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飛機落地時，陸淮之還在跟謝春枝說笑：“等會兒進門讓江念慈給你燉個湯，
這幾天辛苦你了。”陸元河扒著車窗數(shù)路邊的樹，突然拍手：“快到了！謝媽媽你看，
那是我們家小區(qū)！”電梯上行時，
謝春枝狀似無意地整理裙擺：“念慈姐要是還在生悶氣怎么辦？
其實我今天不太想吃湯……”“她敢?！标懟粗聪麻_門鍵，語氣里帶著慣有的篤定。
“這個家離了她照樣轉(zhuǎn)，她鬧夠了自然會回來做飯?！辫€匙插進鎖孔轉(zhuǎn)動的瞬間，
陸淮之還在盤算晚上讓江念慈把謝春枝的行李箱搬到客房?？赏崎T而入的剎那，
三個人都僵在原地——客廳里空蕩蕩的，米色沙發(fā)不見了，墻上掛著的全家福被摘走，
留下一塊淺痕。餐廳的水晶燈孤零零垂著，餐桌上除了一份文件，再無他物。
“媽媽的圍裙呢？”陸元河先叫起來，他習(xí)慣了一進門就看見江念慈系著藍布圍裙在廚房轉(zhuǎn)。
“還有我的奧特曼擺件！”謝春枝下意識往臥室走，卻發(fā)現(xiàn)主臥的門敞著，衣柜里空蕩蕩的，
連江念慈那雙穿了三年的舊拖鞋都不見了。她回頭看向陸淮之，聲音發(fā)顫：“淮之哥，
這……”陸淮之的目光落在餐桌上那份文件上，指尖捏皺了機票。
白紙黑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刺得他眼睛生疼，末尾處江念慈的簽名龍飛鳳舞，
不像她平時寫的小楷，倒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胺戳怂耍 标懟粗偷靥统鍪謾C，
撥號的手指在發(fā)抖。聽筒里傳來冰冷的女聲：“您撥打的號碼已關(guān)機?！彼B撥三次，
結(jié)果如出一轍。謝春枝趕緊挽住他的胳膊，指尖輕輕蹭著他的手腕：“淮之哥別氣，
念慈姐就是一時想不開。她一個沒工作的女人，離開你能去哪？過幾天錢花完了，
自然會回來求你?！彼皖^哄陸元河：“小河乖，媽媽就是鬧脾氣，等她想通了就回來了。
你看爸爸還在呢，謝媽媽也在?！标懺訁s突然扯著嗓子喊：“我餓！我要吃糖醋排骨！
”這一聲喊醒了陸淮之。他煩躁地甩開謝春枝的手：“餓了不會自己找吃的？
”謝春枝忙點頭：“對對，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可她拉開冰箱門就傻了眼——冷藏室空空如也，冷凍層里只剩半袋過期的速凍餃子。
她這才想起，以前家里的菜永遠是江念慈當(dāng)天采購的，連冰箱里的酸奶都會按日期排好序。
“那……我點外賣吧？”謝春枝拿出手機，劃著屏幕強裝鎮(zhèn)定?！跋氤允裁?？披薩還是漢堡？
”陸元河噘著嘴踢凳子：“我不要！我要媽媽做的番茄燉牛腩！謝媽媽做的飯最難吃了！
”“小河！”陸淮之低喝一聲，可話剛出口，自己也皺起眉。這一周在外面吃的山珍海味，
此刻竟抵不過江念慈燉的一鍋熱湯。他想起每次出差回來，無論多晚，
餐桌上總擺著溫好的飯菜，她總說：“外面的菜油大，吃了不舒服?！蓖赓u送到時，
包裝袋上的油污蹭在茶幾上。陸元河咬了口披薩就吐出來：“這什么啊？
跟謝媽媽做的一樣難吃！媽媽做的雞翅會給我剔骨的！”陸淮之捏著漢堡，
面包的干硬硌得牙床疼。他突然想起江念慈做的三明治，總會在煎蛋上淋一層蜂蜜，
吐司邊會細(xì)心地切掉。上周他隨口說想吃紅燒肉，第二天餐桌上就擺著砂煲，
肉燉得入口即化，湯汁濃稠得剛好能拌米飯?！笆裁蠢称贰！彼褲h堡扔回盒子里，
胃里空落落的發(fā)慌。謝春枝看著眼前的父子倆，筷子在炸雞塊上戳出一個個洞。
她明明點了最貴的那家外賣，可他們寧愿餓著也不肯多吃一口。
她突然想起江念慈系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樣子，想起陸淮之每次吃飯時，
總會下意識把青椒挑到江念慈碗里——那些她從未在意過的細(xì)節(jié)，此刻像針一樣扎在心上。
“她到底去哪了……”陸淮之盯著手機黑屏，那里映出他自己煩躁的臉。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
這個家沒有江念慈，連空氣都變得陌生。
元河趴在桌上哭起來：“我要媽媽……我想喝她煮的玉米粥……”謝春枝狠狠瞪著滿桌狼藉，
指甲掐進掌心——江念慈這個賤人，走了都不忘給她添堵！可她沒看見，
陸淮之拿起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時，指腹反復(fù)摩挲著江念慈的簽名，眼底第一次浮現(xiàn)出恐慌。
5陸淮之找了我整整半個月。他去了我鄉(xiāng)下的娘家，我媽說我沒回去過；去了我以前公司，
老同事說早就斷了聯(lián)系；甚至去了小區(qū)門口那家我常去的菜市場，攤主們都搖頭說沒見過我。
家里徹底成了垃圾場。泡面桶堆在茶幾上發(fā)餿，陸元河的校服扔在沙發(fā)上起了皺，
謝春枝留下的香水味早被汗味和霉味蓋過。三天前謝春枝收拾行李時，
陸元河正抱著她的腿哭，說再也不想吃爸爸做的糊掉的雞蛋?！盎粗?，我媽突然住院了，
”謝春枝拎著行李箱站在門口，眼圈紅紅的?！拔业没厝フ疹櫵?，
等她好點我就回來……”陸淮之沒戳破她眼里的不耐煩。這些天她帶陸元河去游樂園，
結(jié)果讓孩子在人群里走丟了半小時；給孩子煮牛奶，差點把鍋燒穿。
昨天晚上她對著鏡子涂口紅時，陸元河突然喊：“謝媽媽，你臉上的粉掉下來了，
像我畫壞的畫?！彼粗x春枝的車消失在路口，轉(zhuǎn)身就被陸元河的哭聲淹沒：“我要媽媽！
我要吃媽媽做的南瓜餅！”這天傍晚，陸淮之帶著陸元河去樓下超市買零食。
孩子穿著反了的鞋子，他自己的襯衫皺得像咸菜干，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就在他彎腰去撿貨架最底層的薯片時，眼角余光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化妝品區(qū)的燈光下，
江念慈正踮腳夠最上層的香水。她穿了條香檳色的連衣裙，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
露出的脖頸白皙得像玉。有個穿西裝的男人站在她身邊，笑著遞給她一支口紅，
兩人低頭說著什么，她的側(cè)臉在光線下柔和得發(fā)亮?！澳钅?！”陸淮之幾乎是踉蹌著沖過去，
手里的購物籃“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薯片滾了一地。江念慈轉(zhuǎn)過頭，臉上的笑容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