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我?guī)缀跏潜е蠅灥男那樘と牍敬髽堑?。電梯里，每一個“?！甭暥甲屛倚捏@肉跳。磨蹭到工位，屁股剛挨到椅子，內(nèi)線電話就響了。
刺耳的鈴聲像催命符。
我盯著那部黑色的座機，心跳如擂鼓。周圍同事敲鍵盤的聲音都模糊了，整個世界只剩下那“嗡嗡”的震動聲。是顧嶼！一定是他！除了他，沒人這么早打電話！他是要找我算賬了？還是要直接讓我卷鋪蓋走人？
我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死就死吧！反正“爛泥”人設(shè)已經(jīng)立下了，還能更爛嗎？
我抓起電話，用一種刻意拖沓、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喂——誰啊——大清早的……” 甚至還打了個假的哈欠。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顧嶼冰冷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金屬的質(zhì)感，砸在我耳膜上：“簡瑤，到我辦公室來。現(xiàn)在。”
“哦——”我拖長了調(diào)子，懶洋洋的，“顧總監(jiān)啊……什么事兒啊？我這剛坐下，還沒喘口氣呢……” 我故意把鍵盤敲得噼啪響，制造一種我很忙（雖然只是在胡亂敲）的假象。
“現(xiàn)在?！?他的聲音更冷了，不容置疑。
“行吧行吧……”我慢吞吞地應(yīng)著，磨磨蹭蹭地站起來，故意把椅子弄出很大的聲響。在周圍同事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中，我一步三挪地蹭向總監(jiān)辦公室。
門是虛掩的。我象征性地敲了兩下，不等里面回應(yīng)就推門進去。顧嶼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正在看文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顯得那張臉更加冷峻。
“顧總監(jiān)，您找我？”我靠在他的門框上，沒精打采，就差雙手插兜了。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顧嶼抬起頭，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落在我身上。他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我，足足看了有十秒鐘。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我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差點繃不住，但還是頑強地維持著那副懶散樣，甚至還無聊地低頭摳了摳指甲。
終于，他開口了，聲音沒什么起伏：“上周五讓你整理的Q3部門項目進度匯總表，發(fā)我郵箱?！?/p>
就這？不是興師問罪？我愣了一下，心里那根繃緊的弦松了一點點，但隨即又提了起來。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啊？那個表啊……”我抓了抓頭發(fā)，一臉茫然和為難，“顧總監(jiān)，您是說…上周五…下班前給您的那個？”
顧嶼沒說話，只是看著我，眼神示意：不然呢？
“唉……”我重重嘆了口氣，肩膀垮得更厲害，“您看我這記性！周末光顧著…呃…休息了，給忘了！” 我努力讓表情顯得懊惱又無辜，“要不…我現(xiàn)在去弄？不過可能要點時間，我這剛來，還沒進入狀態(tài)……” 我暗示自己需要“預(yù)熱”。
顧嶼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點了兩下。噠。噠。每一下都敲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今天下班前。”他吐出四個字，語氣平淡，卻帶著千斤重壓，“我要看到它，完整、準(zhǔn)確，出現(xiàn)在我郵箱里?！?/p>
“下班前？！”我故意拔高聲音，顯得很震驚很為難，“顧總監(jiān)，那表…很復(fù)雜的！那么多項目，那么多數(shù)據(jù)，還要匯總分析…這…這時間也太緊了吧？” 我掰著手指頭，愁眉苦臉，“這不得加班??？我晚上還約了人吃飯呢……” 我小聲嘟囔，確保他能聽見。
顧嶼身體往后，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表演。他的眼神里，沒有怒氣，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仿佛在觀察實驗室里一只行為異常的小白鼠。
“所以呢？”他淡淡地問。
“所以…”我被他看得有點心虛，聲音小了下去，但“擺爛”的信念支撐著我，“所以…能不能寬限兩天？我保證，周三！周三一早您睜眼就能看見它躺在郵箱里！” 我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不行?！彼芙^得干脆利落，毫無轉(zhuǎn)圜余地。
我“哀嚎”一聲，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更“頹”了：“顧總監(jiān)…您這…這不是要我的命嘛！我水平有限，動作慢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么急，萬一出錯了，不是更耽誤您事兒嘛……” 我開始“講道理”，試圖喚起他一絲“人性”。
顧嶼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幾乎看不見。他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不再看我：“出去。下班前，我要看到郵件?！?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得，沒戲。我認命般地耷拉著腦袋，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外走，嘴里還不忘小聲碎碎念，確保他能聽到：“唉…命苦啊…資本家壓榨啊…連頓飯都不讓人好好吃……”
關(guān)上門，隔絕了他冰冷的視線，我才靠在走廊冰涼的墻壁上，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后背的衣服，汗?jié)窳艘恍∑?/p>
第一步，暫時混過去了？他似乎…只是把我當(dāng)成一個扶不上墻的廢物，還沒到要立刻清理門戶的地步？
回到工位，我立刻收起了那副懶散樣，眼神銳利起來。Q3的匯總表？我早就做完了！上周五下午就搞定了，而且檢查了三遍，確保萬無一失。那是我熬了兩個午休時間趕出來的?，F(xiàn)在它就安靜地躺在我電腦桌面的文件夾里，文件名為“完成待發(fā)送”。
但我不能現(xiàn)在發(fā)?，F(xiàn)在發(fā)，豈不是自打嘴巴？我剛說了“忘了”，說了“需要時間”，說了“水平有限動作慢”！現(xiàn)在秒發(fā)，顧嶼會怎么想？他會立刻意識到我之前的“擺爛”全是裝的！之前的表演就全白費了！
我得拖。拖到快下班，最好拖到他以為我肯定完不成，焦頭爛額的時候，再“勉強”交上去。這樣才能坐實我“能力平平”“效率低下”但“被逼無奈還是能擠點牙膏”的廢物人設(shè)。
定好計劃，我把那個文件夾最小化，打開一個空白的Excel表格，胡亂輸入一些數(shù)字，假裝正在艱難地工作。實際上，我點開了購物網(wǎng)站，開始心不在焉地刷打折信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辦公室里的氣氛漸漸緊張，鍵盤敲擊聲密集起來。我偷偷觀察著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那扇磨砂玻璃門緊閉著，像一張沉默的嘴。
下午三點，內(nèi)線電話又響了。還是顧嶼。
“簡瑤，進度?！?言簡意賅。
我對著電話，聲音帶著刻意的焦慮和喘息（假裝很忙）：“顧總監(jiān)！在弄在弄！剛把數(shù)據(jù)都找齊，正在匯總呢！唉呀，這個系統(tǒng)導(dǎo)出的數(shù)據(jù)格式老不對，煩死了…您再等等，再等等哈！” 我故意把鼠標(biāo)點得飛快，制造噪音。
“五點?！?他冷冷地丟下時間點，掛了電話。
四點四十五分。辦公室里的同事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我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就顯得太刻意了。
我打開那個早就完成的匯總表，又快速瀏覽了一遍，確認無誤。然后，點開郵箱，新建郵件。
收件人：顧嶼。
主題：Q3項目進度匯總表 - 簡瑤
正文：顧總監(jiān)，匯總表已完成，請查收。附件：Q3項目進度匯總表最終版.xlsx
在點擊“發(fā)送”的前一秒，我停住了。不行，這樣顯得太干脆了。不符合我“艱難完成”的人設(shè)。
我刪掉了“已完成”三個字，把正文改成：
顧總監(jiān)，匯總表…弄好了（累癱.jpg）。您看看…附件：Q3項目進度匯總表.xlsx（掙扎版）
嗯，加個表情符號，顯得我更真實（廢物）。掙扎版，完美體現(xiàn)我的“艱辛”。
深吸一口氣，點擊發(fā)送。
郵件發(fā)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我像打完一場硬仗，重重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搞定！表演結(jié)束！
我迅速關(guān)掉電腦，抓起包，準(zhǔn)備開溜。今天這班，真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剛站起身，內(nèi)線電話，又響了！
那刺耳的鈴聲，在逐漸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驚悚。我僵硬地轉(zhuǎn)頭，看著那部黑色的電話，心臟瞬間沉到谷底。
不是吧？！又來？！
周圍的同事投來同情的目光。我認命地拿起話筒，心里已經(jīng)把顧嶼罵了一百遍。
“簡瑤?！鳖檸Z的聲音透過聽筒，聽不出喜怒，“郵件收到了?！?/p>
“哦…哦，收到了就好?！蔽腋砂桶偷貞?yīng)著，心里打鼓。他肯定看出問題了！那么快發(fā)過去，格式太完美？數(shù)據(jù)太準(zhǔn)確？不符合“掙扎版”的預(y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