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滿月宴，高朋滿座。婆婆陳淑華當(dāng)著所有親戚的面，“啪”地一聲把象牙筷子摔在桌上，
紅木圓桌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喧鬧的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張布滿陰云的臉上?！俺?，吃，吃！就知道吃！
”她尖銳的嗓音劃破了喜慶的氛圍，“一個賠錢貨的滿月酒，辦得這么風(fēng)光，給誰看？
我們沈家，到這兒算是絕后了！”我抱著懷里小小的女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我的女兒沈念，她那么小，那么軟，還不知道自己降生的這一刻，
就被親奶奶打上了“絕后”的烙印。老公沈巍趕緊去扶他那氣得渾身發(fā)抖的媽，“媽，
您說什么呢，念念也是您的孫女啊，大喜的日子……”“孫女？孫女有什么用？
能傳宗接代嗎？能繼承家業(yè)嗎？”陳淑華一把甩開沈巍的手，指著我的鼻子罵，
“我早就說過，女人屁股大才好生養(yǎng)，你看看她，瘦得跟個竹竿一樣，果然生不出帶把的！
沈巍，我告訴你，這事沒完！我們沈家偌大的家業(yè)，不能交到一個外姓人手里！
”我看著他們母慈子孝的背影，看著滿堂賓客或同情、或看好戲的眼神，
心里那點僅存的溫情，徹底被凍成了冰碴。我笑了。你們想要一個兒子繼承家業(yè)，是嗎？
好啊。那我就把我的女兒，培養(yǎng)成你們所有人都仰望不起的繼承人。1.滿月宴不歡而散。
回到家，陳淑華余怒未消，坐在沙發(fā)上，把客廳搞得像個低氣壓中心?！瓣懍?，你過來。
”她連名帶姓，語氣冰冷。我抱著剛睡著的念念，沒動。沈巍在一旁給我使眼色，
近乎哀求：“瑤瑤，媽在氣頭上，你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過去？怎么過去？
我女兒被她當(dāng)眾羞辱，說成是“賠錢貨”，這筆賬，要怎么過去？見我沒反應(yīng)，
陳淑華的火氣更旺了，抓起茶幾上的一個蘋果就朝我扔了過來。我下意識地側(cè)身，
用后背擋住了蘋果。悶悶的一聲響，砸得我背上一陣生疼。懷里的念念被驚醒，
“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的火氣“噌”地一下也頂?shù)搅四X門?！瓣愂缛A，你鬧夠了沒有？
這是我家，不是你撒潑的地方！念念是我的女兒，不是你嘴里傳宗接代的工具！”“你的家？
陸瑤你搞搞清楚！這房子是我兒子買的，你住進來一分錢沒花！你吃的穿的，
哪樣不是我們沈家的？你生不出兒子，還有理了？”她站起來，雙手叉腰，
一副戰(zhàn)斗公雞的架勢。沈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媽，您少說兩句?，幀?，你也別頂嘴了，
你剛出月子，身體要緊?！薄拔翼斪欤俊蔽覛庑α?，“沈巍，你聽聽她說的是人話嗎？
我們的女兒，在她眼里就是個錯誤？你作為孩子的父親，就站在這里聽著，連個屁都不敢放？
”這句話戳到了沈巍的痛處，他臉色漲紅，“我怎么沒放了？我不是一直在勸嗎？
你非要跟媽吵，有什么好處？”“好處就是，我不想忍了?！蔽依淅涞乜粗?/p>
“今天就把話說明白。第一，沈念是我的女兒，誰也別想嫌棄她。第二，
生男生女是科學(xué)問題，不是我一個人的肚子能決定的。第三，我不會為了生兒子，
把自己變成一個生育機器。”陳淑華尖叫起來：“你不生？你不生有的是人生！沈巍，
你聽見沒有？這個家不能沒有兒子！她不愿意生，你就去外面找人給我生個孫子回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向沈巍，想從他臉上看到一絲震驚和反對。然而，
他只是低著頭，沉默著。那沉默，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瞬間捅穿了我的心臟。我明白了。
在這場荒唐的鬧劇中，他和我從來都不是一邊。他和他媽，才是牢不可破的同盟。“好。
”我抱著女兒，轉(zhuǎn)身就往臥室走，“沈巍，這是你選的?！?.那一晚，我徹夜未眠。
我看著懷里女兒熟睡的臉龐，第一次對自己選擇的婚姻產(chǎn)生了深刻的懷疑。
我和沈巍是大學(xué)同學(xué)，自由戀愛。他家境優(yōu)渥，是本地一家中型上市公司的繼承人。而我，
出身普通工薪家庭。當(dāng)初陳淑華就不同意，覺得我配不上她兒子。是沈巍堅持，
我們才走到了一起。我曾以為，他是愛我的?，F(xiàn)在看來，他愛的，或許只是那個溫順聽話，
能滿足他所有想象的“賢妻”。一旦我露出一點棱角，
觸及到他和他原生家庭的核心利益——也就是傳宗接代，他就立刻退縮了。第二天一早，
我平靜地向沈巍提出了我的要求。“我們搬出去住。”沈巍愣住了，“搬出去？為什么？
媽就是那個脾氣，過兩天就好了。”“她好不了?！蔽铱粗?，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而且，我也好不了。我不想我的女兒，
從小就生活在一個被奶奶嫌棄、被父親默許的環(huán)境里?！薄艾幀帲銊e這么極端。
媽只是一時著急……”“沈巍，”我打斷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你要么跟我和女兒一起搬出去，要么，你就留下來陪你媽?！彼粗?，眼神復(fù)雜。我知道，
他在權(quán)衡。一邊是強勢的母親和整個家族的壓力，一邊是剛生了女兒、性情大變的妻子。
最終，他妥協(xié)了。但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自己?！昂?，我答應(yīng)你。但是瑤瑤，
公司最近很忙，我爸身體不好，很多事都要我處理，我可能沒那么多時間……”“沒關(guān)系，
”我替他說完了后半句，“你忙你的。我和念念，不會打擾你。
”我們很快在離公司不遠的一個高檔小區(qū)租了一套公寓。搬家的那天，陳淑華沒來，
沈巍也只是在下班后匆匆露了一面，送來一張銀行卡?！斑@里面有五十萬，你和孩子先用著。
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說。”他把卡塞到我手里，語氣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我沒接?！吧蛭。?/p>
我們談?wù)??！蔽野阉屵M空蕩蕩的客廳，“我們分居吧。我不需要你的錢，我只要求一件事。
”他皺眉，“分居？陸瑤，你到底想怎么樣？為了媽一句話，你就要鬧到這個地步？
”“不是鬧?！蔽移届o地說，“我是認真的。我們彼此冷靜一下。在你和你媽想清楚，
到底是要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是要一個必須出生的孫子之前，我覺得我們分開住比較好。
”“我的要求是，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我。你可以隨時來看她，但不能干涉我的教育方式。
作為交換，我不會對外聲張我們分居的事，保全你沈家的面子。至于錢，我自己有積蓄，
也能賺錢，不用你操心?！鄙蛭〈蟾攀潜晃疫@番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話鎮(zhèn)住了。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最后疲憊地點了點頭：“隨你吧?！彼吡恕Ｎ艺驹诳諘绲目蛷d里，
抱著女兒，眼淚終于決堤。這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局，但這是我為自己和女兒爭取來的，
唯一的體面和自由。從今天起，陸瑤，你不再是誰的妻子，誰的兒媳。你只是沈念的媽媽。
3.脫離了沈家的桎梏，我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我大學(xué)學(xué)的是金融，
畢業(yè)后在一家投行工作了幾年，因為結(jié)婚懷孕才辭職。我的專業(yè)能力還在，人脈也還有一些。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所有的積蓄，加上婚前我父母給我的一筆錢，全部投入了股市。
那一年，正是新能源概念股起飛的前夜。我憑借著精準的判斷和果決的操作，在短短半年內(nèi)，
將本金翻了五倍。有了第一桶金，我沒有貪心，果斷抽身，注冊了一家小型的投資咨詢公司。
公司初創(chuàng)，千頭萬緒。我一邊要帶孩子，一邊要跑業(yè)務(wù)、見客戶。那段時間，
我?guī)缀趺刻熘凰奈鍌€小時，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卻異常亢奮。念念很乖，
好像知道媽媽辛苦，她很少哭鬧。我開會的時候，就把她放在辦公室的嬰兒床里，
她就自己玩自己的手指頭，或者安安靜靜地睡覺。我的員工們都說，念念是公司的吉祥物。
沈巍偶爾會來看看孩子。每次來，他都會帶很多昂貴的玩具和衣服，
然后試圖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澳阍趺催€在給念念用這種尿不濕？
我上次不是給你帶了那個進口的嗎？”“公司這么忙，你就請個保姆啊。老是自己帶著，
孩子也辛苦?！薄瓣懍帲阋粋€女人，何必這么拼？回家好好帶孩子，我養(yǎng)你，不好嗎？
”我通常都懶得跟他爭辯。他不懂。我拼，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我和念念的底氣。
我不想有一天，我的女兒因為沒有一個“兄弟”而被人數(shù)落。我也不想我自己，
因為依附男人，而失去所有的尊嚴。那天，他又來了。恰好我的一個大客戶也在。
我們正聊到一個關(guān)鍵的投資項目，沈巍就這么推門進來了?！艾幀?，
我給念念買了……”他的話在看到我身邊的中年男人時，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難看。我禮貌地對客戶說：“王總，不好意思，這是我……先生。
我們繼續(xù)?！蔽以噲D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但沈巍卻不依不饒地走了過來?！瓣懍帲@位是？
”他刻意加重了“先生”兩個字，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敵意。王總是個識趣的人，
立刻站了起來，“陸總，看來您家里有事，那我們改天再聊?！蔽覠o奈，只能送王總出門。
回來后，沈巍的質(zhì)問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八钦l？你們聊什么呢？陸瑤，我們還沒離婚，
你最好注意點分寸！”我看著他那副捉奸在床的嘴臉，只覺得可笑?！吧蛭。闶遣皇峭?，
是你媽讓你去外面找人生兒子的？怎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那不一樣！
”他急赤白臉地辯解，“那是我媽說的氣話！我根本就沒……”“你有沒有，我不在乎。
”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打開電腦，“我只在乎我的客戶被你氣跑了，
一筆三百萬的單子可能就這么黃了?，F(xiàn)在，請你出去，不要打擾我工作。
”他大概是沒見過我這么強硬的樣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最后，
他把給念念買的那個巨大的泰迪熊往地上一扔，摔門而去。當(dāng)天晚上，他給我發(fā)了條短信。
【瑤瑤，對不起，我今天太沖動了。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我看著那條短信，刪掉了。
沈巍，你不在乎我。你只在乎你那點可憐的男性自尊。而我，早就不需要了。4.時間一晃，
念念五歲了。她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早慧，沉靜，且有主見。這五年，我的公司走上了正軌，
規(guī)模不大，但在業(yè)內(nèi)口碑很好。我也從當(dāng)初那個被嫌棄的家庭主婦，
變成了別人口中的“陸總”。我和沈巍依然維持著分居的狀態(tài)。
他每個周末會來接念念回老宅。我知道，那是陳淑華的意思。
她大概還抱著“把孫女籠絡(luò)過來，就能逼我生兒子”的幻想。我從不阻止。因為我知道，
有些東西，堵不如疏。而且，我也想讓念念自己去看看，那個她名義上的“家”，
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每次念念從老宅回來，都會跟我分享一些趣事。“媽媽，
奶奶今天又問我，想不想要一個弟弟。”“你怎么回答的？”我一邊幫她梳頭發(fā)，一邊問。
“我說，我想要一個哥哥。弟弟太吵了，還要我照顧?！蔽胰滩蛔⌒Τ雎?。
“然后奶奶就不高興了，她說弟弟才能保護我。我說，媽媽可以保護我，
我長大了也可以保護媽媽，不需要別人保護?！蹦钅钛鲋∧?，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我摸了摸她的頭，“念念真棒?！薄皨寢?，奶奶還說，女孩子不用讀那么多書，
以后嫁個好人家就行了。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俊蹦钅畹难凵窭?，有一絲孩子氣的困惑。
我蹲下來，平視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告訴她：“念念，奶奶不是不喜歡你。
她只是用她那個年代的眼光在看世界。但是時代變了。讀書不是為了嫁個好人家，
是為了讓你有選擇的權(quán)利。你可以選擇你想過的人生，而不是被別人選擇。明白嗎？
”念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些大道理她現(xiàn)在可能無法完全理解。
但我必須從小就告訴她，她的價值，不由她的性別決定，更不由別人的看法決定。
5.念念上小學(xué)后，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學(xué)習(xí)天賦，尤其是在數(shù)學(xué)和邏輯方面。
我沒有像其他家長一樣，給她報各種藝術(shù)類的興趣班。而是根據(jù)她的興趣，
給她請了最好的編程和金融啟蒙老師。我?guī)ノ业墓荆屗谖疑磉叄?/p>
旁聽我和團隊的會議。我給她講K線圖，講財務(wù)報表，講商業(yè)模式。沈巍對此頗有微詞。
“陸瑤，你瘋了吧？念念才多大，你就給她灌輸這些東西？女孩子家家的，
學(xué)點鋼琴、畫畫不好嗎？你非要把她培養(yǎng)成一個女強人？”“女強人有什么不好？”我反問，
“至少比培養(yǎng)成一個除了嫁人什么都不會的金絲雀強?！薄澳恪彼晃乙谜f不出話，
“你就非要跟我對著干是吧？”“我不是跟你對著干，我是在為我女兒的未來負責(zé)。
”我們的爭吵，最終總是不了了之。他無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也懶得向他解釋。道不同，
不相為謀。6.就在念念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一件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發(fā)生了。
沈巍在外面，真的有了一個兒子。是陳淑華親自把那個女人和孩子領(lǐng)進沈家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