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我抱著鮮花和禮物渾身僵硬。
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曾經(jīng)的悉心照顧,竟然都是一場騙局!
我踉蹌著,心臟猶如被一只大手捏住。
呼吸都會帶著絲絲震痛。
我的止不住的顫抖痙攣,鮮花的莖被我掐出汁液。
瑋和不是馮芳芳和李青木的孩子嗎!
當(dāng)年因?yàn)樗榍皰仐壩遥覀冊僖矝]有見過面,只有李青木會來家里做客。
怎么......
怎么會這樣!
眼淚在不經(jīng)意的瞬間流下。
滴落在傷疤縱橫的雙手上。
他們的聲音卻沒有停下。
妻子說,“你和瑋和現(xiàn)在也沒有人照顧,就先住到這里來,我照顧你們,好好補(bǔ)償這些年對你們的虧欠?!?/p>
虧欠!
那你對我的虧欠呢!
李青木猶猶豫豫,“小娟,這不太好吧。瀚海哥不會答應(yīng)的。我也擔(dān)心云軒......”
秦娟娟冷哼,“這有什么?以后你們都是要住進(jìn)這個家的。他一個快死了的人早死也是早些騰出地方。云軒也早就成年了,到時候讓他自已一個人出去住?!?/p>
我再也忍不住。
不管是雙手還是心臟的疼痛。
鮮花和禮物“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我的雙手痙攣像可怖的魔爪。
我的眼淚劃過一道道皺紋。
在嘲笑我,愚蠢地愛了一個毒婦三十年!
瑋和當(dāng)年的傷根本不嚴(yán)重!不需要先治療!
他們卻將云軒一個人留在車禍現(xiàn)場!導(dǎo)致他終生殘疾!
我發(fā)出的聲音很大。
兩人緊張地出門查看。
秦娟娟看到我,瞬間緊張了起來,疼惜地抱著我的雙手,“瀚海,瀚海,你的手又開始疼了嗎?”
我的表情猙獰。
她看上去心痛地都要落淚了,“瀚海,這些年,你的手怎么就是不見好呢!次次都讓你痛成這樣!”
那雙保養(yǎng)得很好的手輕輕拂過那一道道傷疤。
我卻霎時回憶起斷裂的痛苦。
疼痛順著雙臂漫上心臟。
那一錘錘敲碎雙手的痛讓我再也無法站立。
一下子跪在了鮮花和禮物上。
秦娟娟著急,“青木,快來幫我?!?/p>
李青木快步上前和秦娟娟兩人架著我,將我送進(jìn)了房間。
我躺在床上疼得涕淚橫流。
秦娟娟溫聲細(xì)語,“瀚海,你多休息。別哭了?!?/p>
李青木在背后拉了拉秦娟娟的手。
秦娟娟恍然大悟,“老田,跟你商量個事情。芳芳剛?cè)ナ溃嗄竞同|和沒人照顧?!?/p>
“我們都是發(fā)小,一起長大的,讓他們先住到咱們家里。也是圓了少年的情誼。”
我痛得說不出一句話。
拼命搖頭。
秦娟娟拉下臉,很是不滿,“老田你看看你的樣子,什么都做不了,他們兩個也是壯勞力,能幫我做些事情,比你一發(fā)病什么都做不了強(qiáng)太多了?!?/p>
我還沒死呢!
我還沒死呢!
秦娟娟一追定音,完全不顧我的搖頭拒絕。
“你別那么自私!當(dāng)年你沒當(dāng)上科室主任,后來多虧了青木當(dāng)上了,不然云軒的命都保不住。”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捏碎了。
混著血液一起痙攣抽搐。
這三十年!
竟然就換來一句自私!
秦娟娟拉著李青木離開。
我像是尸體一樣躺在床上,無人問津。
——
02
疼痛持續(xù)的時間有長有短。
這并不是病理上的,是心里的疾病。
我非常自責(zé),沒有當(dāng)上科室主任,只能在大學(xué)里教基礎(chǔ)理論。
因?yàn)殡p手,也無法向上升職。
甚至在兒子出車禍的時候,我也無能為力!
痛苦漸漸消散。
我撐起身體,聽見了門外他們的談話。
瑋和說,“不用叫田叔吃飯嗎?”
秦娟娟略顯不耐,“不用管他,疼夠了就出來了?!?/p>
開門的聲音響起,是云軒,“媽,我爸呢?”
秦娟娟,“屋里呢,矯情著手疼。”
云軒向我房間走來,打開門。
夏季的短褲讓他的假肢格外顯眼。
云軒皺著眉看著我,“爸,你的手又疼了?”
我?guī)资隂]有流過的淚似乎都要在今天流盡。
云軒驚慌,“爸,這是怎么了?我們再去找醫(yī)生看你的手?!?/p>
云軒手忙腳亂地不知所措。
我鎮(zhèn)定下來。
淚痕一條條。
“云軒,如果我和秦娟娟離婚,你愿意跟著爸嗎?”
云軒不知所措地拉著我的手,“爸,這是怎么了?你跟媽都結(jié)婚三十年了,還有什么過去的坎?怎么就鬧到要離婚了?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p>
他低著頭,嘀咕了幾句,“而且離了婚誰養(yǎng)你啊,你要不是掛著一個大學(xué)老師的名,早就只能領(lǐng)低保了。誰要你啊?!?/p>
我看著云軒。
這個讓我覺得陌生的兒子。
一身的名牌。
“你媽非要你李叔和瑋和住進(jìn)來......”
云軒一把甩開我的手。
牽扯的痛讓我縮了一下。
“爸你也太無理取鬧了吧?馮姨死了,李叔和瑋和沒人照顧,你們不是發(fā)小嗎?你怎么這么刻???”
“而且李叔現(xiàn)在馬上要升副院長了,你也不想想你的手,還有我的腿。不都是李叔找關(guān)系弄的嗎?”
云軒失望地看著我搖頭,眼神里滿是不解,甚至有些嫌棄。
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我最后的一絲希望,也被這個眼神泯滅。
妻子、孩子......都站在了小三的那一邊!
這個家!根本沒有我的位置。
我坐在床上,回復(fù)了無數(shù)次向我發(fā)出邀請的研究院:我愿意入職。
那邊回復(fù)的很快。
【明天會有專人去接您,田教授?!?/p>
我放下手機(jī)。
走出去。
他們四個人斯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像一家人。
我握緊拳頭,可手卻難以閉合。
“我不同意他們住進(jìn)來?!?/p>
可能我還有最后一絲期望。
期望云軒和秦娟娟能站在我的一邊。
秦娟娟筷子一摔,“田瀚海你不要無理取鬧!這房子是我開店買的,我讓誰住,誰就能??!”
我咬著舌頭,真的很想問,秦娟娟,你真的沒有愛過我嗎?
云軒說,“爸,我已經(jīng)認(rèn)李叔為干爸了。以后就是一家人?!?/p>
李青木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回給我一個挑釁嘲諷的笑。
似乎在說。
老田啊,你混了半輩子,老婆孩子卻都是我的。
連你的科室主任也是我的。
怒其上涌!
我抬腳就想踹在李青木那張?zhí)搨蔚哪樕稀?/p>
瑋和卻一下子撲了出來,正被我踹了出去。
眾人一下子就慌了。
秦娟娟上前就是一巴掌。
我的嘴角一下子流出了鮮血。
“田瀚海!我真的是看錯你了!”
——
03
我張張嘴,卻只流出鮮血。
秦娟娟又是一巴掌。
怒道,“你竟然對著一個孩子下手這么重!你真是枉為人父!我看你是精神不正常了!你以后不要出門工作了!簡直就是在誤人子弟!”
我想解釋,卻被云軒一巴掌推倒。
我的手反手撐了一下地,立刻劇痛難忍。
“我沒有你這樣的爸!我要跟你斷絕父子關(guān)系!”
云軒轉(zhuǎn)頭對著李青木說,“爸,我們先送瑋和弟弟回屋吧。”
幾人扶著違和回屋。
整個客廳就剩下我,和半涼的菜。
眼淚不自禁地流下,我抬手擦淚。
張開手,竟然是幾根白頭發(fā)。
那一刻我了悟了。
我應(yīng)該,我不該在這個家里繼續(xù)浪費(fèi)時間。
我僅剩的時間都應(yīng)該獻(xiàn)給祖國。
我收拾好情緒,給領(lǐng)導(dǎo)發(fā)了辭職信。
拿出這些年的科研成果。
將他們裝在公文包里放在了鞋柜里。
再回房。
卻看見李青木和秦娟娟在主臥。
李青木嘆息,“瀚海哥這樣排斥我們,我們還是走吧。我一個副院長被人這樣下面子,說出去真是丟人啊?!?/p>
秦娟娟握住李青木的手,溫柔安慰,“青木,別這么想,他都快死了。沒幾天日子了。我們直接把他送到療養(yǎng)院,有你開具的證明,有我這個合法妻子的身份,他在療養(yǎng)院得不到治療很快就死了?!?/p>
“我也是盡了夫妻義務(wù)?!?/p>
李青木滿眼深情,“小娟,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當(dāng)年都是馮芳芳拿著職稱的事逼我,我才跟她結(jié)婚的。”
秦娟娟感動地兩頰緋紅,抱住李青木的腰,猶如少女一般,“我從十六歲就喜歡你了,現(xiàn)在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李青木親吻著秦娟娟的嘴角。
“只是有一點(diǎn),當(dāng)年他的研究資料我一直找不到。聽說研究院最近在找相關(guān)資料,這可能是個升職的好機(jī)會。我怕他不愿意......”
秦娟娟情動地親吻著他的脖子,“不怕他不說,只要拿出錘子他都能嚇得尿褲子。只要敲斷他一只手就不信他不交代。”
李青木眉開眼笑,抱著秦娟娟上了床。
我雙手捂著心臟,再也看不下去。
那份成果。
是我當(dāng)年的彩禮。
“娟娟,這是一份足以改變腦科研究進(jìn)程的資料,它是無價的。這是我對你最深情的告白?!?/p>
秦娟娟不為所動,“我怎么能看懂這些,你收著就行。我不要什么無價之寶,我只要我們兩人真心相愛?!?/p>
躲到廁所。
我流著淚劇烈地咳嗽。
一聲比一聲大,呼吸像破損的風(fēng)箱,滿臉都是不正常的紅。
最后,竟然咳出了血。
云軒打開門,正看見了我狼狽的樣子,“田瀚海,你也太惡心了?!?/p>
崩潰和被欺騙的痛苦讓我壓抑不住大喊。
“你媽是出軌了!你還要認(rèn)李青木為干爸嗎!”
云軒把我推開,打開水龍頭洗手。
“干爸比你年輕,又馬上要升副院長,你看看你,一輩子都是個大學(xué)老師!”
“干爸能給我找著好工作,你呢?屁用沒有!還天天發(fā)?。【褪莻€累贅!”
“我媽再找一個還愿意養(yǎng)著你,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臉?!?/p>
我抖著手,背叛夾雜著誤會,都沒有被兒子羞辱讓我絕望。
我抽泣著,“你的腿!”
“對!我的腿!我的腿都是干爸給我做的!你呢!”
“殘廢一個!連自己兒子的手術(shù)都不能做!”
我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兒子不屑地冷哼轉(zhuǎn)身離去。
云軒的話像是巨大的深淵,吞噬掉了我最后的一點(diǎn)光亮。
第二天。
他們將我反鎖在家。
秦娟娟留下一句,“你只要把當(dāng)年的研究資料拿出來,我們就放你出去?!?/p>
我木然地看著房門。
拿出鞋柜夾層里的公文包,心里默念。
我們再也不見!
......
療養(yǎng)院的醫(yī)生慌張地給秦娟娟打電話,“秦女士!您的丈夫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