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枯葉掠過未央宮的飛檐,檐角銅鈴在暮色里蕩出細碎的嗚咽,像極了北境傳來的戰(zhàn)報里,那些被匈奴鐵騎踏碎的村落的哀聲。
漢成帝攥著最新送達的奏報,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奏報上的墨跡還帶著邊塞的寒氣,墨跡暈染處,“云中郡失守,軍民死傷三千”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fā)緊。御案上早已堆了半尺高的奏折,每份都浸透著同一個消息:匈奴左賢王率三萬騎兵撕破邊防線,一路向南劫掠,而朝廷派去的將領,要么在草原上被風沙迷了方向,要么剛接戰(zhàn)就丟了糧草,連大將軍王鳳的侄子王襄,都在昨日傳來“兵敗退守雁門關”的消息。
“廢物!都是廢物!”成帝猛地將奏報摜在案上,青瓷筆洗被震得跳起,墨汁潑出來,在明黃的龍紋地毯上洇出一片烏黑。侍立在旁的宦官們齊刷刷跪了一地,連呼吸都不敢出聲——誰都知道,這位年輕的天子已經忍了太久。
朝堂上的爭吵還在殿外隱約傳來。保守黨領袖蕭望之正拍著胸脯力薦自己的門生:“李都尉出身將門,祖父曾隨衛(wèi)將軍遠征漠北,定能……”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御史大夫站出來冷笑:“李都尉上個月還在長安城里斗雞走狗,讓他去對抗匈奴鐵騎?蕭大人是想讓北境變成第二個云中郡嗎?”
王莽站在朝班之中,垂著眼簾,仿佛對這場爭吵置身事外。他的指尖卻在朝服寬大的袖擺里微微蜷起,指甲掐著掌心的刺痛,剛好能壓下腦海里那道清晰的機械音——就在半個時辰前,系統(tǒng)在他意識里鋪開了一幅動態(tài)的匈奴突襲路線圖。淡藍色的光點是漢軍防線,而那些跳躍的紅點,像一群嗜血的狼,正沿著陰山南麓的峽谷迂回,目標直指雁門關后的糧倉。
“若按此路線,三日后雁門關必破。”系統(tǒng)的聲音毫無波瀾,“當前漢軍將領中,無人能識破此計?!?/p>
王莽的目光越過爭吵的群臣,落在丹墀下那個佝僂的身影上。大將軍王鳳正用錦帕捂著嘴劇烈咳嗽,帕子揭開時,暗紅的血漬在蒼白的絲帛上格外刺眼。這位曾平定西羌的老將,如今連站都站不穩(wěn),卻仍要硬撐著領罪:“陛下,臣……臣愿再赴前線……”
“叔父年邁,豈能再涉險地?”王莽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讓喧鬧的朝堂瞬間安靜下來。
成帝道:“北境戰(zhàn)事,安漢公可有良策?”成帝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依賴。
王莽緩步走出朝班,對著龍椅深深一揖:“臣以為,敗績并非因將士怯戰(zhàn),而是因用兵不當。匈奴慣用詭道,若以常規(guī)戰(zhàn)法應對,只會步步受制。”他頓了頓,緩步走向御案,指尖落在輿圖上被風沙掩蓋的河谷:“匈奴看似猛攻雁門關,實則想誘我軍主力馳援,再派輕騎偷襲后方糧倉。此處水淺草密,三日后必遭伏擊。”
滿朝皆驚。這份判斷竟與剛收到的密探急報分毫不差,可除了帝后與核心大臣,無人知曉密探消息——安漢公竟能憑空洞悉敵情?
成帝猛地站起:“依安漢公之見,該用何人?”
“陳湯?!蓖趺а郏抗獬领o,“當年他奔襲三千里斬郅支單于,靠的正是洞悉匈奴習性,以奇制勝。如今左賢王戰(zhàn)法與郅支如出一轍,非陳湯不能破?!?/p>
這兩個字剛出口,殿內便響起一片抽氣聲。蕭望之率先發(fā)難:“安漢公慎言!陳湯雖有斬郅支單于之功,卻因私吞戰(zhàn)利品被貶為庶人,如今正賦閑在家,豈能復用?”
“臣以為,論功當忘過。”王莽手持安漢公玉笏,叩首道,“陳湯熟知西域地形,慣于奔襲作戰(zhàn),若能起用,必能解北境之危。臣愿以安漢公之位擔保,若敗績,臣自請罷黜!”
“以爵位擔保?”成帝望著階下這位愿為社稷賭上前程的賢臣,忽然想起他受封時“愿分俸祿贍養(yǎng)孤寡”的誓言,終是拍案,“準了!傳朕旨意,起用陳湯為西域都護,持節(jié)鉞,領五千精騎!”
消息傳到陳湯府上時,這位鬢角染霜的老將正對著舊甲出神。聽聞是安漢公舉薦,且以爵位作保,他猛地抓起案上的劍,劍穗掃過積灰的兵書:“安漢公竟還記得陳某……備甲!”
三日后,陳湯領兵出征。長安城百姓夾道相送,卻見安漢公王莽并未現(xiàn)身——他正帶著戶部官吏在太倉核對糧草清單。陳湯策馬行至城門,忽然勒住韁繩回望,見安漢公的儀仗正從太倉方向駛來,玄色公服在朝陽下泛著微光。
“告訴安漢公,”陳湯對著信使朗聲道,“陳某定不負所托,更不負他以爵位相保的信任!”
信使回報時,王莽正看著系統(tǒng)清單標注的“三日一補”方案。聽聞陳湯之言,他嘴角微揚,指尖劃過“陰山雪橇隊”的條目:“告訴陳將軍,糧草之事,有我在。”
未央宮的晨霧中,安漢公的印信在案上靜靜躺著,映著窗外漸亮的天光。誰都知道,這場關乎北境存亡的戰(zhàn)事,早已不只是陳湯的戰(zhàn)場——那位愿以爵位作保的安漢公,正以自己的方式,為大漢江山系上最后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