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確認了自己那點小心思，我看周嶼的眼神都不對了。
以前是革命戰(zhàn)友，坦坦蕩蕩?，F(xiàn)在？但凡他出現(xiàn)在我視線范圍內(nèi)，我心跳就得給他表演個加速運動。他跟我說話，我耳朵尖能莫名其妙紅起來；他遞給我杯水，我手指頭碰上去都感覺跟過電似的。
沒出息！太沒出息了林薇！
我一邊在心里瘋狂唾棄自己，一邊又忍不住偷偷瞄他。
他好像沒什么變化，依舊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樣子。早起上班，晚歸回家，偶爾和我拼桌吃外賣，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但我總覺得，自從那次一起寄快遞，他跟我分享那個變形金剛的故事之后，我們之間那層看不見的膜，好像薄了一點？
具體也說不上來。就是他看我眼神好像沒那么疏離了，偶爾還會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比如，有一次我點了個爆辣炒米粉，吃得涕淚橫流，嘴唇腫得像香腸。他坐在對面，慢條斯理地吃著他的清湯餛飩，忽然冒出一句：“需要幫你打120嗎？”
我辣得說不出話，只能憤怒地瞪他。他卻低頭輕笑了一下，肩膀微微聳動。那笑容晃得我眼花，差點把米粉嗆進鼻子里。
媽的，這個男人有點可惡，又有點……可愛。
這種暗搓搓的心動和日常的瑣碎，幾乎讓我快要忘記趙阿姨這號人的存在。她真的太安靜了，安靜得像從來沒在這個房子里出現(xiàn)過一樣。除了每次看到門口干干凈凈連個外賣袋子都沒有（我現(xiàn)在警惕性超高，垃圾當(dāng)場處理絕不過夜），我?guī)缀醺杏X不到她的存在。
然而，事實證明，狗改不了吃屎，啊不對，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沖突爆發(fā)在一個我完全沒想到的地方——公司辦公室。
我們公司不大，開放式辦公區(qū)，角落里有個小小的茶水間，放了微波爐、冰箱和飲水機。平時大家熱飯、泡咖啡都在那里。
那天我照常帶了個昨天沒吃完的外賣便當(dāng)去加熱。便當(dāng)是酸豆角肉末飯，味道是有點大，但平時大家熱飯，什么螺螄粉、榴蓮千層都見過，也沒人說啥。
我便當(dāng)剛轉(zhuǎn)了一分鐘，香味（或者說臭味？）開始飄出來。我們部門那個最愛挑事、仗著自己是老員工就愛對別人指手畫腳的王姐，就捏著鼻子過來了。
“林薇啊，你這熱的是什么呀？味道怎么這么大？熏死人了，還讓不讓人工作了？”她聲音尖利，恨不得全辦公室都聽見。
我有點尷尬，但還是陪著笑：“王姐，不好意思啊，就酸豆角，馬上就好。”
“什么馬上就好！這味道一時半會兒散不掉！影響大家辦公效率你負責(zé)?。俊彼灰啦火?，“你們這些小年輕，整天就知道點這些重口味的外賣，一點都不健康！就不能自己做個飯？”
這話術(shù)，這調(diào)調(diào)，怎么他媽那么耳熟呢？
我火氣“噌”一下就上來了。但在公司，我不能像對趙阿姨那樣發(fā)飆。我只能忍著氣：“王姐，公司也沒規(guī)定不能熱味道大的飯吧？而且現(xiàn)在就是午飯時間。”
“午飯時間就能為所欲為了？公共環(huán)境懂不懂？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她翻了個白眼，聲音更大，“怪不得有人說你生活習(xí)慣差，合租都把房東逼得夠嗆！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還帶到公司來！”
我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會知道我合租的事？還知道我和房東有矛盾？
除非……除非是趙阿姨跟她說的！
王姐就住我們公司附近那個老小區(qū)，跟趙阿姨那個小區(qū)好像是挨著的！難道她們認識？！
微波爐“?！钡囊宦曂Ａ恕５踅愕脑捪褚话汛懔硕镜牡蹲?，狠狠扎進我心里。周圍同事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來，帶著探究、好奇，甚至還有一絲鄙夷。
我站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dāng)眾扒光了衣服。屈辱和憤怒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我的心臟，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
“王姐，說話要講證據(jù)。”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fā)抖，“我和房東的事是隱私。你在公司散布這種謠言，我可以告你誹謗?！?/p>
“喲！還告我？嚇唬誰呢？”王姐嗤笑一聲，“你自己做沒做過心里沒數(shù)？人家老太太多可憐，被你欺負得天天以淚洗面！還好意思說！”
以淚洗面？趙阿姨？！我差點氣笑出來。
但我百口莫辯。在這種場合，跟這種人糾纏，只會越描越黑。
我死死咬著嘴唇，一把拉開微波爐，拿出滾燙的飯盒，頭也不回地沖回了自己的工位。飯一口沒吃，全扔進了垃圾桶。
整個下午，我都如坐針氈。感覺所有人都在我背后指指點點。王姐那得意的眼神，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
我氣得手都在抖，工作完全沒法進行。腦子里亂糟糟的，全是趙阿姨那張可惡的臉！她竟然玩這招？跑到我公司來敗壞我名聲？她怎么敢！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guī)缀跏菦_出公司的。
一路上，委屈、憤怒、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裹著我。我以為賠償了，有協(xié)議了，她就消停了。沒想到她來陰的！這種軟刀子殺人，最惡心了！
回到家，我砰地關(guān)上門，眼淚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太憋屈了！真的太憋屈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我趕緊擦干眼淚，啞著嗓子問：“誰？”
“是我?！敝軒Z的聲音。
我打開門，眼睛肯定又紅又腫。周嶼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外賣袋子，看到我這副樣子，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怎么了？”
他一問，我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來。強忍著把下午在公司發(fā)生的事情，斷斷續(xù)續(xù)跟他說了。
越說越氣，越說越委屈：“她怎么能這樣！跑到我公司去胡說八道！我還要不要做人了！我……我……”我氣得說不出話。
周嶼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一點點冷了下去，像結(jié)了一層冰。
等我說完，他把手里的外賣袋子遞給我：“先吃飯?！?/p>
我哪有心情吃飯啊！
他看著我，語氣不容拒絕：“吃飯。然后，把你知道的那個王姐的全名、部門，還有她大概的家庭住址信息發(fā)給我。”
我一愣：“你要干嘛？”
“她不是在公司散播謠言，損害你名譽嗎？”周嶼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巧了，誹謗罪，我也略懂一點?！?/p>
他拿出手機，一邊打字一邊說：“趙阿姨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了惡意詆毀和侵犯隱私。之前那份協(xié)議里雖然沒有明確提及這一點，但結(jié)合她現(xiàn)在的行為，完全可以追究她的違約責(zé)任，并且追加精神損害賠償。”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追……追加賠償？”
“當(dāng)然?！彼а劭次遥凵皲J利，“她以為賠了手辦的錢就完了？天真。既然她選擇繼續(xù)作死，那就別怪我們把她按死?！?/p>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的冷靜和狠厲，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但隨即，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解氣感涌了上來！
對啊！我為什么要忍氣吞聲？我有協(xié)議！我有證據(jù)！我還有周嶼這個外掛！
“可是……公司那邊……”我還是有點擔(dān)心影響。
“放心?！敝軒Z似乎看穿了我的顧慮，“律師函會直接寄到王姐個人手上，不會經(jīng)過公司。目的是警告和震懾。如果她夠聰明，就知道該閉嘴了。至于趙阿姨……”
他冷笑了一下：“我會讓她付出更大的代價?！?/p>
那天晚上，周嶼沒讓我插手。他讓我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我看著他坐在電腦前，側(cè)臉冷峻，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不知道在整理什么材料。燈光勾勒出他專注的輪廓，我的心跳又沒出息地加快了。
這一次，不僅僅是心動，還有一種深深的依賴和感激。
他好像總是這樣，在我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像一座山一樣擋在我前面，用最冷靜的方式，替我解決掉所有麻煩。
很快，他把一份擬好的律師函草稿發(fā)給我看。措辭嚴(yán)謹(jǐn)，法律條文引用得清清楚楚，要求趙阿姨立即停止侵權(quán)行為、公開道歉（在小區(qū)公告欄和我們公司內(nèi)部？周嶼這招有點狠……），并賠償精神損失費五千元。同時也嚴(yán)正警告了王姐的行為已構(gòu)成誹謗。
“這……能行嗎？”我看著那封殺氣騰騰的律師函，手心冒汗。
“試試不就知道了。”周嶼合上電腦，“我學(xué)長開的律所，掛個名發(fā)出去，效果應(yīng)該不錯?！?/p>
第二天，我懷著忐忑又有點期待的心情去上班。
一整天，我都暗中觀察著王姐。她起初還是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但下午的時候，她接了一個電話，臉色突然就變了，拿著手機急匆匆地跑去了樓梯間。
回來之后，她整個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次业难凵穸愣汩W閃，甚至帶著一絲恐懼。
我心里一陣暗爽！肯定是律師函到了！
果然，下班前，她磨磨蹭蹭地走過來，聲音低得像蚊子叫：“林薇啊……那個……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聽信了謠言……你別往心里去啊……以后……以后我不會亂說了……”
我看著她這副前倨后恭的樣子，心里痛快極了，但臉上還是故作平靜：“哦，知道了?！?/p>
她如蒙大赦，趕緊溜了。
哈哈！爽！
我?guī)缀跏且宦泛咧杌氐募摇?/p>
一進門，就看見周嶼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好像在等我。
“解決了？”他問。
“嗯！”我用力點頭，笑得眼睛彎彎，“王姐跟我道歉了！慫得特別快！謝謝你周嶼！你太厲害了！”
他看著我開心的樣子，嘴角也微微上揚了一下，但很快又收斂了：“趙阿姨那邊，律師函應(yīng)該也送到了?！?/p>
他話音剛落，趙阿姨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走了出來，臉色慘白如紙，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白色的信封，手指都在發(fā)抖。
她看著周嶼，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一句帶著哭腔的話：
“小周……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嶼靠在沙發(fā)上，抬眼看她，眼神淡漠，沒有回答。
而我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心里同樣冒出了那個問題。
周嶼他……一個普通的程序員，怎么會對法律流程這么熟悉？一個電話就能讓律所發(fā)函？還能把時間掐得這么準(zhǔn)？
他到底……是誰？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