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末日降臨世界崩潰的那天,亞瑟·格雷厄姆正開車回家。
他剛完成一個新社區(qū)的設(shè)計方案,心情愉快地想著晚餐后要和女兒莉莉一起拼新買的樂高。
夕陽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空氣中還殘留著鄰居家燒烤的烤肉香和割草機的汽油味,這是文明世界最后的氣息。
亞瑟輕輕哼著歌,轉(zhuǎn)動方向盤駛?cè)胧煜さ纳鐓^(qū)街道。
然后另一種氣味永久地覆蓋了一切——燒焦的塑料、刺鼻的煙霧,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這些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惡臭。尖叫聲從社區(qū)某個角落爆發(fā),
然后像瘟疫般蔓延。不是一般的驚叫,而是撕裂喉嚨的恐怖哀嚎。
車輛失控的碰撞聲、玻璃破碎聲接連響起。遠處傳來爆炸的悶響,
一道黑煙從幾個街區(qū)外升起。亞瑟猛踩剎車,他的SUV在街道中央打滑。前方不遠處,
兩輛車撞在一起,引擎蓋扭曲變形,安全氣囊爆開。
但更令人恐懼的是車外的人——一個人正趴在地上,撕咬著另一個人的脖頸,
鮮血濺滿了人行道。“老天...”亞瑟喃喃自語,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最后是笑聲。
那種扭曲而毫無歡愉的狂笑,令亞瑟血液凍結(jié)。笑聲來自那個正在撕咬他人的身影,
他抬起頭,臉上帶著怪異的十字皰疹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沾滿鮮血的牙齒。
亞瑟猛打方向盤抄近路回家,心臟狂跳。街道已亂成一團。更多的人在奔跑、尖叫,
或者做著不可理喻的暴力行為。他看到一位老婦人用花園鏟子反復擊打郵差,
直到鏟刃彎曲;一個孩子坐在路邊,玩弄著自己流血的手指,發(fā)出咯咯的笑聲。他踩下油門,
不敢多看。這些畫面在他的建筑師大腦中無法被歸類和理解。秩序和理性正在他眼前瓦解。
2 地下避難“艾米麗!莉莉!”他沖進家門大喊,反手鎖上門。妻子和女兒從客廳跑來,
臉色蒼白。“外面怎么了?”艾米麗顫抖著問,
“我們聽到尖叫和爆炸聲...”亞瑟沒有時間解釋。
他從墻上取下父親留下的獵槍——一件他從未想過會真正使用的遺產(chǎn)?!暗叵率遥F(xiàn)在!
”他命令道,聲音里的緊迫感讓她們沒有多問。他們沖下樓梯進入地下室。
亞瑟摸索著打開燈,
昏黃的燈光照亮了這個擁擠的空間——存放著舊家具、節(jié)日裝飾和莉莉的舊玩具。
“用這個頂住門?!眮喩钢粋€沉重的工具柜。三人合力將它推到門后,堵住入口。
黑暗中,一家三口緊緊依偎,聽著頭頂他們的家、他們精心打造的世界被一寸寸撕裂。
木料凄厲地碎裂,玻璃窗爆炸成無數(shù)碎片,嘩啦啦落在地上。
還有那濕漉漉的、令人牙酸的撕扯聲,伴隨著某種重物被拖行的摩擦聲。
艾米麗死死捂著莉莉的嘴,不讓八歲的女兒哭出聲來,她自己的眼淚卻無聲地淌滿腮幫。
亞瑟握緊獵槍,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槍口顫抖著對準那扇門。他是個建筑師,
擅長用線條和結(jié)構(gòu)創(chuàng)造秩序與美。他的手是用來繪制藍圖,撫摸家人臉龐的,
不是用來扣動扳機的。突然,頭頂陷入一片死寂。那寂靜比之前的任何噪音都更可怕,
壓得人喘不過氣。連遠處的聲音也消失了,只有他們?nèi)舜种氐暮粑??!耙苍S…走了?
”艾米麗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說,眼中閃過一絲渺茫的希望。亞瑟搖搖頭,耳朵緊貼門板。
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微弱卻清晰:一種不成調(diào)的哼唱?斷斷續(xù)續(xù),跑音走調(diào),
夾雜著粘稠的拖拽聲和液體滴落的啪嗒聲。3 恐怖涂鴉某種預(yù)感驅(qū)使著他。
他示意艾米麗和莉莉躲到儲藏室最遠的角落,堆放的舊衣服和箱子能提供些許掩護。
然后他緩慢地將通風百葉窗推開一條縫隙。光線涌入,塵埃飛舞。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地獄畫卷。客廳幾乎被徹底摧毀。家具被撕開,
填充物像骯臟的雪花般灑落一地;墻壁上潑灑著大片暗紅色,還在緩緩向下流淌。
而在那片狼藉中央,跪著一個人形生物。它曾經(jīng)是他的鄰居,友善的退休郵差戴夫。
一個總是樂呵呵、喜歡修剪草坪、會給他家送圣誕糖果的老人。但現(xiàn)在,
戴夫臉上布滿了十字形的皰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他正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
用莉莉散落在地上的彩色蠟筆,在血污和碎肉中畫畫。他用碎肉和內(nèi)臟作為顏料,
手指和一段尖銳斷骨作為畫筆。畫的是混亂交織的線條和扭曲怪誕的圓圈。圖案中央,
是亞瑟家養(yǎng)了多年的金毛犬“雷克斯”,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內(nèi)臟被拉扯出來,
成為這恐怖涂鴉的一部分。亞瑟胃部劇烈收縮,但他奇跡般地沒有移開視線。
一種冰冷的審視感占據(jù)了他的大腦,壓倒了恐懼和惡心。那圖案太拙劣了。毫無結(jié)構(gòu),
毫無美感,只有無序的瘋狂。色彩搭配令人作嘔,線條軟弱無力,構(gòu)圖擁擠而混亂。
一種強烈的不適感涌上心頭。這不只是對死亡的恐懼,
更是對這種浪費材料的、低效的混亂產(chǎn)生的極致反感。就在這時,戴夫抬起頭,
對上了亞瑟的眼睛。那目光里沒有認出,沒有舊日的情誼,
只有發(fā)現(xiàn)新玩具的純粹而邪惡的狂喜。戴夫發(fā)出一聲興奮至極的嚎叫,
猛的著地沖向地下室的門!“不!”亞瑟猛地關(guān)窗大喊,“躲起來!最里面!
”沉重的撞擊力砸在門上!老舊的鎖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個門框都在震動,
灰塵簌簌落下?!芭椋∨?!砰!
”艾米麗壓抑的尖叫和莉莉被捂住的、沉悶的哭聲淹沒在狂暴的撞門聲中。
亞瑟舉槍對準那扇顫抖的門,手指卻抖得無法穩(wěn)穩(wěn)扣住扳機。他是建筑師亞瑟·格雷厄姆,
不是戰(zhàn)士,不是殺手?!斑青?!”4 血腥反擊門栓終于不堪重負,斷裂開來!
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撞開!滿臉瘋狂笑容、口水直流的“戴夫”沖了進來,
腥臭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地下室。他目標明確,直接撲向離門最近的艾米麗!“滾開!
”亞瑟幾乎是閉著眼扣動了扳機?!稗Z!”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封閉的地下室里炸響,
回音震得人鼓膜欲裂。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亞瑟未經(jīng)訓練的肩膀上,劇痛傳來。他打偏了。
鉛彈擦著“戴夫”的肩膀飛過,撕裂了衣服和皮膚,但并未造成致命傷,
反而打碎了他身后架子上的幾個玻璃罐,腌菜和酸澀的汁水淋了他一身。
但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沖擊似乎暫時打斷了“戴夫”的瘋狂進程。他愣了一下,停下動作,
摸了摸肩膀上滲出的血痕,抬起手指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變得越發(fā)詭異和興奮,
仿佛發(fā)現(xiàn)了比女人更有趣的玩具——一個會反抗、會制造噪音的新玩具。他放棄了艾米麗,
轉(zhuǎn)而看向那個拿著武器、渾身劇烈顫抖、臉色蒼白的男人。他一步步逼近,
喉嚨里不斷發(fā)出咒罵的聲音。亞瑟手忙腳亂地想要再次扳開槍膛上彈,
但恐懼讓他的手指變得笨拙而不聽使喚,那簡單的動作此刻顯得無比艱難。太近了。
來不及了?!按鞣颉睋淞松蟻恚喩乱庾R地用獵槍格擋。兩人猛地扭打在一起,
翻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獵槍脫手飛出,撞在墻上。亞瑟感到對方冰冷而粘濕的皮膚,
感到那異乎尋常的巨大力量,感到指甲像鐵鉤般深深摳進他的手臂,
感到牙齒試圖啃咬他的脖頸,惡臭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他拼命抵抗,用拳頭捶打,
用膝蓋頂撞。但對方的身體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執(zhí)著地、瘋狂地施加著傷害。
壓倒性的力量差距讓絕望如同冰水澆頭。混亂中,
亞瑟胡亂揮舞的手摸到了地上一個剛才被子彈打碎的玻璃罐的鋒利的邊緣。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理性、恐懼和不適。他猛地抓起那塊邊緣參差不齊的玻璃碎片,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反復地向壓在他身上的“戴夫”的脖頸扎去!一下!兩下!三下!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猛烈地噴濺出來,濺到他臉上、嘴里,那鐵銹般的味道幾乎讓他窒息。
“戴夫”的動作猛地停滯了。他喉嚨里發(fā)出漏氣般的、可怕的嗬嗬聲,
那雙被瘋狂占據(jù)的眼睛里的光芒急劇暗淡、熄滅。最終,他沉重的身體徹底癱軟下來,
一動不動地壓在了亞瑟身上。亞瑟猛地推開那尚且溫熱的尸體,蜷縮到一邊,
劇烈地干嘔起來。他吐空了胃里的一切,直到只剩下膽汁的苦味,灼燒著他的喉嚨。
艾米麗沖過來抱住他,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皝喩瓉喩銢]事吧?
你受傷了!”她看到他手臂上深可見骨的抓痕,鮮血淋漓。亞瑟沒有回答,
甚至沒有感覺到傷口的疼痛。他抬起不停顫抖的手,抹了一把臉。手上全是血,
鄰居戴夫的血。他看著手上那暗紅色的、正在凝固的液體,
看著地上逐漸擴大、匯聚成一小灘的血泊。然后,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哭泣的妻子,
看向了門外那片狼藉的客廳,看向了那幅用內(nèi)臟和血污繪制的、拙劣不堪的“圖案”。
一種極其陌生的、冰冷的情緒,在他極度驚嚇、疲憊和腎上腺素急劇褪去的心底,
悄然滋生、蔓延。不是悲傷,不是對奪去生命的負罪感,不是憐憫。是煩躁。
一種強烈的、尖銳的、幾乎壓過一切的煩躁。
這么丑……畫得這么丑……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清晰無比地冒出來,
像一把冰錐刺入他的意識。毫無價值。徹底的浪費。糟蹋。他猛地搖了搖頭,
試圖驅(qū)散這可怕而荒謬的想法。這是戴夫,是鄰居,一個剛剛死去的人,
他剛剛殺了一個人……但那個關(guān)于“拙劣圖案”的念頭,像一根冰冷而堅硬的針,
牢牢地釘在了他的腦海里,頑固地存在著。莉莉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將他拉回現(xiàn)實。
他伸出那只干凈的手,抱住妻女,試圖給予她們一絲安慰和力量,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冰冷而僵硬,如同不屬于自己。地下室的通氣窗透進微弱的光線,
恰好照亮了死去的“戴夫”那張凝固著瘋狂笑容的臉。那些密密麻麻的皰疹,
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凸出。亞瑟的目光無法從那臉上移開。
一種莫名的、詭異的沖動,在他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盤旋、滋生。
他想……他想……他想把那糟糕的、徹底破壞了“畫面”和諧與美感的瘋狂笑容,
從那張臉上徹底抹掉。5 秩序崩塌救援沒有來。秩序如同脆弱的玻璃,徹底崩塌、碎裂,
再也無法拼湊。城市變成了巨大的廢墟獵場,幸存者則是其中驚慌逃竄的獵物。
亞瑟帶著艾米麗和莉莉,像其他僥幸從最初浩劫中存活下來的人一樣,
在這片鋼鐵混凝土的墳?zāi)怪衅D難求生。他們搜尋著任何可能藏有食物和飲水的角落,
處可見的、臉上帶著猙獰皰疹的血十字——這是幸存者們之間流傳開的、對那些怪物的稱呼。
亞瑟變了。那次地下室的事件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深可見骨的印記,
遠甚于他手臂上那道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的抓傷。他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常常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眼神經(jīng)常游離地望向遠方,或是專注地盯著某處廢墟的結(jié)構(gòu),
仿佛總在思考著什么別人無法理解、也無法觸及的復雜問題。
他對周遭無處不在的混亂和破壞,表現(xiàn)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和……近乎病態(tài)的不適。一次,
為了尋找藥品,他們不得不穿越一個曾經(jīng)繁華的商業(yè)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