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怕下朝我以前最怕上朝,起得比雞早,站得腿發(fā)麻,還得聽一幫老頭子吵架?,F(xiàn)在?
現(xiàn)在我最怕下朝。為啥?因為一下朝,某個大佬就要“請”我“議事”。今天鐘聲一響,我,
陳今昭,本屆探花郎,立馬把玉笏一收,腦袋一埋,混在人堆里就想往外沖。腳步得快,
姿態(tài)要自然,爭取在那位大佬的親信反應(yīng)過來之前,沖出金鑾殿,沖出宮門,
沖回我那個小窩。理想很豐滿。眼看勝利在望,宮門就在眼前,
一道陰影精準(zhǔn)地攔在了我的面前。是那張熟悉的臉,宮里的大太監(jiān),臉上笑呵呵,
眼里精光四射?!疤交ɡ桑彼曇舨桓卟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同僚聽見,
“您這步子邁得可真急。”我心里咯噔一下,完蛋。我擠出個笑:“大監(jiān),早啊。
家里灶上還燉著湯,再不回去要糊鍋了……”大監(jiān)臉上的笑一點沒變,語氣還是那么客氣,
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后頸發(fā)涼:“探花郎說笑了。攝政王殿下正等著您過去議事呢,請吧。
”他側(cè)過身,手往那邊一引。不遠處,停著一輛四駕的馬車。黑沉沉的,
光是停在那兒就透著一股“別惹我”的氣場。周圍下朝的官員們,個個繞著走,
經(jīng)過時還得遠遠地、特別恭敬地作個揖。馬車簾子沒放下來,我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坐著個人,
正低著頭看手里的折子,背挺得筆直。我就看了那么一個背影,腿肚子當(dāng)場就開始轉(zhuǎn)筋,
額頭冒虛汗?!按蟊O(jiān),”我試圖做最后的掙扎,聲音都有點發(fā)顫,“真,真有事!
我……我娘今天要來瞧我!”大監(jiān)依舊是那副卑謙含笑的模樣,但他往前湊了半步,
聲音壓得更低了:“探花郎,咱家多句嘴。攝政王殿下,大概還能再等您……三息的功夫。
”三息?!我差點跳起來!一息大概就是我喘一口氣的功夫!三息夠干嘛?
只夠我做出一個可能影響我后半生幸福的決定——是現(xiàn)在死,還是待會兒死。
我打了個巨大的激靈,再不敢廢話?!坝袆诖蟊O(jiān)帶路!”我說得又快又急,幾乎是小跑著,
提心吊膽地奔向那輛豪華的死亡馬車。每靠近一步,我心就往下沉一分。
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自動播放遺言草稿了:“娘,兒子不孝,騙了您這么多年……”走到車邊,
我硬著頭皮,躬下身:“下官陳今昭,參見王……”話沒說完,里面?zhèn)鱽硪粋€聲音,不高,
沒什么情緒,直接打斷我:“上來。”得,連客套都省了。我手腳并用地爬上車。
車廂里很寬敞,鋪著厚毯子,小桌上堆滿了奏折。攝政王蕭玦就坐在中間,
手里還拿著本折子,眼皮都沒抬一下。我縮在對面的角落,盡量降低存在感,呼吸都放輕了。
馬車動了起來,骨碌碌地往前走。安靜,太安靜了。只有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
和他偶爾翻動紙頁的沙沙聲。這種安靜比罵我一頓還難受。我偷偷瞄他。不得不說,
這家伙長得是真好看。鼻梁高,嘴唇薄,下頜線跟刀削似的。就是氣場太嚇人,渾身冒冷氣,
活像誰欠他八百萬兩銀子沒還。他到底找我干嘛啊?我就是一個新科探花,六品小官,
在翰林院負(fù)責(zé)修書謄寫,理論上跟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八竿子打不著。可從半個月前開始,
他就盯上我了。每次下朝,必被“請”。請到馬車上,也不說議什么事,就這么干坐著。
有時候他問兩句無關(guān)痛癢的閑話,比如“翰林院的飯食如何?”“最近讀了什么書?
”有時候就像今天,一言不發(fā)。這比直接打我板子還折磨人。我寧愿他給我個痛快。
我心里正七上八下地進行各種悲慘推測,他突然開口了,眼睛還盯著奏折?!瓣愄交ā?/p>
”“下官在!”我差點彈起來?!昂幽系姥矒嵘系恼圩樱f今夏雨水多,恐黃河有患,
請求撥銀加固堤壩。你怎么看?”我:“???”我愣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問我政事。
怎么看?我用眼睛看啊大佬!我就是一個修書的!防汛撥款這種國家大事,
是我能“看”的嗎?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爺,此事……自有戶部和工部的大人們斟酌,
下官……不敢妄議?!彼K于從奏折上抬起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深得跟潭水似的,
看不出喜怒?!氨就鯁柕氖悄??!彼Z氣平淡,“說說看?!蔽翌^皮發(fā)麻。這是考題嗎?
答錯了會不會掉腦袋?我絞盡腦汁,回想以前在網(wǎng)上看過的零星知識,
磕磕巴巴地說:“呃……撥銀是肯定要撥的,防汛乃民生大事。但……但需派人督察,
確保銀子都用在實處,免得……免得被層層克扣,到了堤壩上只剩一堆爛泥。
”說完我就后悔了。我這破嘴!怎么把“克扣”這種大實話說出來了!這朝堂上,
有幾個官屁股底下是完全干凈的?我趕緊閉嘴,偷偷觀察他的反應(yīng)。他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
只是又低頭看奏折了,淡淡地“嗯”了一聲。嗯?嗯是什么意思?是覺得我說得對,
還是覺得我蠢?馬車又安靜下來。我簡直要瘋了。這種精神折磨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
就在我快要憋崩潰的時候,馬車停了。外面大監(jiān)的聲音響起:“王爺,到王府了。
”蕭玦合上奏折,終于正眼看向我:“今日就到這兒。明日下朝,再來議事?!蔽遥骸埃。?!
”還來?!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下了馬車,腳踩到實地的那一刻,差點喜極而泣。
“下官……下官告退!”我行了個禮,轉(zhuǎn)身就想跑?!瓣愄交ā!彼纸凶∥?。我后背一僵,
慢慢轉(zhuǎn)回身:“王爺還有何吩咐?”他看著我這副慫樣,嘴角似乎極其微小地勾了一下,
快得像我的錯覺?!澳慵业臏彼f,“下次換個借口。你檔案上寫著,父母雙亡。
”我:“…………”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王府朱紅的大門里,
感覺整個人都被雷劈了。他知道!他居然連我檔案都查了!還當(dāng)面戳穿我!完了完了完了。
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滿腦子都是“吾命休矣”。
2 天大的秘密我叫陳今昭。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是從二十一世紀(jì)穿過來的。一睜眼,就成了這個也叫陳今昭的、正在進京趕考的書生。
更要命的是,我是個女的。女扮男裝,欺君罔上,混進朝堂。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
砍頭估計都是起步價,整不好得株連九族——雖然我這個身體的九族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原主也是個狠人,家里窮,爹娘都沒了,就想博個功名出人頭地。結(jié)果大概是壓力太大,
考試前嘎嘣一下,人沒了,讓我撿了個現(xiàn)成的便宜。還特么是個天大的便宜——我中探花了!
瓊林宴上,我戴著大紅花,看著周圍一群古代精英男性,笑得比哭還難看。別人是光宗耀祖,
我這是自掘墳?zāi)?。從那天起,我就活在了巨大的恐懼里。每天上朝都怕被人看出來?/p>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同僚約我去洗澡?不行不行,我感風(fēng)寒!一起去茅房?抱歉抱歉,
我腎好,暫時不想去!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孤僻的怪人。本來以為日子就這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
能混一天是一天。結(jié)果,半路殺出個攝政王蕭玦。他為什么盯上我?難道他火眼金睛,
看出我是個西貝貨了?不能啊。我照過鏡子,這身體雖然清秀了點,但胸前一馬平川,
喉結(jié)不明顯但仔細(xì)摸還是有點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加上官袍寬大,
混在男人堆里并不扎眼。那他圖啥?圖我才華?我就一普通文科生,
在這幫人精里根本不夠看。圖我美貌?別逗了,他現(xiàn)在以為我是個男的!難道攝政王好男風(fēng)?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頓時覺得屁股一緊。不會吧?!我回想了一下這幾次“議事”的細(xì)節(jié)。
干坐著,問點閑話,今天居然開始問政事了……這流程怎么那么像……考察?
考察我是不是個可造之材?還是考察我是不是個合適的……那啥對象?我抱著腦袋蹲在路邊,
感覺人生一片灰暗?!瓣愋??蹲這兒干嘛呢?數(shù)螞蟻?”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一看,
是榜眼周文淵。這家伙是個話癆,自來熟,跟我同一年考中,也在翰林院,
是我少數(shù)幾個躲不開的同僚之一?!皼]什么,”我趕緊站起來,拍拍袍子,“有點頭暈。
”“喲,臉色是不太好。”周文淵湊近了點,壓低聲音,
“是不是……又被攝政王叫去‘議事’了?”我嚇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嘿,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啊?!敝芪臏Y一副“我懂”的表情,“攝政王最近對你可是青眼有加。
快跟兄弟說說,王爺都跟你議啥了?是不是有什么內(nèi)部消息?透露點,讓兄弟也沾沾光。
”我苦笑:“真就是干坐著,偶爾問兩句閑話。今天問了我對黃河防汛的看法。
”周文淵眼睛一亮:“這可是大事!你怎么回的?”“我就說……要撥銀,還得派人看著,
別讓底下人貪了?!敝芪臏Y一拍大腿:“高啊!陳兄!此言切中時弊!怪不得王爺看重你!
這話說到王爺心坎里去了!王爺最近就在查虧空案呢!”是嗎?我蒙對了?
“不過……”周文淵又神秘兮兮地?fù)ё∥业募绨?,“陳兄,王爺就沒……對你有點別的表示?
”我心里一咯噔:“什么表示?”“比如……送你點小禮物?邀你晚上去府上……深入談?wù)劊?/p>
”周文淵擠眉弄眼。我臉都綠了:“沒有!絕對沒有!”“哦……”周文淵有點失望,
隨即又安慰我,“沒事,估計是王爺還沒準(zhǔn)備好。陳兄你這相貌,這才華,
被看上也是正常的……”我恨不得把他嘴縫上?!爸苄郑餮?!誹謗王爺,可是重罪!
”我趕緊打斷他。周文淵也意識到失言,左右看看,捂住了嘴:“對不住對不住,我瞎說的。
不過陳兄,王爺這態(tài)度,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你自個兒……多保重?!彼f完就溜了,
留我一個人在原地,心情更加沉重了。連周文淵這種二傻子都看出不對勁了。
回到我租住的小院,我一頭栽倒在床上,看著頭頂?shù)奈脦ぃ?/p>
覺得自己就是那帳子里待宰的蚊子。明天,明天還要去“議事”。我該怎么辦?跑路?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能跑到哪兒去?被抓回來更慘。坦白?“王爺,其實我是個女的,
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吧?”估計死得更快。裝?。克懿槲覚n案,就不能派個太醫(yī)來?一搭脈,
哦豁,女的。直接游戲結(jié)束。思來想去,好像只剩下一條路——硬著頭皮,繼續(xù)茍。
萬一……萬一他真的只是欣賞我的“才華”呢?萬一他真是想培養(yǎng)我呢?
雖然這個萬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3 王爺?shù)摹霸耘唷钡诙欤翼斨鴥蓚€黑眼圈去上朝。
站在隊伍末尾,我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
也有那么幾道……不太友好的。我現(xiàn)在是京城官場里的名人了,雖然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出名。
整個早朝,我都沒聽進去皇帝和那群大臣在說什么,全程高度緊張,
感覺后腦勺都快被某道視線盯穿了。好不容易熬到散朝,我深吸一口氣,
準(zhǔn)備繼續(xù)執(zhí)行我的“沖刺計劃”。結(jié)果剛邁出一步,
昨天那個大監(jiān)就像地府里的黑白無常一樣,準(zhǔn)時準(zhǔn)點地出現(xiàn)了?!疤交ɡ?,王爺有請。
”他笑容可掬。我認(rèn)命了。耷拉著腦袋跟著大監(jiān)走,爬上了那輛豪華馬車。
今天蕭玦沒看奏折,而是在閉目養(yǎng)神。我依舊縮在角落,努力扮演隱形人。馬車沒往王府走,
而是去了另一個方向。我心里又開始打鼓。這是要去哪兒?難道不是去議事?
是要把我拉到荒郊野外殺人滅口?就在我腦補出一百種死法時,馬車停了。蕭玦睜開眼,
看了我一下:“下車?!蔽腋萝?,發(fā)現(xiàn)眼前竟然是——戶部衙門?
衙門口的官員一看是攝政王的馬車,嚇得連滾帶爬地出來迎接。“參見王爺!”蕭玦擺擺手,
沒理會他們的跪拜,徑直往里走。我趕緊低著頭跟上,
感覺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好奇我怎么會跟攝政王一起出現(xiàn)。
蕭玦直接進了戶部大堂,在主位坐下。戶部尚書和幾位侍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下面。
“黃河防汛的章程,拿出來給本王看看?!笔挮i開口。戶部尚書趕緊讓人去取,
然后小心翼翼地匯報起來,無非是哪里需要加固,需要多少銀兩,多少民夫。
蕭玦安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等他說完,蕭玦才開口,聲音不高,
卻帶著壓力:“五十萬兩?去年撥了四十萬兩,堤壩加固得如何?
今年雨水并未比去年多多少,為何又多出十萬兩?每一項開支,可都核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