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水線做工的日子,我愛上了洗頭妹愛情是這樣消逝的:錯誤的時間,
錯誤的你1 雙生花緣18 歲,我高考落榜,領(lǐng)了工牌,走上流水線。那個夏天,
工友絕望到跳樓自殺,我卻樂在其中。因為在那里,我同時愛上了兩個女孩。
如果讓我在這兩個女孩之間,再做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選——都要。第一個女孩,
是大頭帶我認(rèn)識的。大頭是睡在我下鋪的工友,整個車間最出名的混子。我們車間是計時的,
他每天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張巨大的硬紙板,找一個貨最多的角落,
鋪好紙板一躺就是一天。第一個休息日,大頭問我有沒有滿 18,
滿了的話可以帶我去「玩球」。開始我一臉問號。后來我才知道,去那里「玩球」
的確要年滿 18。大頭開了一張臺,熟練地把擺成等邊三角形的臺球擊散,
拿巧克擦著球桿頭:「來這打一次球,是你融入這里的第一步。」我:「想徹底融入呢?」
大頭用球桿指了指 3 樓粉紅色的窗戶:「去一趟 3 樓?!?/p>
我眼神隨著球桿望向 3 樓,1 樓理發(fā)店走出一個穿著白 T 恤的姑娘,
把大頭的球桿搶過來:「撲街仔,教壞小孩。」就這樣,
我遇到了那個夏天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姑娘。她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穿著白 T 恤和短到被上衣蓋住的超短褲,踩著粉色的人字拖走進了我的 18 歲。
我花了幾分鐘才把視線從她白花花的大腿上挪開。大頭接了個電話,把球桿放下,一臉壞笑,
對我說:「我朋友找我有事,你先在這玩吧。」我跟她打了半小時。她叫檸檬,來自四川,
在旁邊的理發(fā)店洗頭。她和我一樣都是因為高考來這,只不過,她是放棄了高考,
我是被高考放棄了。廣東的夏天特別熱,打了一小時,我滿頭汗。頭發(fā)一團一團貼在額頭,
我想,干脆剪個頭發(fā)吧。她洗頭的技術(shù)很差,指甲很長,力度不均勻,
把我因為上火頭上長的幾個痘痘都摳破了。我問:「你這手藝,能養(yǎng)活自己?」
她把一團泡沫糊在我眼睛上:「你姐姐我是靠臉吃飯的?!辜敉觐^發(fā)后,她給我洗第二遍。
她笑嘻嘻地問:「多加 50 可以按摩哦,要體驗一下嗎?」我咽咽口水,又摸摸口袋,
說:「算了?!顾笾业亩梗皖^看我,發(fā)尖灑在我臉上,癢癢的:「你虧大了?!?/p>
出門前我問她:「能加個 QQ 嗎?」她把手機號報給我:「有事給我打電話吧?!?/p>
回到宿舍,大頭問我:「舒服不?」我搖搖頭:「一般,她指甲太長,弄得我有點疼?!?/p>
大頭一臉猥瑣:「你得加錢?!? 舊機牽情第二個女孩,我能跟她好上,要感謝阿偉。
高考出分那天我和阿偉在一起,他過了二本線,我落榜了。
阿偉慷慨地把他退役的 iPhone4s 送給我,讓我想開點。
而這個舊 iPhone,就是我和阿玲之間的紐帶。那年廠子的訂單很火爆,大學(xué)放假后,
每天都有大巴車,從廣西把一車一車的中專、大專生拉到廠里。他們講一口「壯普」,
管男生叫「友仔」,管女生叫「友女」。每個人講話都神似偷電瓶車的「竊格瓦拉」周某。
阿玲就是其中一個。她坐在我前面一個工位,干活很快,戴上耳機,
像一個上了發(fā)條的機械臂。為了讓她降低速度,我給她連續(xù)買了一周的紅棗酸奶。后來,
作為回禮,她連續(xù)放水了一個假期。她是個真正的小女生,粉色的裙子,黑色小皮鞋,
喜歡 JK 和洛麗塔,吃蘋果都要用水果刀切成小塊用牙簽吃。除了一口「壯普」
有點違和外,她符合所有我對「公主」的幻想。她家庭很困難,父母在家務(wù)農(nóng),
有個弟弟在讀小學(xué),中專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都自己掙,JK 和裙子也都是淘寶上挑便宜的買。
她說,今年暑假的目標(biāo)是存夠?qū)W費后買一個二手 iPhone。
工廠里的年輕人對 iPhone 有一種執(zhí)著的迷戀,那是一個可以隨時拿出來的身份牌,
是一個可以無聲彰顯經(jīng)濟實力的標(biāo)志,是理想的最小單位。在她面前,
我偽裝成一個高考后體驗生活的富二代,并且以「讓她提前熟悉 ios 系統(tǒng)」
為由跟她換了手機。這是那個夏天阿偉幫我的第一個忙,
他的舊 iPhone 開啟了我的一段新戀情。
3 檸檬之吻在我和阿玲關(guān)系還沒有那么密切的時候,打心底,我還是更喜歡檸檬一些。
因為,遇到不開心的事時,我都更喜歡去找她。那陣子我們接了一批進口訂單,做玩具車。
這種玩具車外殼有一種特殊涂料,會隨著溫度變色。我跟大頭在同一條流水線,
大頭負(fù)責(zé)安輪胎,我負(fù)責(zé)打螺絲。廣東人把一條流水線叫「一條拉」,
每條流水線的負(fù)責(zé)人叫「拉長」。我的拉長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摳門而且刻薄。
她每天中午花錢去食堂買一份飯,然后分成兩份,留一份晚上吃。
她總給我安排最刁鉆最難干的活兒。只要堆貨了,她就會叉著腰指著貨大喊:「快滴啦,
快滴啦。」好像她能用語速提高產(chǎn)出。上完一天班,就憋一肚子火,只想找個人吐槽,
六點半下班,我撥通了檸檬的電話……兩分鐘后,收到檸檬的短信:「臺球店門口見。」
我到臺球廳門口時,她已經(jīng)靠在那里,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吹轿襾砹?,她揮揮手:「走,
帶你去我最愛吃的燒臘店?!顾炀毜刈叩讲AТ扒埃骸敢环莅浊须u飯。」我剛要開口點菜,
她又對窗口說了:「給他來一份三及第湯飯。」我:「你干嘛不讓我自己點?」
她:「你是讀書人嘛,及第,還是三及第,多吉利。」我:「姐,分?jǐn)?shù)已經(jīng)出了,我落榜了。
」她:「你沒看過《歲月神偷》嗎?里面吳君如最喜歡說一句話『做人,總要信。
』你不信點什么,生活多沒勁?!刮遥骸改悄阈攀裁??」她:「我信奶茶啊?!?/p>
我:「杰倫???」她:「不是,奶茶店啦。我想開個奶茶店。
你看路口那個蜜雪冰城生意多火,每天都有人排隊。等我掙夠了,
我就回老家大學(xué)城加盟個奶茶店。雇兩個員工做事,我就負(fù)責(zé)收錢。」我:「那好啊,
你可以雇我?!顾粗?,搖搖頭:「我姥爺是看相的,我也會一點,你是個文化人,
你要做有文化的事。這里和奶茶店,都不適合你?!狗?wù)員把檸檬的白切雞端過來,
檸檬把蒜泥姜絲倒上,夾起一塊肉伸到我嘴邊,我張口吃了,豎了個大拇指。
她邊吃邊問:「你信什么?」我:「我信筆。我想寫東西。」她:「那很好啊,你可以寫我。
」我:「我跟你又不熟,怎么寫?!顾炎鞙愡^來,在我臉上印了一個油?。骸脯F(xiàn)在熟了?!?/p>
那頓飯我忘了是怎么吃完的,我滿腦子都是那口白切雞和那個吻。之前我從沒信過一見鐘情,
后來,我更沒信過。唯獨這一次我信了,但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一次,我該不該信。
之后,我經(jīng)常在下班時候找她,她中午 12 點前從不接電話,我也從沒問過她為什么。
我偶爾會牽她的手,但她總是忽然間放開。平時吃飯打臺球總是她付錢。我唯一的花費就是,
路過奶茶店時給她買一杯 4 塊錢的檸檬水和一個 2 塊錢的冰激凌,一開始買兩份,
后來只買一份。她總讓我吃第一口,但一定要自己吃最后一口。她說,
美好的開始可以寄托在別人身上,但從一而終的美好只能靠自己。其實,
那時候我就應(yīng)該注意到理發(fā)店樓上的粉紅色燈光。理發(fā)店從來就不只是理發(fā)。這樣,
檸檬一切反常的舉動,都會格外合理。4 心動交錯18 歲時,我就像一匹種馬,
心動的次數(shù)與呼吸的頻次相當(dāng)。把 iPhone 給阿玲后,我們的感情開始迅速升溫。
胖胖的中年拉長嫌棄我上班閑聊,坐在哪里都會拉低方圓 4 個工位的工作效率。
決定把我安排在流水線最后一個位置——這樣只能影響前面一個工位的人。
阿玲私底下跟我前面工位的人換了位置。她側(cè)著坐,這樣我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聊天。
一抬頭,我就能看到她的側(cè)臉。廠房里溫度比較高,她是易出汗體質(zhì),
臉上永遠(yuǎn)像打了兩塊紅撲撲的腮紅,鼻尖總是有汗珠。她很怕熱,每次我問她最想要什么,
她的回答都是:一個帶空調(diào)的大房子。我們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去食堂,
周末一起去市區(qū)逛街。那陣子,我?guī)缀醢褭幟释?,而檸檬也從沒找過我。
下班后我和她去外面散步,路過奶茶店。我問她:「想喝什么?」她說:「檸檬水。」
我心底被刻意掩蓋的兩個字忽然泛了起來,我說:「換換,喝點別的吧。」
她說:「那就燒仙草吧?!鼓谴紊⒉轿乙恢毙牟辉谘?。我有負(fù)罪感,
我覺得自己用冷暴力傷害了一個女孩。但馬上又原諒自己——為什么她從來不主動聯(lián)系我?
5 夜泣傷痕讓我沒想到的是,幾天后,檸檬主動聯(lián)系了我。她發(fā)生了意外,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我,也是唯一一次。不過,檸檬發(fā)生意外的那天,早上就很不太平。
我一睜開眼睛,大頭就對我喊:「阿千,快起來,對面女員工宿舍有人跳樓了?!?/p>
我揉著眼睛爬下床,陽臺上都是人,亂哄哄的,
指著樓下一灘水漬描述自己看到的場景:我聽到外面「嘭」的一聲,到陽臺往下一看,
一個穿著紅色睡衣的女生躺在地上,邊上都是血。10 鐘后公司派人來抬走,
把地洗干凈了。我很理解她,每天早上 6 點起床,晚上 8 點下班。
耳邊只有機器的轟鳴,眼前只有流動的生產(chǎn)線。每個月到手的錢,只夠保證自己不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