猛地抬頭!
只見祭壇上空,那由白璃犧牲生命和嬰兒臍帶血構筑的猩紅臍帶血鏈封印,其核心位置,一道清晰的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封印的光芒急劇黯淡,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深淵之下,那被強行拖回黑暗深處的至尊氣息,仿佛感應到了封印的松動,猛地變得狂暴起來!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貪婪、充滿了無盡毀滅欲望的威壓,如同沉睡的太古兇魔被驚醒,瘋狂地沖擊著那道裂痕!
轟!轟!轟!
整個太虛天域,因為這至尊氣息的沖擊,開始了更加劇烈的、毀滅性的崩塌!
不再是之前星辰倒流、空間撕裂的景象,而是……整個星域的邊緣,那支撐著這片古老天域的界壁,開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大塊大塊地崩落、瓦解!
漆黑的、吞噬一切的虛空亂流,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崩碎的界壁缺口處瘋狂涌入!所過之處,倒流的星辰被瞬間攪碎成最基礎的粒子,殘存的空間結構如同沙堡般坍塌湮滅!毀滅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十倍!
“嗬嗬嗬……開始了!終于開始了!”老瘋子懸浮在崩塌的虛空之中,張開枯槁的雙臂,混沌的瞳孔中爆發(fā)出病態(tài)的狂喜,“第一塊柴薪燃盡,火種已播!紀元坍縮……無可阻擋!哈哈哈哈!”
他狂笑著,目光掃過祭壇中央那懸浮的嬰兒,又掃過王座上殘破不堪、手持時痕劍的陸塵,充滿了戲謔和殘忍:“掙扎吧!憤怒吧!絕望吧!你們……都是這偉大涅槃的……最后薪火!”
祭壇中央,那被柔和力量包裹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滅頂之災的降臨,發(fā)出了更加凄厲、更加無助的啼哭!小小的脖頸上,那晶化的紋路在封印裂痕的光芒映照下,閃爍著冰冷而詭異的光澤。
陸塵癱坐在殘破的王座上,右手緊緊握著那柄不斷滲出鮮血的時痕劍,斷臂處的能量噴涌似乎因為這柄劍的出現(xiàn)而暫時被壓制,但體內的空虛和劇痛依舊如潮水般襲來。他看著那崩碎的界壁,看著那涌入的毀滅亂流,看著祭壇上搖搖欲墜的封印和啼哭的嬰兒,聽著老瘋子那癲狂的笑聲……
識海中,白璃那“殺了我,終結輪回”的遺言,如同最后的鐘聲,一遍遍回蕩。
絕望嗎?是的。無力嗎?是的。
但在這極致的絕望與無力之中,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純粹、更加決絕的意志,如同淬火的寒鐵,在他眼底最深處,緩緩凝聚。
他緩緩抬起僅存的右手,染血的時痕劍指向那崩碎的界壁,指向那狂笑的瘋子,指向那深淵中即將破封而出的至尊。
劍身之上,第三百道刻痕,鮮血依舊在緩緩滲出,如同無聲的淚,也如同……燃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