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八點五十,我站在衣帽間前猶豫不決。
黑色西裝太正式,碎花連衣裙又太過刻意。最后選了一件簡單的白色針織衫和牛仔褲,像大學(xué)時最普通的打扮。
下樓時母親正在客廳插花,狀似無意地問:“要出門?”
“嗯,約了人談合作?!?/p>
母親放下剪刀:“是顧景琛?”
我系鞋帶的手一頓:“您怎么知道?”
“今早他助理送來了這個?!蹦赣H指向茶幾上的禮盒。打開一看,是我最愛的那家手工曲奇,大學(xué)時經(jīng)常纏著顧景琛排隊買。
盒子里還有張卡片,蒼勁有力的字跡寫著:“希望味道沒變?!?/p>
我的心像被輕輕捏了一下。
九點整,門鈴準(zhǔn)時響起。顧景琛站在門外,白襯衫換成了深灰色西裝,少了幾分隨意,多了幾分商人的銳利。
“早?!彼抗饴湓谖疑砩?,唇角微揚,“這樣穿很好看?!?/p>
我耳根發(fā)燙,故意板起臉:“顧總,我們是去談合作。”
“當(dāng)然。”他挑眉,“不然呢?”
坐進(jìn)車?yán)?,他遞給我一杯咖啡:“半糖雙份奶,沒記錯吧?”
是我喝了多年的口味。連沈司寒都記不住的小習(xí)慣,他卻記得清楚。
“謝謝?!蔽医舆^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陣酥麻。
路上他接了個工作電話,流利的英文聽起來很專業(yè)。掛斷后我忍不住問:“什么時候回國的?”
“三個月前?!彼麙呶乙谎?,“正好趕上你離婚。”
這話說得太直白,我一時不知怎么接。
“溫婉,”他忽然正色,“和我合作,是商業(yè)決策,不需要有壓力?!?/p>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彼蜣D(zhuǎn)向燈轉(zhuǎn)彎,“溫氏需要顧氏,顧氏也需要溫氏。和你離婚無關(guān),和舊情也無關(guān)?!?/p>
這話像盆冷水,澆滅了我心底那點不該有的期待。
是啊,他是商人,最懂權(quán)衡利弊。
會談地點定在顧氏大廈頂層的會議室。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全景,我卻無心欣賞。
顧景琛坐在主位,氣場全開。他帶來的團(tuán)隊專業(yè)犀利,每個問題都直擊溫氏目前的軟肋。
我勉強應(yīng)對,后背滲出細(xì)汗。
中途休息時,我在洗手間用冷水拍臉。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
這三年在沈家,我?guī)缀跖c商場脫節(jié)。如今重操舊業(yè),竟覺得力不從心。
“還好嗎?”顧景琛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我嚇了一跳,轉(zhuǎn)身時腳下一滑。他及時伸手扶住我的腰,溫?zé)嵴菩耐高^薄薄衣料烙在皮膚上。
“小心?!?/p>
太近了。我能數(shù)清他睫毛的數(shù)量,能聞到他須后水的清爽氣息。
“放開...”我聲音發(fā)顫。
他卻收緊了手臂:“如果我說不呢?”
“顧總,”我強作鎮(zhèn)定,“這里是會議室?!?/p>
“所以?”他低頭逼近,呼吸拂過我耳尖,“在外面就可以?”
我的臉?biāo)查g燒起來。七年不見,他怎么會變得這么...無賴?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p>
“人都會變?!彼p笑,“比如你,以前不會對我這么冷淡?!?/p>
我一時語塞。是啊,以前的我,恨不得整天掛在他身上。
走廊傳來腳步聲,他適時松開我,恢復(fù)成那個矜貴的顧總模樣。仿佛剛才那個曖昧撩人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覺。
重新回到會議室,他忽然換了風(fēng)格。
“剛才的問題不必回答了。”他合上文件夾,“溫氏的情況我了解。這個項目,顧氏可以讓利三個點?!?/p>
團(tuán)隊成員面面相覷,顯然很意外。
我怔?。骸盀槭裁矗俊?/p>
“校友情誼?!彼娌桓纳?,“當(dāng)然,如果溫小姐愿意共進(jìn)午餐詳細(xì)聊聊,或許還能再讓一個點。”
這話里的暗示太明顯,幾個助理低頭憋笑。
我咬牙:“顧景??!”
“在?!彼Φ萌诵鬅o害,“溫小姐有什么補充?”
會議在詭異的氣氛中結(jié)束。最終談成的條件優(yōu)厚到不像話,連我的律師都私下說:“顧總這是在做慈善吧?”
只有我知道,他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散會后,他當(dāng)真邀我午餐。我本想拒絕,他卻說:“關(guān)于你離婚后的資產(chǎn)處理,有些建議想給你。”
這話戳中我的軟肋。沈家在這方面設(shè)了不少陷阱,我正頭疼。
餐廳選在頂樓旋轉(zhuǎn)餐廳,私密性極好。落座時我發(fā)現(xiàn),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CBD。
“喜歡嗎?”他替我拉開椅子,“以前你說,想在最高的地方吃飯。”
我再次怔住。二十歲生日時,我確實說過這種傻話。
菜上齊后,他果真認(rèn)真分析起我的離婚協(xié)議。專業(yè)程度讓我驚訝:“你怎么懂這些?”
“知道你要離婚,特意研究了三個月?!彼兄E牛Z氣輕松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的心跳又開始失控。
“景琛,”我放下刀叉,“我們直說吧。你這樣...到底想做什么?”
他抬眼看我,目光深沉:“我以為表現(xiàn)得很明顯了。”
“因為遺憾?還是不甘心?”我握緊酒杯,“如果你是想報復(fù)當(dāng)年的不告而別,那我...”
“溫婉。”他打斷我,忽然起身走過來。在我反應(yīng)過來前,他已經(jīng)俯身撐住我的椅背,將我困在方寸之間。
“聽著,”他望進(jìn)我的眼睛,“我顧景琛要什么,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爭取?!?/p>
“所以...”
“所以我在追你?!彼f得一字一句,“不是玩曖昧,不是求慰藉,是以結(jié)婚為前提的追求。”
我徹底呆住。
窗外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深邃輪廓。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跻聊缭谶@雙眼睛里。
直到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是沈司寒。
我下意識想掛斷,顧景琛卻先一步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溫婉,你竟敢讓顧景琛打我...”沈司寒的咆哮聲傳出聽筒。
顧景琛輕笑一聲:“沈總,找我的女人有事?”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聽說沈氏最近在談城東那塊地?”顧景琛語氣隨意,“巧了,顧氏也有興趣?!?/p>
沈司寒的聲音變得僵硬:“顧景琛,你非要和我作對?”
“是你先動了我的人?!鳖櫨拌∈掌鹦σ猓疤嵝岩痪?,溫婉離婚分走的那些股份,足夠讓你在董事會喝一壺了?!?/p>
說完他直接掛斷,將手機遞還給我。
“你...”我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優(yōu)雅地坐回對面:“牛排要涼了。”
這頓飯我吃得食不知味。結(jié)束后他送我回家,車停在別墅外時,突然說:“有東西給你?!?/p>
他從后備箱拿出一個紙袋,里面是嶄新的筆記本電腦和幾本商業(yè)書籍。
“聽說你想重回職場?!彼凵駵睾?,“這些應(yīng)該用得上。”
我眼眶突然發(fā)酸。連父母都勸我安心當(dāng)富太太,只有他懂我的不甘。
“謝謝?!?/p>
“別急著謝。”他輕笑,“有條件的?!?/p>
“什么?”
“明天陪我出席一個酒會。”他目光深邃,“以溫氏千金的身份,不是顧景琛的女伴。”
我立刻明白過來。他是要告訴所有人,溫家沒有沒落,我溫婉依然是那個溫家大小姐。
“好?!蔽衣犚娮约赫f。
他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發(fā)頂:“進(jìn)去吧?!?/p>
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我慌慌張張下車,連再見都忘了說。
跑進(jìn)客廳,母親迎上來:“談得怎么樣?”
我抱著那袋書,心跳還未平復(fù):“挺好的?!?/p>
母親看向窗外:“景琛這孩子,比小時候更出色了?!?/p>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發(fā)現(xiàn)他的車還停在原處。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他遠(yuǎn)遠(yuǎn)對我舉了舉手機。
下一秒,收到新消息:
“忘了說,你臉紅的樣子,和十七歲時一樣可愛?!?/p>
我砰地關(guān)上門,后背緊貼門板。
手機又震了一下:
“明天見,我的大小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