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我是江南第一繡娘沈無言，一場大火，我啞了。繼母柳氏嫌我晦氣，將我嫁入顧家，
頂替逃婚的妹妹沈清瑤。新婚夜，我那傳聞中陰郁暴戾的夫君顧凜川，并未碰我。
他只將一幅繡了一半的鳳凰圖扔在我面前。他捏著我的下巴，嗓音冰冷。「繡好它，不然，
沈家和你，都得死。」我認命地拿起針線，指尖卻在觸碰到那金線時微微一顫。
這鳳凰圖的起針手法，是我獨創(chuàng)，世上除我之外，再無第二人知曉。1.紅燭滴淚，
映著滿室的喜慶，卻暖不了我冰冷的身子。我叫沈無言，是個啞巴。三天前，
我還是江南繡莊最出色的繡娘。一場大火，燒毀了繡莊，也燒啞了我的嗓子。繼母柳氏說，
一個啞巴繡娘，留著也是個廢物。恰逢望族顧家前來迎娶我那才貌雙全的妹妹沈清瑤，
妹妹卻在出嫁前夜與人私奔了。柳氏便將我塞進了花轎。「無言，你妹妹金尊玉貴，
顧家那少主顧凜川聽說性情暴戾，你替她嫁過去，也算是為沈家盡了最后一份力?！顾脑挘?/p>
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我被兩個婆子粗魯?shù)匕丛诖惭?，蓋頭被猛地掀開。
一個男人站在我面前。他身形高大，穿著一身喜服，面容卻比這寒夜還冷。他就是顧凜川。
傳聞中，他乖張暴戾，手上沾過血。他看著我，眼中沒有一絲新婚的喜悅，只有審視和厭惡。
我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良久，他冷笑一聲，將一卷東西扔到我懷里。
是幅繡了一半的鳳凰圖?！咐C好它。」他開口，聲音像淬了冰。我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卻俯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嘎牪欢嗽?？」
他眼中戾氣翻涌，「我說，繡好它，不然，沈家和你，都得死。」下頜骨傳來劇痛，
我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只能拼命點頭。他這才松開我，像是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
用帕子擦了擦手，轉(zhuǎn)身就走。門被重重關上，將一室的冷寂留給了我。我攤開那幅繡圖，
本已心如死灰，卻在看清那針腳時，渾身一震。這鳳凰圖的起針，用的是「三疊浪」針法。
是我在一次繡鯉魚渡江時，為了表現(xiàn)水浪的層次感，自己琢磨出來的。除了教過我的師父，
世上，再無第二人知曉。顧凜川給了我三天期限。我不敢怠慢，次日一早就坐在窗邊，
拿起了針線。金線冰冷，像一條毒蛇纏上我的指尖。兩個丫鬟守在門外，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新來的少夫人是個啞巴，還是替嫁過來的?！埂刚婵蓱z，剛進門就被少主厭棄，
怕是活不了幾天。」她們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我聽見。我捏著繡花針的手緊了緊，
指尖被刺破，滲出一點血珠。我沒有理會，只是低頭，
一針一線地將血珠藏進鳳凰的尾羽之中。這鳳凰繡得極為華麗，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金銀絲線，
稍有不慎，便會斷裂。我繡得小心翼翼，全神貫注。一個叫春桃的丫鬟端著茶水進來，
腳步聲很重?！干俜蛉耍炔??！顾龑⒉璞刂氐胤旁谧郎?，滾燙的茶水濺出來，
正好灑在繡品上。那塊上好的云錦，瞬間被染上了一塊難看的茶漬。我猛地抬起頭，看向她。
春桃被我的眼神嚇了一跳，隨即又挺起胸膛，一臉不屑?！赴パ?，手滑了，一個啞巴，
總不至于還要打我吧？」另一個丫鬟也跟著笑起來?！妇褪牵粋€替嫁的，
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刮铱粗菈K污漬，心沉到了谷底。這云錦是貢品，毀了這一塊，
我根本找不到替代品。顧凜川要是看到，一定會殺了我的。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眼時，我拿起旁邊的剪刀，毫不猶豫地將那塊被污染的布料剪了下來。
兩個丫鬟都驚呆了。「你瘋了！這可是貢品！」我沒有理會她們，
只是拿起一塊備用的素色錦緞，開始重新構圖。我要用補繡的方式，將這塊缺憾，
變成另一番景致。這對我來說，是極大的挑戰(zhàn)。但此刻，我別無選擇。我繡了整整一天一夜，
眼睛干澀得發(fā)疼。就在我快要完工時，房門被推開了。顧凜川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中那塊「打補丁」的繡品，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刚l給你的膽子，
敢毀了它？」他的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殺意。春桃和另一個丫鬟嚇得立刻跪在地上，
拼命磕頭。「少主饒命！是她自己不小心弄臟了，不關我們的事！」「對對對，
我們還勸她不要剪，她不聽，她是個啞巴，性子也古怪得很！」
她們爭先恐后地將責任推到我身上。我沒有辯解。因為我無法開口。我只是舉起手中的繡品，
遞到顧凜川面前。他冷冷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死人。我固執(zhí)地舉著，手腕酸痛，
卻不肯放下。他終于不耐煩地奪了過去。只看了一眼，他原本陰沉的眸子，倏地頓住。
我將原本被茶水污染的地方，補繡成了一塊嶙峋的山石，鳳凰的一只爪子，
正巧落在山石之上，作小憩狀。非但沒有破壞原圖的美感，反而增添了幾分意境。
顧凜川捏著那塊繡品，久久沒有說話。那兩個丫鬟還在地上發(fā)抖。良久，他才開口，
聲音依舊冰冷?！竿铣鋈?，掌嘴五十，趕出顧家?！勾禾宜齻冸y以置信地抬起頭，
哭喊著求饒?！干僦?！不是我們！是她……」兩個高大的家丁走進來，捂住她們的嘴，
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傳來了清脆的巴掌聲和模糊的哭嚎。房間里，
又只剩下我和顧凜川。他將繡品放回桌上，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依舊探究，
卻似乎少了些許戾氣。「你叫什么名字？」他問。我拿起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字。
沈無言。他看著那兩個字，眸色深沉，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咐^續(xù)繡?！顾麃G下這句話，
便再次轉(zhuǎn)身離開。我松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我以為我躲過了一劫。
卻沒想到，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面。第二天，繼母柳氏派人送來了信。信中，
她對我沒有噓寒問暖，只是旁敲側(cè)擊地問我，在顧家過得如何，有沒有露餡。最后，
她提到了妹妹沈清瑤。她說清瑤與人私奔后，被人騙光了錢財，如今身無分文，
讓我設法從顧家拿些銀子接濟她。信的末尾，她寫道：「無言，你莫忘了，
你這條命是誰給的。若不是沈家，你早在那場大火里燒成灰了?！姑恳粋€字，都像針一樣，
扎在我心上。那場大火，真的是意外嗎？我捏著信紙，指節(jié)泛白。我回信，只寫了兩個字。
「沒有?！刮覜]有錢，更不想給。柳氏派來的婆子看到我的回信，當場就變了臉?！复笮〗悖?/p>
您這是什么意思？二小姐如今落了難，您怎能見死不救？」她一副我是白眼狼的模樣。
「您別忘了，若不是夫人心善，您現(xiàn)在還是個沒人要的啞巴！」我冷冷地看著她，拿起筆，
又寫了幾個字。「我如今，也是個啞巴?！鼓瞧抛颖晃乙艘幌?，氣得滿臉通紅。
「你……你真是鐵石心腸！夫人和二小姐真是白疼你了！」她還想再說什么，
管家福伯卻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門口。福伯是顧凜川的心腹，在顧家地位很高。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婆子。「沈家的人？少主有令，少夫人在繡嫁妝，任何人不得打擾。
送客。」那婆子還想撒潑，卻被福伯一個眼神嚇得閉上了嘴。她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
灰溜溜地走了。福伯對我躬了躬身，也退了出去。房間里恢復了安靜。我看著桌上的鳳凰圖，
心中卻一片混亂。顧凜川，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明明厭惡我，卻又在我被刁難時出手。
他護的，是這件繡品，還是我這個人？我不敢深想。我只知道，我必須盡快繡好這鳳凰圖，
才能保住自己和沈家的命。我將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刺繡中。鳳凰的輪廓漸漸清晰，
華麗的羽翼仿佛要從錦緞上振翅飛出。只剩下最后一處——鳳凰的眼睛。畫龍需點睛，
繡鳳也一樣。眼睛是神韻所在，一針錯，則滿盤輸。我停下針，反復端詳著整幅繡圖。
總覺得，少了點什么。這鳳凰，華麗有余，卻少了靈氣，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到底少了什么？我苦思冥想，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多年前的一個畫面。那年我才十歲，
在后山采草藥時，遇到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被人打得遍體鱗傷，蜷縮在草叢里，
奄奄一息。我怕得要死，卻還是壯著膽子，用我新買的手帕，笨拙地為他擦拭臉上的血跡。
那少年，有一雙狼一樣倔強又狠戾的眼睛。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吞噬。
我被他看得害怕，留下手帕就跑了。后來，我再也沒見過他。那方染血的手帕……血？
我心中猛地一動，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xiàn)出來。我看著眼前的鳳凰，拿起繡花針，
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指尖。一滴鮮紅的血珠，落在了鳳凰的眼睛上。血珠迅速滲入絲線，
將那只眼睛染成了詭異的赤紅色。就在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顧凜川走了進來。他的目光，
直直地落在那只血色的鳳眼上。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滾燙，
力道卻很輕。他看著我指尖的傷口，再看看那只鳳眼，身體竟微微發(fā)起抖來。「是你……」
他抬起頭，一雙黑眸死死地鎖住我，聲音沙啞得厲害?！赴⒀裕娴氖悄??！拱⒀?。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叫我。是我過世的母親。我震驚地看著顧凜川，心臟狂跳不止。
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小名？他眼中的風暴，不再是戾氣，而是一種我看不懂的，
復雜至極的情緒。有痛，有悔，還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改悄晷踊ㄏ?，后山，是不是你？
」他抓著我的手，力道不自覺地加重。杏花巷，后山……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是他！
我瞪大了眼睛，所有的謎團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為什么他要我繡鳳凰圖，
為什么他認得我獨創(chuàng)的針法。那年，我救了他之后，曾告訴他，我最喜歡鳳凰，
夢想著有一天能繡出世上最美的鳳凰。我還告訴他，我叫阿言。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拼命點頭。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
顧凜川看到我的眼淚，整個人都慌了。他松開我的手，笨拙地想為我擦去眼淚，
指尖卻在快要碰到我臉頰時停住?！竸e哭?！顾穆曇?，第一次帶上了溫度，甚至有些無措，
「是我不好，我嚇到你了?！刮覔u搖頭，眼淚卻流得更兇。不是害怕，是委屈。是這么多年，
所有的苦楚，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看著我，眼眶也紅了?！赴⒀?，我找了你八年。
」八年。原來，他一直在找我?？晌覅s因為一場大火，失了聲，被繼母當成棄子，
隨意地嫁了過來。如果不是這幅鳳凰圖，我們是不是就此錯過了？我不敢想。「對不起?！?/p>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道，「新婚夜，是我混蛋，我不該那樣對你?！顾詾?，沈家送來的，
是沈清瑤。當他發(fā)現(xiàn)新娘是我時，他不敢認。他怕，怕這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所以他用那幅鳳凰圖來試探我。那幅圖，是他親手畫的，上面的起針，是他憑著記憶，
模仿我當年的針法繡上去的。他想看看，這個替嫁過來的新娘，
到底是不是他心心念念了八年的阿言。「我看到你補繡的手法，就幾乎確定是你了?！?/p>
他低聲道，「可我還是不敢信，直到……」直到，我用血為鳳凰點睛。就像當年，
我用手帕為他擦拭傷口一樣。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這時，福伯在門外稟報：「少主，
沈家又來人了，說是……要接少夫人回門。」回門？柳氏怎么會這么好心？我心中警鈴大作。
顧凜川的臉色也冷了下來?！覆灰??！埂缚墒巧僦?，」福伯的聲音有些為難，
「來的是沈家大爺，您的岳丈。他說，若您不放人，他就長跪在顧家門前?！?/p>
用我那個懦弱的父親來逼我。柳氏真是好手段。顧凜川看向我，眼中帶著詢問。我拿起筆，
在紙上寫道：「我要回去。」我倒要看看，柳氏又在耍什么花樣。更重要的是，
我要回去查清楚，當年那場大火，到底是不是意外！顧凜川最終還是同意了。
他親自送我到門口，備了厚禮，派了八個護衛(wèi)跟著，排場十足?！冈缛ピ缁亍！?/p>
他替我理了理鬢邊的碎發(fā)，動作自然又親昵。周圍的下人看得目瞪口呆。我點點頭，
上了馬車。馬車駛出顧家大門，我回頭看了一眼。顧凜川還站在原地，直到馬車轉(zhuǎn)過街角，
再也看不見?；氐缴蚣遥弦环闯B(tài)，對我熱情得過分。她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
「無言啊，在顧家過得可好？姑爺待你如何？」我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沈老爺，
也只是坐在旁邊，尷尬地笑著。我抽出手，不想與她虛與委蛇。柳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又道：「你看你，回家了還這么見外。廚房給你燉了你最愛喝的燕窩粥，快去嘗嘗?！?/p>
她不由分說地將我推進了偏廳。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擺在桌上。我沒有動。柳氏的算盤，
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果然，她屏退了下人，開門見山?！笩o言，你也知道，
你妹妹在外受了苦，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回來?！顾f著，抹起了眼淚?！杆粋€女孩子家，
名聲都毀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你如今是顧家的少夫人，可不能不管你妹妹?！?/p>
我冷眼看著她表演。「我知道顧家家大業(yè)大，你隨便從指甲縫里漏一點出來，
就夠你妹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我拿起筆，寫道：「我沒錢。」
柳氏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沈無言，你別給臉不要臉！
你以為你嫁進顧家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你不過是個替嫁的啞巴！顧凜川要是知道了真相，
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她終于露出了真面目。「我勸你乖乖聽話，
去跟顧凜川要一萬兩銀子，不然，我就把你替嫁的真相捅出去，到時候，我們沈家完了，
你也別想活！」一萬兩。她還真是獅子大開口。我看著她猙獰的嘴臉，心中一片冰冷。
我忽然笑了。雖然發(fā)不出聲音，但我的笑容一定很古怪。柳氏被我笑得心里發(fā)毛。
「你笑什么！」我拿起筆，一筆一劃，用力地寫道：「你以為，顧凜川不知道嗎？」
柳氏的瞳孔猛地一縮?！改恪闶裁匆馑迹俊刮依^續(xù)寫：「他從一開始，
就知道我不是沈清瑤?！埂覆豢赡?！」柳氏尖叫起來，「這絕對不可能！他要是知道，
怎么可能還留著你！」「因為，」我盯著她的眼睛，慢慢寫下最后幾個字，「他想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