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重天牢里，沒有活物。
這是所有獄卒的共識。
除了他們自己，和那些萬劫不滅的囚犯。
所以，當一只通體漆黑，長著六只血色復眼的“耗子”，從通風口的陰影里悄無聲息地爬出來時，哀嚎中的張遷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它。
但這只“耗子”，卻不是沖著張遷來的。
它的目標，是衛(wèi)哲。
就在衛(wèi)哲撿起石塊，準備給張遷來個“了斷”的瞬間，那只六眼血瞳鼠猛地從墻壁上彈射而起，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直撲衛(wèi)哲的后頸！
它的嘴里，彈出了兩根比針還細的毒牙，閃爍著幽幽的綠光。
這是“蝕魂蠱”，一種來自幽冥血海的歹毒玩意兒。
一旦被咬中，神仙難救。
衛(wèi)哲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張遷身上，根本沒有察覺到背后的致命偷襲。
千鈞一發(fā)之際。
“哼，找死。”
一聲冷哼，仿佛跨越了無盡的空間，直接在值班房內(nèi)炸響。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毀天滅地的威嚴。
那只已經(jīng)撲到衛(wèi)哲后頸的六眼血瞳鼠，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住了。
它血色的六只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極致的恐懼。
下一秒。
“噗?！?/p>
一聲輕響。
就像一個被捏爆的水袋。
那只兇悍的蝕魂蠱，連同它體內(nèi)的劇毒，瞬間化為了一灘黑色的血水，灑落在地，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衛(wèi)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猛地回頭，卻只看到墻角一灘不起眼的污漬。
他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腦海里，卻響起了孫悟空那懶洋洋的聲音。
“嘖，跟你說了有耗子，還不信?！?/p>
“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等著他喊人來給你收尸嗎？”
衛(wèi)哲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他看著還在地上因為斷臂而慘叫的張遷，眼中的猶豫瞬間被狠厲取代。
大圣說得對。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不再遲疑，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尖銳石塊，狠狠地刺進了張遷的另一只完好的肩膀！
“噗嗤！”
“啊啊?。?！”
張遷的慘叫聲變得更加凄厲，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衛(wèi)哲，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驚恐。
“你……你敢……”
“我為什么不敢？”衛(wèi)哲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腎上腺素飆升，讓他感覺不到害怕，只有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你都要殺我了，我還跟你客氣什么？”
說著，他拔出石塊，又一次，狠狠地扎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
衛(wèi)哲不知道自己扎了多少下，他只知道，當他停下來的時候，張遷已經(jīng)不再慘叫，而是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進氣多，出氣少。
衛(wèi)-哲氣喘吁吁地丟掉手中的石塊，看著滿身是血的張遷，和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
“嘔……”
他扶著墻，吐了個昏天黑地。
這是他三百年來，第一次傷人。
不，是第一次，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同類”。
“沒用的東西?！?/p>
孫悟空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這就吐了？當年俺老孫一棒子下去，十萬天兵天將，腦漿都涂滿了南天門。”
“你這點血，還不夠給俺老孫漱口的。”
衛(wèi)哲吐得眼淚都出來了，他虛弱地靠著墻，沙啞地問道：“現(xiàn)在……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張遷還沒死，只要他發(fā)出一聲求救信號，自己就徹底完了。
“怎么辦？涼拌?！睂O悟空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把他拖進來，關(guān)上門，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p>
“什……什么？”
“你以為你殺了他，就沒事了？”孫悟空冷笑道，“派他來的人，發(fā)現(xiàn)他失手了，你猜會怎么樣？”
衛(wèi)哲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們會派更強的人來。
或者，他們會直接抹掉所有痕跡，包括自己，和張遷。
“所以，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活著’。”孫悟空指點道，“一個任務(wù)失敗、身受重傷的廢物，比一具尸體，能拖延更多的時間?！?/p>
衛(wèi)哲明白了。
他強忍著惡心和恐懼，用盡全身力氣，將半死不活的張遷拖進了值班房，然后重新關(guān)上了那扇破爛的石門。
他看著躺在地上，雙臂盡廢，奄奄一息的張遷，心中一片冰冷。
從今晚開始，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個只求活著的獄卒衛(wèi)哲。
他是甲字柒號房的“同謀”，一個隨時可能被滅口的棋子。
……
第二天。
衛(wèi)哲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著自己送飯的工作。
他像往常一樣，將食盒一個個塞進牢房。
沒有人發(fā)現(xiàn)異常。
第九重天牢，本來就是三界最被遺忘的角落。
在這里，死一個獄卒，比死一只螞蟻還不起眼。
當他走到甲字柒號房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食盒塞了進去。
“昨晚睡得好嗎？”
孫悟空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衛(wèi)哲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不好?！?/p>
“哈哈，習慣就好?！睂O悟空笑道，“想當年俺老孫第一次殺人，也做了好幾晚的噩夢。后來殺得多了，也就沒感覺了。”
衛(wèi)哲無法想象，這位傳說中的大圣，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那個張遷……怎么辦？”
“扔那兒，餓死他。”孫悟空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衛(wèi)哲的心一顫。
“你下不了手？”孫悟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猶豫，“婦人之仁。在這天牢里，心軟，是第一條取死之道?！?/p>
“記住，衛(wèi)哲。從你選擇活下來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jīng)不是你了?！?/p>
“你得變成一把刀。一把足夠鋒利，足夠冷酷的刀?！?/p>
“否則，死的就是你。”
衛(wèi)哲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他知道，孫悟空說的是對的。
送完飯，衛(wèi)哲回到了值班房。
張遷還躺在地上，氣息已經(jīng)微弱到了極點。
看到衛(wèi)哲進來，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乞求。
“水……給我水……”
衛(wèi)哲看著他，面無表情。
他想起了昨晚，張遷一拳轟向他胸口時，那猙獰的殺意。
他想起了孫悟空的話。
心軟，是第一條取死之道。
衛(wèi)哲轉(zhuǎn)身，從桌上拿起一個饅頭，走到張遷面前，蹲下。
“想喝水？”
張遷費力地點了點頭。
“先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衛(wèi)哲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張遷的眼神閃躲了一下。
“我……我不知道……”
“是嗎？”
衛(wèi)哲笑了笑，然后，他當著張遷的面，將手中的饅頭，一點一點地，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他吃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品嘗什么絕世美味。
張遷的眼睛瞬間紅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充滿了絕望和怨毒。
“是誰派你來的？”衛(wèi)哲咽下最后一口饅頭，又問了一遍。
“……”
“看來你是不想說了。”
衛(wèi)哲站起身，擦了擦嘴角，轉(zhuǎn)身走到了門口。
“對了，忘了告訴你?！?/p>
他回頭，看著絕望的張遷，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
“今天這頓飯，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p>
“因為，我知道?！?/p>
“這是我的飯，也是你的……斷頭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