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那天，他們退了我的婚。陳建軍穿著新軍裝，說我“命硬克夫”，
全族人都罵我喪門星?？晌衣犚娏恕睦镌谛Γ骸敖K于甩了這賠錢貨。
”前世我忍氣吞聲，餓死在知青點，尸骨都沒人收。這一世，我不哭不鬧。
我要搶他哥的大學(xué)名額，聽他全家跪著求我施舍一口飯。你們不是嫌我命硬嗎？好，
這回我用這命，克死你們?nèi)摇?1我睜開眼的時候，正跪在堂屋的泥地上。
膝蓋硌著碎石子，疼得發(fā)木。堂前香爐還冒著青煙，供著我爹的遺照。他死得早，
留下我們娘倆，還有這門被全村盯著的婚事。門口站著陳建軍。軍裝筆挺，
扣子一顆不落地系到領(lǐng)口，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組織上考慮，”他聲音洪亮，
像在宣讀文件，“你家庭成分復(fù)雜，我作為民兵排長，不宜與你繼續(xù)婚約?！蔽业椭^，
手指摳進(jìn)泥縫。前世，我就是跪在這兒，咽下這口屈辱。三個月后，我被送去最遠(yuǎn)的知青點，
餓死在牛棚里，手里還攥著半塊發(fā)霉的紅薯。沒人收尸，野狗啃了我的腳趾。
可現(xiàn)在——我聽見他心里在笑。“總算甩了這喪門星，紅梅能來大隊了。這丫頭命硬，
克得我娘住院，爹咳嗽，誰沾誰倒霉。”我娘在旁邊抹淚，袖子遮臉，嘴里念著“造孽啊”。
可我心里聽得清清楚楚：“省口糧，送去山溝，越遠(yuǎn)越好?！蔽倚α?。嘴角揚起來，
沒人看見。因為——我重生了。1976年，退婚當(dāng)天。
我還多了一樣?xùn)|西：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聲。陳建軍轉(zhuǎn)身就走，軍裝后擺甩得像旗。
我盯著他的背影，聽見他心里盤算：“得趕緊跟紅梅說，名額定了就動手?！泵~？
我心頭一跳。陳建國？大學(xué)推薦？我猛地記起——三天后，大隊要定大學(xué)推薦人選。
陳建國是內(nèi)定的，會計兒子，根正苗紅，誰都不敢爭。可沒人知道，
評委老周最愛聽《毛選》批注。尤其是第三卷，
《實踐論》那段“感性認(rèn)識上升為理性認(rèn)識”的批注，他能在大會上背下來。
而那本書——我前世在牛棚里，拿它墊屁股，夜里偷點油燈，一個字一個字往腦子里刻。
背了八年。字，都刻進(jìn)眼眶了。我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我娘瞪我：“你還笑？
婚退了，你往后咋活？”我心里冷笑：“往后？我要活成你們夜里做夢都怕的鬼。
”我沒回屋，直奔大隊部。天剛擦黑，趙干事正鎖門。我攔住他，
聲音穩(wěn)得嚇人：“我要爭大學(xué)推薦名額?！彼蹲?，手里的鑰匙串叮當(dāng)響?！澳?？林招娣？
”“對?！彼湫Γ骸芭啵煞植磺灏?，你拿什么爭？陳建國可是大隊會計的兒子。
”我說：“您去問老周?！彼櫭迹骸皢柺裁?？”“問他，
誰能把《毛選》第三卷批注全背下來。”趙干事愣了。我盯著他：“明天早上，
我當(dāng)著所有人面背。”他甩開我，騎上自行車就走，
心里卻嘀咕：“這丫頭瘋了……可萬一她真會背？”我轉(zhuǎn)身就走?；丶衣飞?，
我路過陳家院子。陳建國正蹲門口吃飯，一碗稀粥，兩塊咸菜。他心里念叨：“名額穩(wěn)了，
等上了大學(xué)，第一件事就是把招娣弄去最遠(yuǎn)的點，讓她餓死。”我站在暗處，笑了?！案?，
”我輕聲說，“你夢做得太早了?！彼麤]聽見?？晌抑馈芸炀蜁犚姟５诙煲辉?，
大隊會議室。老周、趙干事、三個革委會成員全到了。陳建國坐在后排，翹著二郎腿，
心里得意：“裝模作樣背兩段，能有我政審清白？”我站到臺前。沒人讓我坐。我也不坐。
深吸一口氣，開口：“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里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不是……”一字不差。一句接一句。背到《實踐論》批注那段，老周眼鏡滑到鼻尖，手抖了。
“感性認(rèn)識的材料積累到一定程度，必須飛躍到理性認(rèn)識……這飛躍，不是自發(fā)的，
而是通過實踐……”全場靜得掉根針都聽見。我背完，抬頭：“第三卷，全背了。
”老周猛地站起來：“你……你十幾歲？”“十九。”“誰教你的？”“沒人教?！蔽倚?，
“我夜里睡不著，就背它?！壁w干事臉色變了。他心里在算：“這丫頭要是真有這水平，
往上報，能成典型……可她要是出頭，會不會翻出我收臘肉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
陳建國沖進(jìn)來，臉漲得通紅：“她不能報！她是退婚的，名聲不好！
”我冷笑：“規(guī)定寫了嗎？退婚的不能報？”沒人說話。規(guī)定沒寫。我看著他們，
心里一片清明?！拔乙暾??！蔽野驯砀襁f上去，“請組織審核?！标惣腋缸犹_罵我瘋，
可沒人敢攔。因為——我合規(guī)。我走出會議室時，陽光刺眼。我抬頭看著天。前世我死那天，
也是這么亮的天?？涩F(xiàn)在——我活了。而且，我要讓他們知道。那個被他們踩進(jìn)泥里的丫頭。
現(xiàn)在，能聽見他們心里最黑的念頭。也能，親手把他們——拖進(jìn)地獄。
02天沒亮我就蹲在大隊部門口。露水打濕了褲腳，涼得像蛇爬過。我聽見鑰匙聲，
趙干事來了。我站起來，攔住他?！摆w干事，今天公示流程嗎？”他一愣，
眼神閃躲：“還沒定。”“那我等?！蔽彝鶋Ω蛔粍恿?。
他心里卻急得冒火：“這丫頭陰魂不散，要是真讓她進(jìn)了名單，以后誰還敢收東西？
”我笑了。你怕了？好。臘肉的味兒，昨兒就飄出來了。陳會計送的，兩斤，藏在壇子里，
心聲里還念著：“建國上大學(xué)，咱家翻身，以后你少不了好處。”我閉上眼，
腦子里過著那壇臘肉的位置。陳家后院，柴堆旁，陶壇，蓋著舊報紙。證據(jù)。我不能空手。
得讓他們自己跳進(jìn)坑。中午，我回了趟家。我娘見我進(jìn)門就罵：“你還敢回來？
陳家說你要搶名額，全村都笑話你！”我心里聽見：“你要是真上了，我怎么跟陳家交代？
以后誰給我送米？”我沒理她。翻出針線筐，找出一張白紙，裁成條，蘸墨寫大字。
一筆一劃，工整得像印刷?！案刹渴苜V，私定大學(xué)名額！”“陳會計送臘肉兩斤，
趙干事收下，欲保其子陳建國上大學(xué)！”我寫完，晾干，夜里貼到公社門口。紅紙黑字，
風(fēng)一吹，嘩啦響。天沒亮，人就圍滿了?！罢娴募俚模俊薄拔铱匆娏?！
趙干事家后院有臘肉壇子！”“女的也能爭名額？林招娣瘋了吧？”趙干事沖出來，
臉綠得像刷了漆。他撕下大字報，手抖得拿不住。我站在人群外，嗑著瓜子。
瓜子殼吐他鞋面上。他瞪我：“你寫的？”“您問心。
”他心里亂成麻：“這丫頭瘋了……可要是不處理，上面怪罪下來，我擔(dān)不起。
”我輕聲說：“流程公開，七天公示，群眾可舉報。按規(guī)矩來，誰也說不出話。
”他咬牙：“……行。”流程公布了。七天?？申惣一帕?。夜里十一點，我蹲在麥垛后。
陳父趕著牛車，陳建國扛麻袋，一袋一袋往車上搬?！翱禳c！”陳父低聲吼，
“藏到后山窯里，等風(fēng)頭過了再運?！蔽倚睦锢湫Γ骸安丶Z？去年交公糧還差三百斤，
現(xiàn)在倒有糧了？”我摸出火柴盒——里面夾著半截鉛筆。記下：牛車，麻袋七條，
編號帶“陳”字。轉(zhuǎn)身叫來三個女知青，小芳、秀蘭、招娣——不，現(xiàn)在我是林招娣，
她們得改名?！翱匆姏]？記下時間、車牌、人?！毙》级哙拢骸斑@……這是走資派行為啊！
”“對?！蔽艺f，“所以，我們舉報?！碧炝粒笞謭笥仲N出去：“陳家私藏余糧七袋，
企圖逃避公糧！”附時間、地點、證人。老周親自帶人去搜，窯里一袋不少。
陳家被通報批評，陳建國政審掛了紅燈。消息傳開那天，王紅梅來找我。她穿件碎花襯衫，
眼眶紅紅的：“招娣，你真了不起，敢爭敢斗?！边f來一碗紅糖水。
我心里聽見：“讓她出頭，正好當(dāng)靶子。等她被查作風(fēng)問題，陳建軍就能清白了。
”我接過碗，笑：“姐替我高興，真好?！鞭D(zhuǎn)頭，我拿出一雙鞋墊，親手納的，針腳密實。
“給建軍哥的，穿著踏實?！彼蹲?，眼眶真紅了：“你……你還惦記他？”“嗯。
”我低頭，“畢竟……訂過婚?！彼邥r，鞋墊揣懷里，心聲軟了半分：“這丫頭，
也不全是壞?！笨梢估铮秃完惤ㄜ娫诓穹颗鲱^。我早蹲在柴堆后?！澳惘偭耍?/p>
”陳建軍壓著嗓子，“大字報是你寫的？”“不是我?！蓖跫t梅冷笑，“是林招娣。
她現(xiàn)在能聽見人心聲，你信不信？”“放屁！”“她送我鞋墊，心里卻想著‘陷阱’。
她不是人，是鬼！”“那怎么辦？名額快定了，她政審清白，背《毛選》，
群眾支持……再讓她上，我臉往哪擱？”“得讓她主動退。
”“就說她作風(fēng)有問題——半夜見男人，私藏禁書，怎么樣？”我蹲在暗處，手指掐進(jìn)掌心。
好啊。 你們要玩陰的？那我就——把你們的陰，曬成陽。第二天，
我把柴房里的每一句對話，默寫成紙條。一字不差。塞進(jìn)革委會信箱。
附言：“民兵排長陳建軍，勾結(jié)女知青王紅梅，密謀陷害同志，破壞推薦流程！”第三天，
陳建軍被停職。王紅梅沖到我家，臉扭曲：“是不是你告的密？！”我嗑著瓜子，
抬頭：“你心聲比嘴誠實?！彼┳ Ｎ倚Γ骸澳阈睦锪R我‘鄉(xiāng)巴佬’，可你送的紅糖水，
我喝了。你心里算計我，可我送的鞋墊，你收了。你，比我更虛偽?！彼D(zhuǎn)身就跑，
鞋跟斷了都沒撿。我知道——她完了。陳家也快了?？烧嬲牡叮€沒出鞘。我只是，
先割了他們的耳朵。等著吧。我要讓他們，跪著求我。給他們一口飯。
03臘肉的事壓下去了，陳家私藏糧也被通報了，陳建軍停職，王紅梅抬不起頭?？擅麊?，
還是沒定。我每天去大隊部問。趙干事躲我。我站在門口，他一見我就轉(zhuǎn)身進(jìn)屋，
心里念：“這丫頭邪門，她像能看透人。這名額，不能給她?！蔽依湫ΑＴ瓉?，
我不是輸在成分，也不是輸在政審。我是——太聰明了。聰明到讓掌權(quán)的人害怕。
他們不怕蠢人翻身，怕的是聰明人記仇。第三天，
公告欄貼出通知：“大學(xué)推薦名單暫停公示，上級將派工作組復(fù)查?！蔽艺驹诠鏅谇?，
手攥成拳。紙是新的，字是紅的，風(fēng)一吹，像血。我聽見自己心跳，一下一下，
像前世餓死那晚。破風(fēng)箱似的，喘不上氣。趙干事從我身邊走過，假裝沒看見。
可我心里聽見：“寧可名額作廢，也不能讓她上。她要是進(jìn)了城，回頭查我收禮、批條子，
我全完了?！蔽叶恕Ｎ亿A了陳家，卻成了他的威脅。我轉(zhuǎn)身就走。雨水打在我的臉上。
我站在雨里，看著公告欄被紅布蓋上。像蓋棺。像封口。像把我剛活過來的命，又按回去。
我蹲在屋檐下，手指摳著磚縫。前世的味兒又來了——餿飯、霉墻、牛棚的尿臊。我快死了。
可就在這時，李大娘來了。她拄著拐杖，瞎眼蒙著黑布，手里拎個破布包。“招娣。
”她聲音啞得像砂紙，“接著?！蔽医舆^，布包沉。“你爹的命，壓了三十年。
”她轉(zhuǎn)身就走，“別讓人知道我給的。”我打開。冊子泛黃，邊角卷了，紙脆得像枯葉。
翻開第一頁——“革命烈士遺孤證明書?！毙彰毫智嗌?。關(guān)系：父女。
編號：紅政字1952-047。落款：省革命委員會。紅印，鮮紅。我手抖得拿不住。
林青山，我爹，1952年剿匪犧牲，烈士?？晌夷镆恢闭f他是個逃兵，死在外頭，
不配進(jìn)祖墳。原來——她是怕我翻身。她是怕我頂著烈士遺孤的身份，活得比她體面。
我擦干臉上的雨，把冊子揣進(jìn)懷里?；鹪谛厍粺饋?。不是委屈。是殺意。我直奔公社。
趙干事正在開會。我推門進(jìn)去，全場靜了。我把冊子“啪”地拍在桌上。“趙干事，現(xiàn)在，
誰攔我？”他低頭看，臉色刷白?！拔?，林招娣，烈士遺孤，成分紅三代，政審清白，
背《毛選》，群眾推薦，流程合規(guī)?！蔽叶⒅骸罢l攔我，誰就是——對抗組織。
”沒人說話。老周猛地站起來：“這證明……屬實？”“你去省檔案館查?！蔽艺f，
“編號都在。”他抹了把臉：“……名單，定了?！钡谒奶欤瑫窆葓?。臺子搭好了。
老周親手念名字?！傲终墟罚 甭曇粽ㄔ趫錾?。人群嘩然。我穿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走上臺。
腳踩上木板的那一刻，我聽見自己活著。通知書遞到我手里。紙薄，卻重得像刀。
我低頭看臺下。陳家父子站在角落，臉灰得像死人。陳母拽著兒子袖子，嘴唇哆嗦。
我知道她心里在罵：“你爹送臘肉，你哥藏糧，現(xiàn)在全完了！”可她不敢動。我走下臺。
他們突然沖上來。陳母跪了，捧著個破碗：“招娣……給口飯吃吧……孩子餓得哭。
”陳建國也跪了：“我給你掃地，洗衣服，求你……開個條，讓我去供銷社？”我看著他們。
沒說話。慢慢把通知書折了。一下，兩下。折成一只紙船。白紙，藍(lán)邊，像我身上的衣裳。
我蹲下，放進(jìn)水溝。水流不急，卷著紙船，慢慢走。像卷走他們二十年的夢。
像卷走我前世的尸骨。我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背后傳來哭聲。我不回頭。
因為——這只是開始。我不是要上大學(xué)。我要讓他們知道——當(dāng)年被他們踩進(jìn)泥里的丫頭。
現(xiàn)在，能決定誰活著。誰，餓死。04通知書漂走了?？晌覜]走。我站在水溝邊，
看著紙船拐過彎，消失在蘆葦叢里。小芳跑來，喘著氣：“招娣！你瘋了？那是你的命啊！
”我笑：“我要的不是一張紙?！蔽乙氖恰麄児蛑笪?。我要的是——這村子，
聽見我的名字就抖。我轉(zhuǎn)身回了家。我娘見我空手回來，冷笑：“折騰半天，啥也沒撈著？
活該?！蔽倚睦锫犚姡骸靶液脹]成，不然以后得供著她？呸?！蔽覜]理她。進(jìn)屋，翻出紙筆。
寫標(biāo)題：《論農(nóng)村教育推薦制的公平與漏洞》。小芳跑進(jìn)來：“你寫啥？”“省報投稿。
”她瞪眼：“你敢？上面要查下來，全村都得翻天！”“就是要翻天。”我一筆一劃寫下去。
用前世記憶，寫政策漏洞：“推薦制無公示流程，易成干部私相授受工具。
”“政審標(biāo)準(zhǔn)模糊，可被用于打壓異己。”“群眾無舉報渠道，正義難以伸張。
”我寫陳家藏糧，寫趙干事收臘肉，寫陳建軍作風(fēng)問題。不點名，但事事對得上。寫完，
寄給《省報》編輯部。收件人：民生調(diào)查組。信封寄出那天，我去了廣播站。
縣里的廣播車停在村口，播著《東方紅》。我找到播音員小吳，遞上一份稿子。“念這個。
”她看一眼，臉白了：“這……這是要出事啊！”“念?！蔽艺f，“你念了，
你就是‘敢于揭露真相的先進(jìn)青年’。”她咬牙，上了麥。廣播響了?！案魑簧鐔T同志，
現(xiàn)在播報一篇來自基層知青的來稿——《我們?yōu)槭裁礌幰粋€名額》?！甭曇魝鞅槭畟€村。
我站在曬谷場上，聽見家家戶戶窗戶推開。有人罵：“誰寫的？找死?。?/p>
”有人拍手：“早該說了！我家娃也該爭！” 第三天，省報登了。頭版頭條，
加粗標(biāo)題：**《一名知青的泣血控訴：推薦制，何時還我公平？
》**配編者按：“此信引發(fā)省委高度重視，即日起，徹查全省推薦制黑幕。”風(fēng)，
真的來了。趙干事被叫去縣里談話。回來時，皮鞋臟了，頭低著，像條被打斷脊梁的狗。
他看見我，繞道走。我心里聽見：“完了……我收的禮，批的條，全要翻出來?！标惣腋鼞K。
工作組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查陳建國政審。藏糧、走資嫌疑、家庭成員作風(fēng)問題——全掛了。
大學(xué)名額，作廢。陳父被叫去學(xué)習(xí)班，陳建國發(fā)配煤礦，陳建軍調(diào)去邊疆墾荒。走那天，
陳母來找我。她跪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包袱。“招娣……給句準(zhǔn)話，建國還能回來嗎？
”我心里聽見：“要是能回來，我咬死你?！蔽业皖^看她。像看一條餓極了的野狗。
“想讓他回來？”我說，“拿命換?！彼读?。我笑了：“去挖煤，替他干一年。干滿了，
我寫信?！彼龥]走。第二天，她真去了煤礦，扛麻袋，運煤渣，手裂得全是血。沒人攔她。
因為——這是她自己選的。王紅梅也來了。她瘦脫相了，站在我門口，
聲音?。骸罢墟贰t梅大隊缺個記分員，你能……幫我嗎？”我心里聽見：“只要能留下，
我恨你一輩子。”我遞她一包東西。她打開，是種子。 “紅薯。”我說，“想活命？
種地去?！彼蹲??！澳悴皇且?dāng)先進(jìn)知青嗎？那就從土里刨食?！彼еN子走了。
我知道，她再不敢害人了。因為——她怕我。怕我能聽見她心里的毒。 怕我把她的夢，
也折成紙船，放進(jìn)水溝。夜里，我坐在燈下。 油燈昏黃，照著桌上的名單。
全省有上百個“林招娣”在看這篇報道。 她們會記?。阂粋€被退婚的丫頭，也能把天掀了。
我提筆寫日記：“我不救人。我不救陳家，不救我娘，不救那些曾踩我的人。我只做一把刀。
誰心黑，誰就該被割。”風(fēng)從窗縫吹進(jìn)來。吹動紙上未干的墨跡。像血。像火。
像我重生的命。我吹滅燈。黑暗里，我說：“這才——剛開始?！?5省報的風(fēng)還沒停，
縣里又來了新通知。“林招娣同志事跡突出，經(jīng)研究決定，任命為縣政策宣講組成員，
即日起赴各公社巡回宣講。”我站在大隊部門口，看著紅頭文件。趙干事親手遞給我，
手抖得像風(fēng)中秋葉?！肮病滞??！蔽倚睦锫犚姡骸皾L吧，滾得越遠(yuǎn)越好，別再回來。
”我接過文件，沒笑，也沒謝。因為我知道——他們怕我。不是怕我的身份，
不是怕我的背景。是怕我這張嘴，怕我這支筆，怕我聽見他們心里最黑的念頭。我收拾包袱，
只帶兩件衣裳，一本《毛選》，還有李大娘給我的烈士證。走那天，沒人送。我娘躲在屋里，
門縫都不開?？晌抑浪诳础？次沂遣皇钦婺茏叱鋈?。我走到村口，李大娘拄著拐杖等我。
“招娣。”她瞎眼對著我，“風(fēng)大了，別回頭。”我點頭。“你不是報仇?！彼f，
“你是——改命?！蔽已劭魺崃恕？晌覜]哭。因為眼淚，早就在前世餓死那晚流干了。
我上了縣里的吉普車。車一顛一顛，開往第一個公社——青山。宣講臺搭在曬谷場。
臺下坐滿干部、知青、社員。我站上去，不念稿。我說：“你們以為推薦制是恩賜？
是領(lǐng)導(dǎo)賞飯吃？”全場靜了。“不是。”我說，“是權(quán)利。是每一個知青，
用汗水、用勞動、用青春換來的權(quán)利?！薄翱捎行┤?，把它當(dāng)私產(chǎn)?！薄八蛢山锱D肉，
就能換一個名額？”“弟弟作風(fēng)敗壞，哥哥就能頂替？”“藏點余糧，就能堵住群眾的嘴？
”我盯著臺下革委會主任：“您說，這公平嗎？”他臉白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這丫頭……又要搞事?！蔽倚α??！拔也桓闶?。”“我只講真話。
”講完，臺下鴉雀無聲。然后，有人鼓掌。一個，兩個，十個。最后，全場都拍了手。
有個女知青沖上來，眼含淚：“林同志……我能爭嗎？我爹是右派，可我勞動從不偷懶！
”我說：“能。只要你敢站出來?！彼蘖?。我知道——火，點著了。接下來一個月，
我走了十個公社。每到一處，都有人遞紙條，舉報黑幕?！拔覀兇箨爼泝鹤禹斄酥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