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與異變平凡世界的壓力鍋城市的呼吸是恒定的低頻嗡鳴,
混雜著鍵盤敲擊、空調(diào)外機運轉(zhuǎn)和遠處街道永不間斷的車流聲。
我就浸泡在這片聲音的海洋里,像一顆微不足道的水珠,隨著浪潮起伏,努力不被蒸發(fā)。
我叫陸離,二十七歲,一名新媒體編輯。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有點超脫,
但我的生活卻現(xiàn)實得近乎刻板。
每天的生活是標準的兩點一線:租住的舊小區(qū)公寓和位于CBD甲級寫字樓的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著城市的繁華,但我的工位在靠里的角落,
只能看到對面大樓冰冷反光的玻璃幕墻。壓力是無形的,卻無處不在。
KPI、流量、轉(zhuǎn)化率、競品分析……這些詞匯構(gòu)成了我日常的骨架。
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和不斷跳動的微信群消息,是抽打我不斷向前的鞭子。加班是常態(tài),
外賣是主食。朋友的聚會邀約漸漸被“在趕稿”、“有點累”推脫,久而久之,
也就沒人再約了。父母在老家打來的電話,
內(nèi)容也從“別太辛苦”慢慢變成了“早點找個對象”。生活像一根被不斷拉緊的弦,
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嗡鳴。我時常感到一種莫名的疲憊,不是睡眠能緩解的那種,
而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倦怠??Х纫蚝凸δ苄燥嬃铣闪死m(xù)命的標配。有時深夜下班,
獨自站在空曠的寫字樓下等網(wǎng)約車,看著城市依舊璀璨卻冰冷的燈火,
會生出一種奇怪的疏離感,仿佛這一切繁華都與我隔著一層毛玻璃,觸手可及,
卻又遙不可及。但我通常沒時間細想這種情緒,因為第二天的工作還在等著。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滑行,直到那場高燒來襲。高燒來襲那是個周五,
連續(xù)熬了三個大夜跟進一個熱點項目后,項目終于上線。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
像是斷掉的琴弦。下班時就覺得頭重腳輕,喉嚨干澀發(fā)緊。我以為是普通感冒,沒太在意,
想著周末睡兩天就好了。但這次不一樣。夜里,高燒毫無預(yù)兆地猛烈爆發(fā)。
前一秒我還覺得只是有點冷,裹緊了被子,下一秒就好像被扔進了熔爐。
體溫計的水銀柱飆升到一個讓我自己都嚇一跳的數(shù)字。意識迅速變得模糊,
身體像是被拆散了重組,每一處關(guān)節(jié)都在尖叫酸疼,肌肉無力得連翻個身都困難。
夢境光怪陸離,支離破碎。我一會兒仿佛被困在燃燒的辦公室里,
屏幕上的字跡都化作了扭曲的火焰;一會兒又像是在無盡的地下鐵隧道里奔跑,
身后有沉悶的、無法形容的追逐聲;有時又恍惚看見已故多年的外婆站在老家的巷口,
對我招手,我想靠近,她卻瞬間消散成霧。汗水浸透了床單,又迅速變得冰涼,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戰(zhàn)栗。偶爾有清醒的片刻,
只覺得口渴得像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掙扎著夠到床頭的水杯灌下去,水卻仿佛直接蒸發(fā),
無法緩解絲毫的燥熱。手機在遠處閃爍,有工作群的@消息,有朋友約周末吃飯的詢問,
但我連拿起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世界縮小到只剩下這張床和翻騰不休的灼熱地獄。
獨自租房的最大不便在這種時候凸顯無疑。沒有家人及時遞上溫水毛巾,只能靠自己硬扛。
腦子里閃過叫救護車的念頭,但甚至連撥打120的操作都顯得無比艱難。
昏沉與清醒的間隙里,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孤獨感攫住了我。
這場高燒持續(xù)了整整兩天兩夜,像一場酷刑。周一早上,它如同來時一樣突然地退去了。
體溫降到了低燒區(qū)間,雖然渾身依舊軟得像棉花,頭也隱隱作痛,
但那種可怕的灼熱感消失了。我撐著虛軟的身體,給自己煮了碗白粥,
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的人,感覺像是死過了一回。康復(fù)與初兆病去如抽絲。
請了兩天病假,我勉強恢復(fù)了一些元氣,但總感覺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身體留下了一些小后遺癥。耳朵里偶爾會響起細微的、高頻的蟬鳴聲,時有時無??礀|西時,
偶爾會覺得視野邊緣有些微不可察的扭曲,像是透過晃動的水波看世界,集中注意力去看時,
又恢復(fù)正常。對冷熱的變化也似乎格外敏感,辦公室里空調(diào)稍微開大一點,
我就覺得寒意刺骨。我把這些都歸咎于大病初愈的身體虛弱,需要時間恢復(fù)?;氐焦?,
堆積的工作撲面而來,立刻又投入到焦頭爛額的忙碌中。只是偶爾,在加班到深夜,
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會莫名覺得后背發(fā)毛,好像有人在暗處盯著我?;仡^望去,
只有一排排熄滅了屏幕的工位,安靜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線里。
第一次清晰的“異樣感”發(fā)生在地鐵站。那是一個下班晚高峰,
站臺上擠滿了疲憊而歸的人群。我戴著耳機,屏蔽掉大部分噪音,機械地隨著人流移動。
等待列車進站時,我無意間望向軌道對面的站臺。就在對面站臺的盡頭,
廣告燈箱的光線有些昏暗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穿著舊式工裝服的男人,
顏色是那種洗得發(fā)白的藍,樣式很老氣。他低著頭,身影顯得有些模糊,
像是信號不良的舊電視畫面。這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下一瞬間,
一列地鐵高速駛?cè)胛覍γ娴能壍?,巨大的風壓和轟鳴聲撲面而來。
列車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那個男人的身體,停穩(wěn),上下客,然后再次啟動駛離。
而對面的那個男人,依舊低著頭站在原地,身影在列車帶起的風中似乎晃動了一下,
但依舊存在,仿佛剛才那列鋼鐵巨獸只是穿過了一片虛無的空氣。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呼吸一窒。列車離開后,對面站臺光線恢復(fù),我再定睛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是眼花了嗎?因為太累了?還是高燒的后遺癥,出現(xiàn)了短暫的視覺殘留或幻覺?
我用力眨了眨眼,對面站臺人來人往,一切正常。剛才那一幕真實得可怕,
卻又短暫得像一個錯覺。耳機里的音樂還在響著,我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從脊椎緩緩爬升。我甩甩頭,把這歸因于最近壓力太大和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
恰好我等的列車進站,我隨著人流擠上車廂,把那個奇怪的“幻影”拋在腦后。
生活總要繼續(xù),班還是要上,稿子還是要寫。這些無稽的錯覺,不值一提。
我只是需要更多休息,我這樣告訴自己。然而,那種被什么東西悄然改變的感覺,
卻像一粒種子,悄悄埋在了心底。
確認與摸索無法忽視的“存在”自地鐵站那次“眼花”之后,
那種轉(zhuǎn)瞬即逝的異樣感并沒有消失,反而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
起初只是眼角余光捕捉到的一些快速移動的陰影,
快得讓我以為是飛蟲或者屏幕看太久產(chǎn)生的視覺疲勞。我頻繁地眨眼、揉眼睛,
甚至去藥店買了緩解視疲勞的眼藥水。但情況并沒有好轉(zhuǎn)。影子開始變得具體。
有時是在我租住的老小區(qū)樓道里,
一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女人身影在上一層的樓梯轉(zhuǎn)角一閃而過,等我快步追上去,
只有空蕩蕩的樓梯和聲控燈昏黃的光。有時是在深夜的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苦思冥想時,
會瞥見窗外(我住六樓)似乎有張模糊的人臉一閃而過,驚得我猛地回頭,
窗外只有漆黑的夜和對面樓房零星的燈火。我開始感到不安。
這不是簡單的“眼花”能解釋的了。那種感覺太真切,
帶著一種不屬于活人世界的、冰冷的質(zhì)感。真正的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一個周末的下午。
我去市圖書館查資料,圖書館是由一棟頗有年頭的西式老建筑改建而成,
平時就顯得格外安靜,甚至有些陰涼。我在舊報刊區(qū)翻閱微縮膠卷,這里幾乎沒人,
只有機器運轉(zhuǎn)的低微嗡聲。當我揉著發(fā)酸的眼睛抬起頭時,看見不遠處的閱覽桌旁,
坐著一位老人。他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洗得發(fā)白,但熨燙得十分平整。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戴著一副老花鏡,正低頭專注地看著桌上攤開的一本厚厚的、紙質(zhì)發(fā)黃的書。
他的身形有些半透明,我能隱約看到他身后深色的書架。最讓我頭皮發(fā)麻的是,
他的翻書動作。手指緩慢地抬起,落下,但指尖并沒有真正觸碰到書頁,
書頁卻在他手指落下的瞬間,無聲地翻過一頁。一下,又一下。周而復(fù)始。沒有聲音,
沒有活人的氣息,就像一個設(shè)定好的精密幻影。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jié)了。心臟狂跳,
撞得胸口發(fā)疼。我死死盯著他,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一動彈,
就會打破這詭異至極的畫面,或者……引起他的注意。時間似乎凝固了。
我不知道那樣盯著他看了多久,直到脖子僵硬,眼睛發(fā)酸。他終于看完了那本書——或者說,
完成了一遍翻書的動作。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似乎越過了我,看向我身后的虛空,
眼神空洞而悠遠,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哀傷和……茫然。然后,就像電視機被關(guān)了電源,
他的影像閃爍了一下,瞬間消失了蹤影。閱覽桌前空空如也,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但我清晰地記得他翻書的動作,他中山裝上的褶皺,他空洞的眼神。
冰冷的恐懼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踉蹌著后退幾步,
撞到了身后的書架,發(fā)出不小的聲響。一個圖書館管理員聞聲走來,關(guān)切地問:“先生,
您沒事吧?臉色這么白。”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我能說什么?
說我看見了一個鬼魂在看書?他一定會認為我瘋了?!皼]……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
”我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離開了圖書館。
站在圖書館外明媚的陽光下,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渾身冰冷。
那個老人的影像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這不是幻覺。絕對不是。我,陸離,
一個堅信唯物主義的普通社畜,在經(jīng)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高燒之后,
似乎……獲得了某種詭異的能力——我能看見鬼。
第一個“接觸”對象確認這一點帶來的沖擊是巨大的。
隨之而來的是無邊的恐懼和一種被世界孤立的荒誕感。我開始害怕獨處,害怕安靜的環(huán)境,
害怕眼角余光的任何一點動靜。晚上睡覺必須開著燈,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我驚醒,
冷汗涔涔。我變得疑神疑鬼,看誰都覺得不對勁。但生活還得繼續(xù)。班要上,房租要交。
我不能因為“見鬼”了就辭職躲起來。我嘗試著去忽略它們,把它們當作空氣,
當作不存在的背景板。但這很難。那些影像雖然大多沒有攻擊性,
但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持續(xù)的、低強度的精神折磨。
轉(zhuǎn)機發(fā)生在我每天上下班必經(jīng)的那個小公園。公園很小,只有幾個長椅和一片草坪,
中午時常有附近的上班族來這里吃便當或者發(fā)呆。我注意到其中一個長椅上,
總是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藍色的背帶褲和白色短袖襯衫,
膝蓋上放著一個紅色的皮球。他從不看路過的人,只是低著頭,
小手一遍遍地、徒勞地拍著膝蓋上的皮球——那球從未彈起過,也從未發(fā)出過聲音。
他的身影比圖書館的老人要凝實一些,但依舊透著一種非人的虛幻感。他每天中午都在那里,
雷打不動,重復(fù)著拍球的動作。不知為什么,這個小男孩給我的恐懼感沒有那么強烈。
他看起來……很悲傷,很孤獨,但沒有惡意。連續(xù)觀察了他幾天后,
一種復(fù)雜的情感壓過了恐懼——同情,還有強烈的好奇。他為什么在這里?他的執(zhí)念是什么?
一天中午,我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買了一個剛出爐的蛋撻(我不知道鬼魂需不需要吃東西,
但這似乎是一種表達善意的本能),走到那個長椅邊,離他隔著一個座位坐下。
我能感受到一股明顯的涼意從他那邊傳來,像靠近了一個打開的冰箱門。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手心里全是汗。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雖然有些發(fā)抖:“小朋友,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沒有回應(yīng)。他依舊低著頭,專注地拍著那個無聲的皮球,
仿佛我根本不存在。我有些尷尬,但還是把蛋撻放在我們之間的空位上:“這個……給你吃?
”毫無反應(yīng)。蛋撻散發(fā)著香甜的熱氣,與他周身冰冷的氛圍格格不入。我沉默了,
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也許我搞錯了,他們根本無法交流?就在我準備放棄離開時,
小男孩拍球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非常細微的停頓,幾乎難以察覺。然后,
我聽到一個極其微弱、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
而不是通過耳朵:“……等媽媽……”我渾身一僵,猛地看向他。他還是那個姿勢,
那個表情,仿佛剛才的聲音只是我的錯覺。但我知道不是。那聲音里包含的渴望和委屈,
清晰得讓人心頭發(fā)酸?!暗葖寢專俊蔽蚁乱庾R地重復(fù)了一句。小男孩沒有再“說話”,
又開始了他無止境的拍球動作。那天下午,我破天荒地請了假。我坐在那個長椅不遠處,
觀察了很久。他沒有再給我任何回應(yīng),但我感覺,我和那個看不見的世界之間,
第一次建立起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聯(lián)系。生活的撕裂“等媽媽”這三個字,
像一把鑰匙,稍微打開了我面對這個超自然世界的心防??謶忠廊淮嬖?,
但混合進了一種古怪的責任感。我開始更系統(tǒng)地觀察出現(xiàn)在我周圍的“鄰居”們。
異:公司樓下那個總是徘徊在十字路口、穿著職業(yè)套裝、表情焦慮地看著手表的女白領(lǐng)鬼魂,
她似乎永遠在趕時間,卻永遠也過不了那個馬路。
我家隔壁那棟樓那個總是在凌晨三點重復(fù)推開虛掩的單元門、向外張望的老奶奶鬼魂,
她好像在等誰回來。
還有那個總是出現(xiàn)在地鐵末班車、坐在角落座位上面無表情望著窗外的年輕男人,
他的身體有一半是扭曲模糊的,像是經(jīng)歷了嚴重的創(chuàng)傷。他們大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對我的存在毫無反應(yīng)。偶爾有幾個會對我投來空洞的一瞥,那眼神能讓我冷到骨頭里。
極少數(shù)時候,像公園小男孩那樣,
我能捕捉到一些極其微弱的情緒碎片或幾個模糊的詞語——通常是他們執(zhí)念最深的東西。
這種能力變得無法關(guān)閉。它成了我感官的一部分,
像一個永遠無法摘掉的、顯示著異常頻道的AR眼鏡。
人的、忙碌而焦慮的現(xiàn)實世界;另一層是陰影中的、冰冷的、由執(zhí)念和回憶構(gòu)成的幽靈世界。
我活得越來越疲憊。白天要應(yīng)付繁重的工作和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
晚上要面對另一個世界的“景象”。精神永遠處于一種緊繃的狀態(tài)。黑眼圈越來越重,
臉色也越來越差。同事開玩笑問我:“陸離,你最近怎么了?縱欲過度???
”我只能苦笑搖頭,說最近睡眠不好。有幾次,我在會議上走神,
因為窗外飄過一個清晰的鬼影;或者是在和同事聊天時突然噤聲,
因為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鬼魂茫然地穿過走廊。他們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覺得我行為怪異,
越來越孤僻。我無法向任何人傾訴。告訴父母?他們只會擔心得睡不著覺,從老家趕過來,
然后勸我去看精神科或者找大仙跳神。告訴朋友?最好的結(jié)果是被當作開玩笑,
最壞的結(jié)果是失去朋友,被當成瘋子。告訴醫(yī)生?
我?guī)缀跄芟胂蟪鲈\斷書上會寫什么: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精神分裂癥前兆?
巨大的孤獨感像沼澤一樣吞噬著我。我守著這個驚天秘密,獨自承受著雙份世界的重量,
無人可說,無人可信。嘗試理解“規(guī)則”為了不至于徹底崩潰,我決定做點什么。
既然無法擺脫,那就試著去理解。知識就是力量,哪怕是對付鬼魂的知識。
我開始偷偷查閱各種資料。
的角度的:量子力學、多維空間、腦電波異常、磁場感應(yīng)……但這些理論都太過宏大和模糊,
無法解釋發(fā)生在我身上的具體現(xiàn)象。
看那些民間的、玄學的說法:頭七、回煞、怨靈、地縛靈、風水……這些東西大多荒誕不經(jīng),
但其中一些關(guān)于“執(zhí)念”、“未了心愿”的說法,似乎與我觀察到的情況有某種程度的吻合。
我像個偵探一樣,開始結(jié)合觀察和資料,
總結(jié)我這種“能力”的規(guī)則:可見性: 只有我能看見他們。
他們無法被拍攝下來(我偷偷試過,照片和視頻里什么都沒有)。
形態(tài)與意識: 形態(tài)清晰度和意識完整度似乎與執(zhí)念的強弱、死亡方式、時間長短有關(guān)。
大多意識模糊,重復(fù)行動。
活動范圍: 大多局限在死亡地點或執(zhí)念相關(guān)的地點(“地縛靈”的概念有點類似)。
像公園小男孩,我后來在其他時間其他地方從未見過他?;有裕?絕大多數(shù)無法交流。
極少數(shù)能傳遞微弱信息,但似乎需要觸發(fā)條件(比如我對小男孩的搭話和食物?)。
我無法觸碰他們,他們似乎也無法直接影響物理世界(除了讓我感到寒冷)。
對我的影響: 靠近他們會感到明顯的寒意和精神上的壓抑感。接觸越多,
自身情緒越容易低落疲憊。集中注意力時,看到的影像會更清晰,但結(jié)束后會異常疲勞,
像跑了長跑。試圖強行“關(guān)閉”這種視覺會引發(fā)劇烈的頭痛。我買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開始偷偷記錄。記錄我看到的每一個鬼魂的特征、地點、行為、以及我能捕捉到的任何信息。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異?,F(xiàn)象觀察筆記》。這個行為本身帶給我一種荒誕的掌控感,
仿佛通過記錄和分類,就能把這些超自然的東西納入可理解的范疇。我知道這很自欺欺人,
但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我依然害怕,依然孤獨,但至少,我不再是完全被動地承受了。
我開始思考,公園那個等媽媽的小男孩,我能不能……幫他做點什么?這個念頭一旦升起,
就再也無法按捺下去。深陷與助人主動介入的契機幫助一個小鬼魂找到媽媽?
這個念頭既荒謬又令人不安。我只是個能看見他們的倒霉蛋,不是通靈偵探,更不是慈善家。
我自己還一團糟呢。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遠離,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公園那個長椅我可以繞開走,
就像我努力忽略公司樓下那個永遠遲到的女白領(lǐng)鬼魂一樣。
但“等媽媽”那三個微弱卻執(zhí)著的字眼,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我心里。
小男孩低頭拍著無聲皮球的那份孤寂,總在我加班后的深夜,或清晨醒來的恍惚間,
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是一種被定格在時間之外的等待,無望卻又純粹。
我的《異?,F(xiàn)象觀察筆記》里關(guān)于他的記錄是最多的。
除了“藍色背帶褲、紅皮球、中午出現(xiàn)、等媽媽”之外,我一無所知。他媽媽是誰?
長什么樣?為什么讓他一直等?是錯過了接他放學?還是……更糟糕的情況?
一種混合著同情、好奇,或許還有一絲想要證明自己并非完全被動無助的復(fù)雜情緒,
最終壓倒了自保的謹慎。我決定試一試。就試這一次。如果找不到任何線索,我就放棄,
徹底死心。第一個“案件”行動的第一步是更仔細的觀察。我調(diào)整了午休時間,
每天準時去公園“報到”,坐在離小男孩不遠不近的地方,假裝看書或玩手機,
實則用盡一切感官去捕捉信息。除了那次的“等媽媽”,他再沒有傳遞過任何清晰的信息。
但我發(fā)現(xiàn),當有現(xiàn)實中的小孩拿著類似的皮球跑過時,他拍球的動作會有一瞬間的停滯,
空洞的目光會微微抬起,追隨那跳動的皮球和孩子的笑聲,
那瞬間的情緒復(fù)雜得讓我心驚——有渴望,有羨慕,還有一絲……我無法形容的悲傷。
他的穿著——藍色背帶褲、白襯衫、小皮鞋——雖然樣式老舊(像是九十年代末的款式),
但很干凈體面,不像貧困家庭的孩子。那個紅色的皮球,是那種老式的橡膠皮球,
上面有白色的條紋。這些細節(jié)有什么用?我毫無頭緒。
我嘗試著和他“對話”: “你叫什么名字?” “你媽媽叫什么?” “你在哪里上學?
” “你……等了多久了?”毫無回應(yīng)。只有永不疲倦的、無聲的拍球動作。
現(xiàn)實調(diào)查陷入了僵局。我甚至不知道他從何而來,是誰。也許他根本不是在這個公園出事的?
也許他媽媽早已不在人世?一周過去了,毫無進展。我感到一陣挫敗,
幾乎要認定自己的舉動愚蠢透頂。轉(zhuǎn)機發(fā)生在一個陰天的中午。公園里的人比平時少。
一個小女孩的風箏掛在了小男孩所在的那棵大樹的樹枝上。小女孩的爸爸試圖把風箏弄下來,
但不夠高。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我。“哥們兒,幫個忙?搭把手托我一下?”他朝我喊道。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走過去。幫忙的過程很簡單,我托了他一把,
他順利地把風箏摘了下來。小女孩高興地笑了,連聲道謝。就在我準備回到自己座位時,
目光無意中掃過長椅——我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凝固了!那個小男孩,第一次,抬起了頭!
他不是在看摘風箏的父女,也不是在看任何現(xiàn)實中的東西。他的目光,
直直地、帶著一種全神貫注的渴望,望著公園東邊那片有些老舊的居民樓!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雖然沒有聲音,
但我?guī)缀跄堋奥牎钡侥菬o聲的呼喚:“……媽媽……”居民樓!線索!我強壓住內(nèi)心的激動,
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回長椅,順著小男孩目光的方向仔細觀察。
那片居民樓是那種六層高的紅磚老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小男孩看的不是整片樓,
而是其中特定的一棟,甚至可能是某一個單元、某一扇窗戶!接下來的幾天,
驗證了我的猜想。只要天氣晴朗,角度合適,在中午特定的時間段,
小男孩總會時不時地抬起頭,望向那棟樓的某個方向。那種專注和期盼,
與他平日里的空洞麻木截然不同。我的調(diào)查有了明確的方向。那棟樓!我利用周末時間,
去了那片居民區(qū)。樓很舊,沒有門禁,我很容易就進去了。樓道里貼著各種小廣告,
彌漫著老舊建筑特有的氣味。我一層一層地走,仔細觀察著每一戶的門牌和門口堆放的東西,
試圖找到任何可能的線索——比如一個丟失孩子的家庭會留下的痕跡?但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我甚至嘗試在樓道里低聲問:“請問,您知道很多年前,這附近有沒有走失過一個小男孩?
穿藍色背帶褲,拿著紅皮球?”得到的只是鄰居警惕和莫名其妙的目光,
以及“神經(jīng)病”、“沒聽說過”的回應(yīng)。又一次陷入僵局。我知道就在這附近,
卻無法再進一步。挫敗感幾乎將我淹沒。一天晚上,
我鬼使神差地又拿出了那本《異常現(xiàn)象觀察筆記》,翻到小男孩那頁,
無意識地描摹著他的樣子——藍背帶褲,紅皮球。
紅皮球……皮球……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我的腦海!我猛地打開電腦,搜索本地新聞檔案庫,
“[公園名字] 事故”……時間范圍設(shè)定在大概二十年前(根據(jù)小男孩的穿著風格推斷)。
海量的信息涌現(xiàn),大多是無關(guān)的社會新聞。我耐著性子一頁頁翻看。不知道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