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在終端前坐了整夜,屏幕上反復滾動著沈澈的檔案頁,那個深兩度的簽名像塊磁鐵,吸走了她所有注意力。晨光爬上桌面時,她突然注意到檔案附頁的地圖截圖——沈澈最后出現(xiàn)的實驗基地坐標,和母親日記里夾著的舊地圖標記,竟重合在同一個點:城西廢棄天文臺。
她抓起外套沖出擺渡站,神經接口在耳后微微發(fā)燙,這一次不是任務觸發(fā),是某種莫名的沖動在推著她跑。天文臺的旋轉穹頂早已銹死,玻璃碎成了蛛網,門口的鐵牌歪歪扭扭掛著“禁止入內”,但鎖眼處有新鮮的劃痕,像剛被人撬開過。
“看來不止我們對這兒感興趣。”陸沉的聲音從門后傳來,他靠在斷墻上,指尖轉著那枚銀色戒指,“沈澈失蹤前,最后一次通訊信號就來自這里?!?/p>
凌夏沒理他,徑直走向天文臺中央的觀測臺。生銹的望遠鏡指向天空,鏡筒上纏著圈褪色的藍絲帶,和她母親相冊里某張照片上的絲帶一模一樣。她伸手去碰絲帶,指尖剛觸到布料,腦海里突然炸開一段畫面:
年輕的母親站在觀測臺中央,懷里抱著個襁褓,沈澈坐在望遠鏡前記錄數(shù)據,兩人偶爾抬頭相視而笑,陽光透過穹頂?shù)钠贫绰湓谒麄兡_下,畫出重疊的光斑。畫面快進,母親抱著孩子后退,沈澈擋在她身前,對著鏡頭外的人吼:“實驗數(shù)據不能給你們!”接著是玻璃破碎的巨響,畫面戛然而止。
“這是你母親的記憶碎片?!标懗敛恢螘r站到她身后,語氣平淡,“她當年是這里的助理研究員,和沈澈是搭檔。”
凌夏猛地回頭,耳后的神經接口燒得疼:“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也有段相似的記憶?!标懗磷叩酵h鏡前,調出存儲終端,屏幕上顯示著另一段畫面——和凌夏看到的幾乎一樣,只是視角不同,能看到鏡頭外站著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手里拿著注射器,“這個人,是記憶管理局的前任局長。”
畫面里,男人把注射器扎進沈澈脖子,對方掙扎著指向母親:“帶數(shù)據走……保護好……”后面的話被雜音吞沒。母親抱著孩子跑出天文臺,藍絲帶從襁褓里掉出來,纏在了望遠鏡上。
凌夏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摸向自己的后頸——那里有塊淺疤,母親說是小時候接種疫苗留下的,可畫面里那個襁褓里的嬰兒,后頸同樣有塊對稱的印記。
“你是沈澈的女兒。”陸沉的聲音像塊冰,“當年你母親帶著實驗數(shù)據和你逃走,把數(shù)據藏進了你的神經接口——這就是你能精準捕捉記憶碎片的原因,你天生就是個‘活的記憶容器’?!?/p>
觀測臺的門突然被撞開,幾個穿黑西裝的人沖進來,為首的舉著槍:“陸沉,把S-17和那個女孩帶回來,局長說了,既往不咎?!?/p>
凌夏這才注意到,陸沉的戒指內側刻著個“澈”字。他把她往望遠鏡后推了推,自己迎上去,戒指突然彈出根細針,針尖泛著藍光:“你們忘了?沈澈當年留了后手,這枚戒指里,藏著能銷毀所有實驗數(shù)據的病毒。”
混亂中,凌夏摸到望遠鏡底座的暗格,里面藏著個金屬U盤,外殼上刻著和她神經接口相同的紋路。她剛把U盤插進終端,就聽見陸沉悶哼一聲,回頭看見他肩膀中了一槍,卻還是死死按住那個帶頭的人。
“跑!”陸沉吼道,“去擺渡站找老周,他知道怎么啟動數(shù)據自毀程序!”
凌夏握著U盤往外沖,身后傳來槍響和陸沉的聲音:“沈澈,我欠你的,今天還了……”
她跑過天文臺門口時,瞥見鐵牌背面用刀刻著行字:“記憶會說謊,但坐標不會?!标柟獯┻^穹頂?shù)钠贫?,在地上拼出個完整的星圖,而她的影子,正好落在獵戶座的腰帶位置——那是母親日記里圈住的“回家的路”。
神經接口在耳后劇烈發(fā)燙,U盤里的數(shù)據開始順著接口涌入腦海,無數(shù)記憶碎片像潮水般涌來:沈澈在實驗室寫下“女兒就叫凌夏”,母親把藍絲帶系在他手腕上,陸沉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時的猶豫……
跑到擺渡站時,凌夏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她撞開老周的維修間門,把U盤拍在桌上:“啟動……自毀程序……”
老周看清U盤上的紋路,突然紅了眼眶:“這是……沈博士的標記?!彼置δ_亂地連接設備,“當年我是這里的看守,看著你媽抱著你逃出去的,她說總有一天,你會帶著數(shù)據回來。”
終端屏幕上跳出倒計時,凌夏靠在墻上滑坐下來,耳后的接口漸漸冷卻。她想起陸沉中槍的樣子,想起他戒指內側的“澈”字,突然明白那段重疊的記憶里,站在沈澈身后的年輕助手,分明就是年輕時的陸沉。
“陸沉他……”凌夏想問什么,又咽了回去。
老周嘆了口氣,遞過來張泛黃的照片:“他是沈澈撿來的孤兒,跟著沈澈姓陸,名字是沈澈起的,叫陸沉,取‘沉舟側畔’的意思,盼他能撐過難關。”
屏幕上的倒計時走到最后十秒,凌夏看著窗外的天空,突然想起天文臺的望遠鏡指向的方向——那是每年夏天,母親總會帶她去看的流星雨。
“3,2,1……”老周的聲音有些顫抖。
凌夏閉上眼睛,腦海里最后閃過的畫面,是陸沉中槍時,戒指反射的光落在她臉上,像母親當年系在她襁褓上的藍絲帶,溫柔得不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