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的事提上了日程， 沈學軍的效率高得嚇人。那頓食不知味的飯后第三天，王阿姨就喜氣洋洋地來通知她，說沈家很滿意，希望盡快把關系定下來。
南薇試圖做最后的掙扎?！巴醢⒁?，這是不是太快了？我和沈團長還不了解！”
王阿姨拍著她的手：“了解啥？組織都了解過了！沈團長人正派，能力強，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定了婚，你就等著享福吧！”
享福？南薇看著窗外灰撲撲的天空，心里一片冰涼。她想要的福不是這個。李嬸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就是，薇薇你就是想太多，女人嘛，嫁對人最重要?！?/p>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變成了粘稠的糖漿，裹著她，讓她動彈不得。她想起筆記本上那句必須結婚和預示的麻煩。拒絕的代價是什么？在這個年代，違逆介紹人和組織的好意，會有什么后果？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小老師，能承受得起嗎？
晚上，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筆記本發(fā)呆。筆尖劃過紙面，沒有出現(xiàn)新的畫面，它似乎只在特定時候才會顯現(xiàn)預示，她需要談判，即使不得不訂婚，她也要為自己爭取空間。
第二天，她托李嬸給沈學軍帶了話，說想見面談談。沈學軍這次沒來家屬院，而是約在了營區(qū)外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傍晚，他等在那里，軍裝筆挺，像一棵沉默的松樹。
“沈團長?！蹦限遍_門見山，“訂婚，我可以同意。”
沈學軍看著她，似乎有點意外她的直接，但沒說話，等著下文。
“但我有兩個條件?！彼钗豢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fā)抖，“第一，訂婚后，我需要時間適應，我們不能立刻住在一起，至少一年。”
沈學軍的眉頭皺了起來?！拔覀兪歉锩蚱?，組織希望我們盡快穩(wěn)定下來。”
“我需要時間?！蹦限敝貜停瑘猿值乜粗?，“這是我的條件。第二，我的工作很重要，我希望婚后能繼續(xù)教書?！?/p>
沈學軍沉默了片刻，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她。南薇強迫自己迎著他的目光，不躲閃。
“可以?！彼K于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一年時間可以，教書是你的工作，我不會干涉，還有嗎？”
他答應得太干脆，反而讓南薇愣了一下?！皼]有了?！?/p>
“好?！鄙驅W軍點頭，“那我也有要求。訂婚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言行舉止要注意影響，遇到困難可以找我，要遵守紀律?！?/p>
“我知道?！蹦限钡吐曊f。
“訂婚報告我明天交上去?！鄙驅W軍說完，頓了頓，似乎想再說點什么，最終只是說，“回去吧，天快黑了?！?他轉身先走了。
南薇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沒有輕松，反而更沉了。這場交易一樣的婚姻，真的能如她所愿嗎？
訂婚的消息很快傳開了，李嬸和王阿姨高興得像自己家辦喜事。同事們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別的東西，有關心，有羨慕，也有像張?zhí)m那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沈學軍送來了些東西，一塊新的確良布料，一雙皮鞋，還有幾張糧票布票。東西是讓通訊員送來的，附了張字條，上面只有剛勁的兩個字：“先用?！?公事公辦，毫無溫情。
南薇把東西收進抽屜，沒動。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搬去沈學軍在的軍區(qū)家屬院房子，那房子他之前基本不住，一直在宿舍。
搬家那天，沈學軍出現(xiàn)了，幫她把那個不大的行李卷和一箱書搬了過去。房子比李嬸家大一些，兩間屋，廚房在門外走廊，屋里家具很少，一張床，一個桌子，兩把椅子，異常整潔，也異常冷清。
“你住這間?！鄙驅W軍指著稍大那間臥室，“我住小的。平時我住宿舍，周末回來?！?南薇點點頭。
沈學軍環(huán)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房子：“缺什么，告訴我?；蛘吣阕约喝ベI?！彼贸鲆粋€信封，“這是生活費?！?/p>
南薇沒接。“我自己有工資?！?/p>
沈學軍把信封放在桌上?！斑@是應該的?！彼恼Z氣不容拒絕?！坝惺抡彝ㄓ崋T，或者去辦公樓找我?！?他交代完，看了看表：“我還有會，你自己收拾?！?說完就走了。
南薇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里，聽著窗外傳來的部隊號聲，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她把自己塞進了一個更陌生的籠子里，唯一的慰藉，也許是那本安靜的筆記本，和學校里那些孩子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