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刺鼻。沈薇像個陀螺一樣忙得腳不沾地。辦手續(xù)、做檢查、簽各種知情同意書……妞妞因為害怕,一直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惶恐。沈薇既要安撫女兒,又要應(yīng)付各種繁瑣的程序,心力交瘁,根本沒時間看手機。
直到她抱著妞妞排隊抽血,孩子因為害怕哭鬧不止,周圍人群投來各種目光,沈薇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才感覺到口袋里手機持續(xù)的震動。她艱難地騰出一只手摸出手機,屏幕亮著,是支付寶的通知。
她點開,眼睛瞬間睜大了——趙志遠向您轉(zhuǎn)賬 5000元。
沈薇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暖流同時沖撞著胸腔。五千塊!這對她來說都不是小數(shù)目,對趙志遠呢?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八千左右,柳市租房可不便宜,還得負擔弟弟昂貴的透析費……這幾乎是他能拿出來的極限了!而且,他沒有發(fā)微信詢問,沒有等她回復,是直接轉(zhuǎn)了過來!這種不容拒絕的、笨拙又實在的方式……
她下意識地看向手機屏幕頂部的時間,離她剛剛被陳浩掛斷電話、被妞妞爺爺推卸責任,才過去多久?巨大的反差讓她眼眶發(fā)熱,鼻子發(fā)酸。一個萍水相逢、自身難保的“老實人”,和一個血脈相連、理應(yīng)負責的親爹和親爺爺。高下立判。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走廊盡頭。
是趙志遠。
他穿著一身明顯是剛下班的工裝,上面還沾著點油污,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凌亂,手里拎著hello kitty玩具盒,正有些局促地張望著。看到沈薇母女,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
“沈薇!”他喘著氣,額頭上還有汗,“我……我下班趕過來的。聽王姐說你帶小孩來做手術(shù),我來看看……”
妞妞第一次見到趙志強,有些膽怯,躲進沈薇懷里,眼睛卻一直盯著趙志強手里的玩具盒,眼淚瞬間止住。
“你怎么來了?”沈薇有些意外,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動容。她此刻狼狽不堪,頭發(fā)散亂,眼圈發(fā)黑,手里還握著顯示那筆轉(zhuǎn)賬的手機。
趙志遠的目光掃過沈薇手里的手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笨拙地岔開話題,突然想起手里還拿著下班臨時買的玩具,就順勢遞給妞妞,“叔叔不知道你喜歡什么,聽說小公主都是住在城堡的,所以叔叔買了凱蒂貓城堡,喜歡嗎?”
他笨手笨腳地想幫沈薇抱妞妞,這舉動把妞妞從獲得新玩具的喜悅中拉了回來,妞妞往媽媽懷里縮了縮。
“我來吧,她有點認生?!鄙蜣闭f,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她迅速低下頭,掩飾住發(fā)紅的眼眶,緊緊攥著手機,那冰冷的金屬外殼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暖意。
趙志遠點點頭,沒再勉強,只是默默地跟在沈薇身后,幫她拿東西,排隊的時候主動站到前面去擋開擁擠的人群。妞妞抽血哭得撕心裂肺時,他急得在旁邊搓手,最后從口袋里摸出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準備的、包裝有點皺的小棒棒糖,笨拙地哄著:“寶寶乖,不哭,看,糖……”
那晚,趙志遠一直待到護士開始查房才離開。他也沒提錢的事,就是默默地陪著,需要跑腿的時候立刻起身,需要搭把手的時候從不遲疑。他甚至還打聽到隔壁床有個經(jīng)驗豐富的護工阿姨,悄悄去問了聯(lián)系方式,記下來塞給沈薇。
臨走前,他看著病床上因為吃了藥終于睡著的妞妞,又看了看疲憊不堪的沈薇,低聲說:“明天手術(shù)……我請假了,一早過來。有什么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p>
沈薇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那洗得發(fā)白、沾著油污的工裝外套,此刻在她眼里,卻比任何華服都顯得可靠。醫(yī)院慘白的燈光下,她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這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自己也捉襟見肘的男人,身上有著一種她渴望已久卻遍尋不著的品質(zhì)——擔當。
手機里那筆無需確認的轉(zhuǎn)賬,像一塊沉甸甸的砝碼,重重地壓在了她心頭的天平上。與陳浩的冷漠自私相比,趙志遠這份笨拙卻沉甸甸的“可靠”,像冰冷廢墟上透出的一線微光,帶著粗糙的溫度,猝不及防地照進了沈薇早已結(jié)冰的心湖。
她輕輕撫摸著妞妞熟睡的小臉,第一次,對這個“老實人”趙志遠,生出了一絲超越同病相憐的、真正的好感。原來,無聲的行動,比千言萬語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