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在客廳的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芒,照映出許靜那張被生活催打過的容顏。
許靜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眼角的細紋像蛛網(wǎng)般蔓延,
曾經(jīng)那雙明亮的眼睛現(xiàn)如今卻黯淡無光。 今天是許靜與丈夫陳志強的結婚九周年紀念日,
許靜收到了丈夫陳志強送的一面雕花化妝鏡。 “這鏡子真漂亮?!痹S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手指撫摸著鏡框上精致的玫瑰花紋。
金屬冰涼的質感從指尖蔓延到了心底。 “店員說這是限量款,花了我大半個月的工資。
放梳妝臺上吧,別摔壞了?!标愔緩娮谏嘲l(fā)上刷著手機,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許靜把鏡子輕輕地放在茶幾上,聽到身后傳來游戲音效的聲音。許靜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九年前的今天,這個男人在婚禮上哽咽著,
朋好友的面承諾要愛她一生一世;現(xiàn)如今他們之間卻只剩下滿屋子的沉默和相互之間的指責。
許靜轉身走進廚房準備晚餐。廚房里,許靜機械地切著菜,
刀刃撞擊砧板的聲音像一記記耳光。案板上的胡蘿卜被剁得七零八落,
就像嘲笑著她這破碎的婚姻。 她想起上周陳志強凌晨三點醉醺醺地回家,吐得滿地都是,
她清理到天亮;想起她高燒到39度,
人照顧兩個孩子;想起她無意中看到他手機里那些不堪入目的曖昧聊天記錄... “媽媽,
我餓了?!?五歲的兒子陳陽揉著眼睛站在廚房門口,小臉上還帶著睡痕。 許靜的手一抖,
刀刃擦過指尖,留下一道白痕。 “馬上就好,寶貝?!痹S靜強迫著自已露出一個微笑,
“去叫姐姐洗手準備吃飯?!?晚餐桌上,七歲的陳悅嘰嘰喳喳地講著今天學校的趣事……。
陳悅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爸爸始終盯著手機,媽媽則盯著面前的飯碗自顧自的吃著飯。
陳志強匆匆扒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筷子。 “又要出去?”許靜盯著自己的碗,
聲音平靜得可怕。 “公司有事。”陳志強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周六晚上九點?
是公司有事,還是那個女人有事?!痹S靜終于抬起了頭。 餐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陳悅驚恐的看著爸爸媽媽,陳陽的勺子掉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你又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
” 陳志強的臉沉了下來,額頭上青筋暴起。 “我發(fā)神經(jīng)?” 許靜站了起來,
雙手撐在桌面。 “上周五你凌晨三點才回來,
襯衫領口還印著口紅?。磺疤炷阆丛钑r手機響了,
我看到‘小寶貝’的來電顯示;上個月你的信用卡賬單上有玫瑰酒店的消費記錄!
” “砰”的一聲響,陳志強拳頭重重砸在桌上,震的桌上碗碟叮當作響。臉漲成豬肝色。
“許靜,我問你,是不是天天在家閑出病來了?我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來養(yǎng)家,
你就只知道在家整天的疑神疑鬼?” “你養(yǎng)家?” 許靜冷笑,眼淚卻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房貸是我在還,孩子的學費是我熬夜做兼職賺的,你除了喝酒應酬玩女人,
你為家里做了什么?” 陳志強突然抓起茶幾上的那面新鏡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巨響,鏡面四分五裂,碎片如刀刃般飛濺。一塊碎片劃過許靜的小腿,
立刻滲出一道血線。 “爸爸....!媽媽....!”陳悅尖叫著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把嚇呆的弟弟護在身后。臉色慘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下來。 “滾!都給我滾!
” 陳志強怒吼著,一把掀翻了餐桌。盤子上的碗筷嘩啦啦摔得粉碎,
熱湯濺在許靜的白裙子上,留下一大片的污漬。 許靜站在原地,渾身都在發(fā)抖。
這不是陳志強第一次發(fā)脾氣,但這是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如此失控。
她看向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兩個孩子,陳悅緊緊的摟著弟弟,
兩個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害怕而劇烈顫抖,眼淚無聲的在掉。 那一刻,
許靜感到有什么東西在她心里徹底的碎裂了,比地上的那面鏡子碎得還要徹底。 當晚,
許靜帶著孩子們?nèi)チ碎|蜜李雯家。
陳悅一路上死死抓著媽媽的衣角;陳陽則抱著他的小熊玩偶,
把臉深深埋在那只已經(jīng)褪色的玩具里,一言不發(fā)。 “又吵架了?
” 李雯給孩子們熱好牛奶,遞給許靜一杯熱茶。 許靜搖搖頭,眼淚又決堤的流了出來。
“這次不一樣...他在孩子面前...雯雯,我撐不下去了...” 李雯嘆了口氣,
輕輕抱住她。 “考慮清楚了嗎?兩個孩子還這么小。
” “就是因為孩子...”許靜擦掉眼淚,卻擦不干心理源源不斷的悲傷。
“我不能讓他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陳志強他...他今天看孩子的眼神,
就像在看仇人...” 客房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啜泣。許靜沖了過去,
推開門看見陳悅正抱著蜷縮成一團的弟弟,兩個孩子臉上都是淚痕。
“寶貝...” 許靜跪在床邊,把兩個孩子摟進懷里。陳陽的小身體滾燙,
正在她懷中不住地發(fā)抖。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陳悅仰起淚濕的小臉,
聲音細如蚊蚋。 這個問題像一把燒紅的刀子捅進許靜的心臟。她該如何向七歲的孩子解釋,
一個父親可以同時愛他的孩子卻又傷害他們的母親?該如何告訴他們,
有些愛里面摻雜了太多的恨,愛早己面目全非。 “爸爸沒有不要你們。
” 許靜親吻著孩子們的額頭,嘗到咸澀的淚水。 “爸爸只是...生病了。
就像感冒會讓人發(fā)燒說胡話一樣,爸爸的心也生病了?!?這個謊言如此蒼白,
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第二天,許靜帶著孩子們回到家里,陳志強已經(jīng)出門了??蛷d里一片狼藉,
那面破碎的鏡子碎片還散落在地上,在燈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許靜蹲下身,
一片一片地撿起那些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滲了出來,
在鏡片上開出小小的紅花,但她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媽媽,你流血了。
” 陳悅拿來創(chuàng)可貼,小手顫抖著幫媽媽包扎著。 “謝謝寶貝。
” 許靜親了親女兒的額頭,發(fā)現(xiàn)陳悅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昨晚沒睡好嗎?
寶貝” 陳悅低下頭,聲音幾乎聽不見。
拿著刀在打架...然后都不要我和弟弟了...” 許靜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把兩個孩子摟進懷里。 “不會的,媽媽永遠愛你,永遠不會不要你們。
” 陳陽在她懷里小聲問:“爸爸是不是不愛我們了?
他昨天的樣子...好可怕...” 許靜感到懷中的小身體在劇烈顫抖,
就像風中一片脆弱的樹葉。五歲的孩子不應該承受這些,
不應該在提到父親時露出恐懼的眼神。 “爸爸也是愛你們的?!?許靜輕聲說,
這個謊言重若千鈞。 “只是...大人們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 接下來的日子里,家里的氣氛像暴風雨前的死寂。陳志強早出晚歸,幾乎不與許靜交流,
但對孩子們卻異常耐心和溫柔——他會給陳悅買她一直想要的畫冊,陪陳陽搭積木,
甚至主動提出周末帶他們?nèi)ビ螛穲@。 許靜冷眼旁觀,心如明鏡。
她知道這是陳志強在準備離婚大戰(zhàn)——他在爭取孩子們的好感,為撫養(yǎng)權爭奪戰(zhàn)做著準備。
星期三的下午天氣好悶熱,許靜提前下班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陳志強罕見地在家里,
正在書房整理著文件。 “我們需要談談?!痹S靜站在門口,聲音平靜。 陳志強頭也沒抬。
“如果是關于上周的事,我道歉。我工作壓力太大了?!?“不是上周的事,
是過去三年里所有的事?!?許靜走進書房,關上門?!爸緩?,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 陳志強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許靜讀不懂的情緒。 “你想說什么?” “離婚。
”這兩個字像石頭一樣重重地砸在地上。 “為了孩子,也為了我們自己。
” 陳志強的表情從震驚迅速轉為了暴怒。 “就因為我摔了一面鏡子?許靜,
你別TM太過分了!” “不是鏡子的問題!是我們的婚姻出了問題?!?許靜提高了聲音。
“是我們之間早就沒有信任和尊重了!我們每天都在互相的傷害,孩子們都看在眼里!
你看看陳悅最近的樣子,看看陳陽的睡眠情況!他們才多大,就要承受這些?
” “我們之間沒有信任和尊重?那不都是你整天的疑神疑鬼造成的嗎?
我每天的工作壓力已經(jīng)夠大了,回家還要應付你的盤問和猜忌,
你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的處境,你現(xiàn)在只想著怎么來拆散我們的這個家?
” 陳志強怒吼著站起來,像一座爆發(fā)的火山,逼近許靜。 “離婚,
你知道單親家庭的孩子會變成什么樣子嗎?他們會被人欺負,會學壞,會一輩子活在陰影里!
就因為你的自私要來造成他們的傷害嗎!” 許靜后退一步,后背抵在書架上。
“難道比每天看著父母爭吵、冷戰(zhàn)、甚至動手的傷害更大嗎?
” 陳志強突然抓住許靜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他將她拖到面前,
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帶著煙酒混合的臭味。 “放開,你弄疼我了”許靜掙扎著,
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 “我不會放棄孩子的撫養(yǎng)權的。如果你堅持要離婚,
你一個人給我滾蛋!孩子和房子你想都不要去想!” 許靜掙扎著,恐懼如潮水般涌來。
這是陳志強第一次對她使用肢體暴力。就在這危急時刻,書房門被推開。
“爸爸...不要打媽媽...” 陳陽抱著他的小熊,站在門口,大眼睛里盛滿了淚水。
時間仿佛凝固了。許靜看到丈夫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震驚,然后是深深的羞愧。
他松開手,后退幾步,像是意識到自已做了什么。 許靜立刻跑過去抱起兒子,
發(fā)現(xiàn)陳悅也躲在走廊的拐角,雙手捂著嘴巴,眼淚無聲地流了滿臉。 “寶貝,
爸爸沒有打媽媽...”許靜試圖安撫孩子,但她的聲音在顫抖。 陳志強站在原地,
表情復雜。 “許靜,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晚上,
許靜給孩子們講著睡前故事,陳悅突然問。 “媽媽,如果你和爸爸離婚,
我和陽陽會怎么辦?” 許靜的手停在故事書頁上,心臟幾乎停跳。
她從未在孩子面前提過離婚這個詞。 “誰告訴你這些的?” 她輕聲問,喉嚨干澀如沙。
“小美的爸爸媽媽離婚了?!?陳悅咬著嘴唇,小手緊緊攥著被子。
“她說她現(xiàn)在有兩個家,但哪個都不像自己的家。她爸爸有了新阿姨,
媽媽整天哭...媽媽,我不想有兩個家,
我不想你和爸爸分開...” 陳陽鉆進媽媽懷里。 “我也不要!我要爸爸媽媽在一起!
” 許靜感到一陣劇痛從胸腔蔓延到全身,喉嚨發(fā)緊,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她把兩個孩子緊緊摟住。 “無論發(fā)生什么,媽媽永遠會陪在寶貝們身邊。我保證。
” 等孩子們睡著后,許靜站在陽臺上,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離婚意味著什么?
她將失去現(xiàn)在住的房子——房產(chǎn)證上只有陳志強的名字;她的收入勉強夠養(yǎng)活自己,
如何負擔兩個孩子的生活和教育費用?社會會如何看待一個“拋棄家庭”的女人?
孩子們會恨她嗎? 但如果不離婚,能否忍受這種沒有愛、只有冷漠和暴力的婚姻?
孩子們在這樣充滿敵意的家庭環(huán)境中長大,會變成什么樣的人? 夜風吹干了她臉上的淚水,
卻吹不散她心中的迷芒。 早上六點,許靜送孩子們?nèi)W校后,直接去了律師事務所。
坐在冰冷的辦公室里,她機械地回答著各種問題,簽署文件,討論財產(chǎn)分割和撫養(yǎng)權問題。
“根據(jù)你描述的情況,家庭暴力可以作為對你有利的證據(jù)。但法院通常會傾向于保持現(xiàn)狀,
特別是對年幼的孩子。如果你現(xiàn)在搬出去,可能會被視為主動放棄監(jiān)護權。
”律師推了推眼鏡。 “什么意思。”許靜握著水杯的手在抖。 “意思是,
如果你現(xiàn)在搬出去住,可能會被視為主動放棄監(jiān)護權?!?律師謹慎地說。
“我建議你先收集些更多的證據(jù),同時確保不要讓孩子看到你們之間的沖突。
” 許靜苦笑:“已經(jīng)太晚了。” 離開律師事務所,許靜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九月的陽光依然灼熱,照得她頭暈目眩。 路過一家玩具店時,
她看到櫥窗里陳列著一套積木,是陳陽一直想要的。她下意識地摸出錢包,想起律師的話,
從現(xiàn)在開始,每一分錢都需要精打細算了。 手上的手機響起,是幼兒園老師的電話。
“陳太太,陳陽今天又尿褲子了,情緒很不穩(wěn)定,您能來接他一下嗎?
” 許靜趕到幼兒園時,看到陳陽一個人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眼睛紅腫得像個桃子。
看到媽媽,他立刻跑過來抱住她的腿,小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寶貝,怎么了?
”許靜蹲下身,輕聲問道。 陳陽搖搖頭,把小臉埋在媽媽肩膀上,
溫熱的淚水浸濕了她的衣領。 老師走過來,低聲說:“午睡后我們發(fā)現(xiàn)他尿床了,
這已經(jīng)是這周第三次。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只是哭。” 許靜的心沉到了谷底。
陳陽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尿床了,這是明顯的退行行為,是孩子在巨大壓力下的本能反應。
回家的路上,陳陽仰著小臉蛋問。 “媽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爸爸才不喜歡我的?
” 許靜停下腳步,蹲下來平視著兒子,心如刀絞。 “不,寶貝,不是你的錯。
爸爸和媽媽之間的問題是大人的事,與你和姐姐無關。你們都是最棒的孩子,知道嗎?
” 陳陽點點頭,但眼中的困惑和不安并未消散。他小小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緊緊攥著媽媽的手指不肯松開。 晚上,許靜接到陳悅班主任的電話,
說陳悅在課堂上與同學打架,把對方的作業(yè)本撕了。 “陳悅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
最近卻變得易怒、注意力不集中?!?班主任憂心忡忡地說。 “家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 許靜握緊電話,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該如何向老師解釋,
一個七歲的孩子正在見證著自己家庭的崩潰?該如何開口說,
那個曾經(jīng)溫柔的父親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掛斷電話后,許靜走進孩子們的房間。
陳悅假裝睡著了,但許靜能看到她睫毛的顫動;陳陽則蜷縮成一團,
懷里緊緊抱著那只已經(jīng)舊了的小熊,那是陳志強在他三歲生日時送的生日禮物。
許靜輕輕的撫摸著孩子們的頭發(fā),眼淚無聲滑落著。她想起母親的話。 “為了孩子,
什么苦什么累都要學會吃?” 但繼續(xù)維持這段破碎的婚姻,真的是對孩子最好的選擇嗎?
夜深人靜時,許靜坐在電腦前。開始搜索 “離婚對兒童心理的影響”。
焦慮、抑郁、行為問題、學業(yè)困難、未來親密關系障礙...每一項都像一把刀插在她心上。
她關上電腦,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這是她戒了五年后重新拾起來的壞習慣。
夜空中沒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層壓在城市上空,就像她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 明天,
她將正式向陳志強提出離婚。無論前路多么艱難,她必須做出選擇。不是為了報復,
不是為了解脫,而是因為她相信,一個充滿冷漠與暴力的完整家庭,
遠不如一個充滿愛的單親家庭對孩子們有益。
到孩子們將要面對的一切——分離、適應、可能的貧困與社會歧視——她的決心又開始動搖。
作為一個母親,她是否有權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讓孩子們承受痛苦? 煙蒂燒到手指,
許靜才回過神來。她掐滅煙頭,走回屋內(nèi),站在孩子們床前,看著他們熟睡的臉龐。
“對不起,媽媽會盡全力保護你們。”她輕聲說,聲音破碎不堪。 這句話既是一個承諾,
也是一次祈禱。在黑暗中,許靜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獨和無助。她知道,無論選擇哪條路,
都會有人受傷。而作為一個母親,最痛苦的就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卻無能為力。
第二天一早,陳悅發(fā)起了高燒。醫(yī)生說是應激反應導致的免疫力下降。陳陽雖然沒發(fā)燒,
但一整天都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他的小熊。 許靜坐在病床邊,
看著點滴瓶里的液體一滴滴落下。陳悅的小臉燒得通紅,在病床上不安地翻動,
干裂的嘴唇不時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 “體溫39.5度,肺部有輕微感染。
” 醫(yī)生收起聽診器,眉頭緊皺的看著化驗單。 “需要住院觀察。
孩子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飲食也不規(guī)律?免疫力下降得很厲害。
” 許靜下意識拉了拉襯衫袖口,遮住手腕上的淤青。 “她...最近睡得不太好。
” 醫(yī)生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病房門口——陳志強正站在那里,手里提著便利店塑料袋,
臉上寫滿不耐煩。 “我先去辦手續(xù)。公司還有會,等完事后我就回來。
” 陳志強走到護士臺草草簽完字,把筆扔在護士臺上。 許靜盯著他挺括的西裝背影離去,
想起昨晚他摔門而出時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就裝吧!每次吵架孩子就‘正好’生??!
” 當時陳悅已經(jīng)燒到38度,而陳志強堅持認為這是許靜為了贏得爭吵演的苦肉計。
“媽媽...”陳悅虛弱地睜開眼睛,“我想喝水。
” 許靜連忙拿起病床柜上的水杯放到女兒的嘴唇邊。 “慢點喝,寶貝。
醫(yī)生說你很快會好起來的?!?病房門被推開,陳志強大步的走了進來,
手里攥著住院繳費單。 “普通病房沒床位了,要住就住VIP,一天兩千八。
”他把單據(jù)拍在床頭柜上。 “許靜,你非要今天鬧這出嗎?我下午還要見重要客戶!
” 許靜的手緊緊的捏著水杯。 “陳志強,你覺得我是故意讓悅悅發(fā)燒到39度,
就是為了...給你添麻煩,是嗎?” 陳志強冷笑一聲。 “只要我們每次吵架,
孩子們就準出事,哪有這么巧的嗎?” 水杯在許靜的手中劇烈顫抖,水濺了出來,
打濕了病床欄桿。 許靜憤怒的想要大聲尖叫,想撕碎陳志強那張厭惡而冷漠的臉,
看到病床上的陳悅正驚恐地看著他們,干裂的嘴唇在發(fā)抖。 “出去說。
”許靜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走廊上,陳志強低著頭點燃一支煙,
無視醫(yī)院墻上的禁煙標志。 “說吧,這次又要多少錢?” 許靜看向窗外,
不想看到陳志強這張丑惡的嘴臉。結婚九年,他們之間的信任早已千瘡百孔。 “我不要錢。
” 許靜聲音嘶啞。 “我要你像個父親一樣,去關心下自已生病的女兒。
” 陳志強吐出一口煙圈。 “我怎么不關心?VIP病房我有說不住了嗎?
” 他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卡。 “這里面有三萬,夠住十天了。十天夠你演完這場戲了吧?
” 許靜看著那張卡在眼前晃動,想起六年前陳悅第一次發(fā)高燒,
陳志強連夜開車送他們?nèi)メt(yī)院,抱著女兒在急診室焦急的來回踱著步,
直到天亮都沒有合一下眼。那時的他和眼前這個只用金錢來衡量一切的男人,
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你變了?!彼p聲說。 “是你太矯情了?!?陳志強掐滅煙頭。
“小孩子發(fā)燒而已,至于這么大陣仗嗎?我小時候燒到40度,我媽用酒精擦擦就完事了。
” 病房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接著是陳悅的哭聲。許靜沖了進去,
看到女兒摔在地上,輸液架倒在一旁,針頭從她手背上扯了出來,幾滴鮮血落在地板上。
“悅悅!”許靜跪在地上抱住女兒,陳悅在她懷里劇烈顫抖,滾燙的額頭抵著她的鎖骨。
“我...我想上廁所...”悅悅抽泣著。 陳志強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現(xiàn)在你滿意了?非要住院,結果讓孩子摔成這樣!” 許靜按響床頭的呼叫鈴,
護士匆匆趕來幫忙把陳悅抱回床上。 重新扎針時,陳悅哭得撕心裂肺,
陳志強煩躁地看了眼手表。 “我去抽根煙?!?等護士處理完離開,陳悅抓住許靜的手。
“媽媽...你和爸爸又要離婚了嗎?” 許靜僵住了:“誰告訴你這些的?
” “昨晚...我聽見你們吵架...” 陳悅的眼淚浸濕了枕頭,“爸爸說‘離婚’,
你說‘求之不得’...” 陳悅開始劇烈的咳嗽,小臉憋得通紅。
許靜慌忙再次按響呼叫鈴,同時撫著女兒單薄的背脊。陳志強聞聲沖了進來,
正好看見陳悅咳出一口帶著血絲的痰。 “怎么回事?!” 陳志強一個箭步?jīng)_到床前,
這次是真的慌了。 醫(yī)生和護士迅速趕來,病房里一陣忙亂。
氧氣罩、霧化器、心電監(jiān)護...各種儀器接連上陣。 許靜被擠到角落,
看著陳志強握著女兒的手不停說著。 “爸爸在這....”,許靜看著陳志強慌亂的背影。
突然覺得荒謬至極——十分鐘前,這個男人還在質疑女兒在裝病,現(xiàn)在卻擔心,害怕。
“需要轉ICU?!?醫(yī)生簡短地說。 “肺部感染加重,伴有急性支氣管痙攣。
” 陳志強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許靜,他大步的走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現(xiàn)在滿意了吧?非要每天跟我無休止的吵架,現(xiàn)在孩子病成這樣!
” 淤青未消的手腕再次被鉗制,許靜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護士們假裝沒看見這一幕,
只有一個年輕護士偷偷投來同情的目光。 “放開?!痹S靜咬著牙道,“孩子在看著呢。
” 陳志強猛地松開手,轉頭對醫(yī)生堆起笑臉。 “李主任,用最好的藥,錢不是問題。
我女兒不能有事...” 轉ICU的手續(xù)辦得很快。當陳悅被推進重癥監(jiān)護室后,
許靜癱坐在走廊長椅上。陳志強在護士站簽完字,走了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我給院長打過招呼了?!?他低頭擺弄著手機。 “今晚我守在這里,
你先回去照顧陽陽吧?!?許靜抬起頭:“陽陽在李雯家。我要等悅悅脫離危險。
” “隨便你?!?陳志強冷笑。 “反正你從來都不聽我的?!?監(jiān)護室的門開了,
護士走了出來。 “孩子暫時穩(wěn)定了,但需要觀察兩天?!?護士走后,走廊陷入死寂。
許靜盯著ICU門上的紅燈,突然開口,“你還記得悅悅三歲時的那次肺炎嗎?
” 陳志強頭抬起頭看著她:“不記得?!?"你陪我們在醫(yī)院住了五天,當時醫(yī)院沒床位,
你就睡在走廊長椅上。第四天晚上悅悅喘不過氣,
是你抱著她來回跑著去找值班醫(yī)生...” 陳志強的手機屏幕暗了下去。許久,
他沙啞地說:“那時候的你還沒有變成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 “現(xiàn)在是哪樣?
現(xiàn)在我不再對你唯命是從了,是嗎?”許靜苦笑。 陳志強猛地站了起來,
椅子在靜寂的走廊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現(xiàn)在的你整天的疑神疑鬼,壓的我都喘不過氣。
在你的眼里只有孩子!你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嗎?我每天工作那么晚回家,
回家后卻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許靜震驚地看著他。
“所以你出軌就是因為...沒吃上熱飯?” “少拿那件事來說事!
” 陳志強一拳砸在墻上。 “我和小蘇根本就沒有什么!就因為你整天的疑神疑鬼,
現(xiàn)在在公司里我都沒有跟女同事單獨說過話!” 許靜從包里掏出手機,
打開手機相冊里的一張照片——陳志強和一個年輕女孩在餐廳接吻。 陳志強的表情凝固了。
他伸手想搶手機,許靜迅速收回。
“許靜...那次我喝多了....我保證再也不會....”陳志強的聲音突然軟下來。
“不必了?!?許靜把手機放回包里。 “等悅悅出院,我們就去辦理離婚手續(xù)。
” 陳志強的臉瞬間扭曲“你TM就非得挑這個時候鬧嗎?孩子還在里面躺著,
你腦子里就只有離婚?” “是你在孩子發(fā)燒時摔門而去!是你說她在裝??!陳志強,
你根本就不配當父親?!痹S靜終于失控,聲音在走廊上回蕩。
護士站的護士探出頭來看著他們提醒,“請保持安靜!這里是醫(yī)院,不要影響到別人!
” 陳志強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 “好,很好。許靜,你一定要離婚是吧?行,
但別想帶走孩子。你以為憑你那點收入,法院會把孩子判給你?
” 許靜的手不自覺地撫上淤青的手腕: “我有你動手打我的證據(jù)?!?“試試看啊。
”陳志強說完轉身就走。 許靜獨自坐在長椅上,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水珠一道道劃過窗外漆黑的夜空。 許靜望著ICU緊閉的門,心中五味雜陳。
她不知道這場病會如何發(fā)展,更不知道他們的婚姻還能不能繼續(xù)下去。她只知道,
此刻她最擔心的,是女兒的安危。 監(jiān)護室的門再次打開,護士走了出來: “孩子醒了,
想見媽媽?!?許靜抹了把臉,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走了進去。陳悅躺在病床上,
小臉在氧氣罩下顯得更加蒼白。 許靜握住那只滾燙的小手: “寶貝別怕,媽媽在這。
” 陳悅的嘴唇動了動,許靜俯身湊近。 “爸爸...是不是...又走了?
” 許靜的眼淚像決了堤的流下來。她親吻女兒汗?jié)竦念~頭,輕聲說。
“爸爸去給你買芭比娃娃了,很快就會回來?!?許靜說著慌,
也許謊言才是這個破碎家庭最后的粘合劑吧。 窗外,雨越下越大。許靜握緊著女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