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他那年,我自斷神翼、斂去真火,陪他在凡間輪回了十世。在第十一世時,他飛升在即,
卻說我的存在是他最大的心魔。他親手將我上古最后一只鳳凰,送上弒神臺,抽我神髓,
煉我真魂。只為讓他那朵受了驚的小桃花安心?!鞍⒒?,她膽子小,你別嚇?biāo)?/p>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三千年后,忘川河畔。我成了新一任的孟婆,
日復(fù)一日地在此地渡魂。這日,魔尊重樓親至,
說要為他新尋的魔后尋一副最好的神骨重塑肉身?!奥犅劽掀旁巧瞎派聒B,不知可否割愛,
讓出你的神骨?”我端著湯碗的手一頓,緩緩抬頭。來者,正是那張我曾愛了十世的臉。
“可以,”我輕笑一聲,“只要你跪下,喝了這碗我為你熬了三千年的孟婆湯。
”1魔尊重樓聞言,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懊掀牛?/p>
你可知本尊是誰?敢如此同我說話?!彼苌淼哪夥?,壓得周圍的孤魂野鬼瑟瑟發(fā)抖。
我恍若未聞,只是用湯勺輕輕攪動著碗里的湯。湯色渾濁,
映不出他如今這張俊美卻冰冷的臉?!白匀恢獣?,魔尊重樓,為博美人一笑,
不惜與整個神界為敵,如今又為了美人,要來我這地府強(qiáng)取豪奪了?!彼砗?,
一個穿著粉色紗裙的女子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她長著一張極美的臉,
眉眼間是我從未有過的楚楚可憐。想必,她就是那朵小桃花,夭夭了。
夭夭拉了拉重樓的衣袖,聲音細(xì)若蚊蠅:“重樓哥哥,我們還是走吧,
這位孟婆姐姐看起來好兇,我……我怕?!敝貥橇⒖淌諗苛四?,轉(zhuǎn)身將她護(hù)在懷里,
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柏藏矂e怕,不過一個熬湯的婆子,我不會讓她傷到你。
”他安撫完懷中的珍寶,再抬眼看我時,目光已是淬了冰的刀?!拔以僬f一遍,
把你的神骨交出來,否則,我不介意讓這忘川河,染上你這孟婆的血?!蔽叶酥鴾耄?/p>
緩緩起身,走到他面前?!澳ё鸫笕?,你可聞到這湯里,有什么熟悉的味道?”他皺眉,
似乎真的在分辨。夭y夭也好奇地嗅了嗅,隨即臉色一白,
驚呼道:“是……是弒神臺的味道!”她驚恐地指著我:“重樓哥哥,我想起來了!
三千年前,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化作鳳凰真身,想要用真火活活燒死我!
”“她說我的存在,會毀了你的道心!她要?dú)⒘四阕類鄣娜?,讓你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看著她顛倒黑白的本事,忍不住笑出了聲。重樓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看著我,
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與厭惡?!霸瓉硎悄氵@只惡鳥。”“阿凰,她膽子小,你別嚇?biāo)?/p>
”三千年前,他親手將我送上弒神臺時,說的也是這句話。一字不差。2“惡鳥?
”我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爸貥牵憧芍?,
若不是我這只‘惡鳥’自斷神翼,為你擋下九天玄雷,你早在第十一世輪回時,
就已神魂俱滅?!薄叭舨皇俏疫@只‘惡鳥’斂去真火,為你暖著冰冷的仙身,你以為,
你等得到飛升之日?”他眼底閃過一絲迷茫,似乎被我的話勾起了某種遙遠(yuǎn)而痛苦的記憶,
頭疼欲裂。夭夭見狀,連忙扶住他,哭得梨花帶雨?!爸貥歉绺纾銊e聽她胡說!
她是在擾你心神!”“你忘了,你的神翼是為了救我,才被天火所傷,你的真火是為了護(hù)我,
才贈與了我。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的,跟她這只惡鳥有什么關(guān)系!”她的話像是一道符咒,
瞬間撫平了重樓的痛苦。他眼中的迷茫散去,只剩下對我的憎惡?!皾M口胡言,
看來不給你點(diǎn)教訓(xùn),你是不會老實了。”他猛地出手,一只魔氣凝成的大手朝我抓來。
我沒有躲。就在那只手即將碰到我時,我手中的湯碗驟然爆開。滾燙的湯汁濺了他一手,
那魔氣凝成的手瞬間被燙得滋滋作響,化作青煙。重樓吃痛,猛地收回手,
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里,竟被燙出了一片燎泡。“我的湯,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蔽依淅涞?。夭夭驚叫一聲,撲到重樓身邊,抓著他的手,
心疼得眼淚直流?!爸貥歉绺?,你的手!”她忽然抬起頭,怨毒地看著我:“是你!
你竟敢傷害重樓哥哥!”說著,她竟朝我沖了過來,手上凝結(jié)著一團(tuán)粉色的光暈,
直擊我面門。我依舊沒動。我身后,那些排著隊等著喝湯的魂魄,忽然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
上千雙空洞的眼睛,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夭夭。陰風(fēng)四起,鬼哭狼嚎。夭夭那點(diǎn)微末道行,
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嚇得尖叫一聲,直直向后倒去,恰好倒在忘川河邊。河中無數(shù)枯手伸出,
抓向她的腳踝?!鞍 任?!重樓哥哥救我!”重樓臉色一變,飛身將她救回懷中,
一掌震退了河中惡鬼。他抱著嚇得渾身發(fā)抖的夭y夭,殺氣騰騰地看向我。“你找死!
”我輕笑一聲,緩緩抬手,指向奈何橋的橋頭?!澳ё鸫笕?,在我這地府,有地府的規(guī)矩。
”“上一個在這里動手的人,魂魄被我扔進(jìn)忘川河底,當(dāng)了三百年搓腳石。不知魔尊大人,
可有興趣體驗一番?”3“放肆!”重樓怒喝一聲,魔氣滔天,整個忘川都為之震蕩。
“區(qū)區(qū)一個孟婆,也敢威脅本尊?”我淡淡地看著他:“在這里,我不是區(qū)區(qū)一個孟婆。
我是法則。”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卻從遠(yuǎn)處傳來?!爸貥?,住手?!笔情愅?。
他帶著牛頭馬面,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臉色算不上好看?!按四说馗?,不是你的魔界,
還請魔尊自重?!敝貥且姷介愅?,氣焰稍稍收斂,但依舊狂妄?!伴愅酰咀鸾袢諄?,
只要她的一副神骨,你若識相,就讓她乖乖交出來,否則,休怪我踏平你的閻羅殿。
”閻王冷哼一聲:“阿凰的神骨,乃是穩(wěn)固忘川之根基,給了你,我這地府豈不是要大亂?
魔尊的愛人是命,我這地府萬萬生靈的安寧,就不是命了?”夭夭在重樓懷里,
委屈地開口:“可……可我的身體,快撐不住了。若沒有鳳凰神骨,
我……我便會魂飛魄散的。”她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那血,
竟帶著淡淡的金色微光。重樓見狀,瞬間方寸大亂,急忙為她輸送魔氣?!柏藏?,你怎么樣?
”他抬起頭,赤紅著雙眼看著我,那目光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澳憧匆娏??她快死了!
我只要你的神骨救她!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補(bǔ)償!魔界至寶,無上功法,只要你開口!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叭魏挝蚁胍??”我走上前,直視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問:“我想要你記起我,記起你是墨淵,記起你在凡間的十世輪回,
記起那個為你自斷神翼,斂去真火的阿凰?!薄拔蚁胍阌浧穑?/p>
你是如何親手將我送上弒神臺,抽我神髓,煉我真魂?!薄斑@些,你能給我嗎?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在他的神魂之上?!澳珳Y……”他痛苦地抱著頭,
嘴里喃喃念著這個名字。夭夭見他神情不對,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猛地推開重樓,指著我,
凄厲地喊道:“我記起來了!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鳳凰神骨!”“重樓哥哥飛升之時,
天降業(yè)火,是你這只鳳凰不忍見我被燒死,才自愿獻(xiàn)出神骨護(hù)我周全!是你說的,
這神骨暫借于我,待我與重樓哥哥安穩(wěn)下來,便會歸還!”“可你……你竟然后悔了!
你不僅不肯歸還,還想搶走哥哥!”“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惡毒!”她聲淚俱下,
演得情真意切。仿佛我才是那個背信棄義、無理取鬧的惡人。而她咳出的那口帶著金光的血,
也成了她口中最好的“證據(jù)”。重樓被她的話驚醒,看著她嘴角的血跡,再看向我時,
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你給了她希望,如今卻要親手扼殺她?”“阿凰!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石頭嗎?”我的心?我的心早在三千年前,在弒神臺上,
就被他親手捏碎了??粗歉鄙钚挪灰?、為愛癡狂的模樣,我心中最后一點(diǎn)殘存的溫度,
也徹底熄滅。三千年的怨與恨,三千年的痛與苦,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為燎原的業(yè)火。
“轟——”金色的鳳凰真火,以我為中心,轟然炸開!那火焰并不灼熱,
卻帶著一股來自上古神明的威壓,瞬間席卷了整個忘川河畔。
周圍的魂魄在這火焰中安然無恙,甚至連身上常年不散的怨氣都被凈化了幾分。
可重樓和夭夭,卻被這火焰逼得連連后退。夭夭更是發(fā)出了刺耳的尖叫,
那火焰仿佛是她的克星,燎得她漂亮的粉色紗裙都出現(xiàn)了焦黑的痕跡。
我身上那件樸素的孟婆麻衣,在火焰中寸寸成灰。取而代之的,
是一身由火焰凝成的、華麗無比的鳳凰羽衣。我緩緩抬頭,聲音不再是孟婆的沙啞疲憊,
而是屬于上古鳳凰的清越高傲?!澳珳Y,你錯了。”“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
”“是你親手將它掏出來,喂了你身邊這條連畜生都不如的毒蛇!”“你想要我的神骨?
”我抬起手,金色的火焰在掌心跳躍?!昂冒??!薄斑^來,自己來取。”“我倒要看看,
你這位受了驚的小桃花,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我鳳凰一族的——”“不滅真火!
”5重樓被我身上陡然爆發(fā)的氣勢震懾住了。他下意識地將夭夭護(hù)在身后,
眼中滿是驚疑不定。夭夭躲在他身后,看著我掌心的金色火焰,嚇得渾身抖如篩糠。
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懼。
“重樓哥哥……她的火……我怕……”我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冷笑一聲。“怕?
”“三千年前,你在弒神臺下,看著我的神髓被一寸寸抽出時,怎么不怕?
”“你用著我的神骨,穿著我的羽衣,享受著本該屬于我的尊榮時,怎么不怕?
”我向前一步,金色的火焰便向前蔓延一分?!柏藏?,你可知你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紗裙,
是用什么織就的?”“那是我褪下的、世間獨(dú)一無二的鳳凰翎羽,
是我當(dāng)年送給墨淵的定情信物!”“他卻拿去,給你做了件衣裳,只為哄你開心。
”我的聲音很平靜,卻讓重樓的身體狠狠一震。他低頭看向懷中夭夭的衣裳,
眼神中充滿了掙扎與痛苦。夭夭慌了,死死抓著他的手臂,哭著辯解:“不是的!重樓哥哥,
你別聽她胡說!這衣裳是你尋了天山的雪蠶絲為我織的!她說謊!她都在說謊!”“哦?
是嗎?”我屈指一彈,一縷鳳凰真火落在夭夭的裙擺上。那看似柔弱的紗裙,遇火不燃,
反而發(fā)出了璀璨的七彩霞光,一聲清越的鳳鳴響徹地府。鐵證如山。重樓的臉色,
瞬間變得慘白?!斑€有你咳出的那口血?!蔽业哪抗廪D(zhuǎn)向夭夭的嘴角,眼神冰冷。
“那不是我的神血,那是我的心頭血?!薄爱?dāng)年,你這朵小桃花不知天高地厚,
妄圖偷竊天界氣運(yùn),被天道反噬,魂魄即將潰散?!薄笆俏?,用我鳳凰一族的心頭血,
為你吊著一口氣,救了你的賤命!”“我救了你,你卻聯(lián)合他,反過來要了我的命!
”“夭夭,你說,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恩將仇報的東西?”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
在重樓和閻王耳邊炸響。夭夭徹底癱軟在地,
語無倫次地尖叫:“不……不是我……我沒有……是你自愿的!是你自己要救我的!
”“是啊,我自愿的?!蔽逸p聲說,目光卻越過她,落在了重樓身上,那眼神,
帶著無盡的悲涼與嘲諷?!熬拖裎易栽笧樗麛嘁?,自愿為他輪回,自愿為他……去死一樣。
”“墨淵,你現(xiàn)在,還要我的神骨嗎?”6重樓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他呆呆地看著我,又看看地上丑態(tài)畢露的夭夭,英俊的臉上血色盡失。
那些被塵封的、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上他的腦海。他想起了輪回十世的相守,
想起了那雙為他折斷的、流著血的翅海外,想起了弒神臺上,
我看著他那雙絕望而死寂的眼睛。“不……”他痛苦地嘶吼著,抱著頭跪倒在地,
魔氣與神力在他體內(nèi)瘋狂沖撞,讓他痛不欲生。就在這時,一道蒼老而疲憊的聲音,
自虛空中傳來?!鞍V兒,癡兒啊……”一位身穿星袍,手持拂塵的老者,緩緩現(xiàn)身。
是司命星君。他看著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重樓,嘆了口氣。“墨淵上神,你可知,
你最大的心魔,從來都不是阿凰神女?!薄岸悄阕约旱膱?zhí)念?!彼久蔷鲏m一揮,
一道水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鏡中,正是三千年前的墨淵。他意氣風(fēng)發(fā),是神界最年輕的上神,
卻為了一個凡間的桃花小妖,遲遲無法勘破情劫?!斑@桃花妖,以自身精血為引,
對你下了‘同心咒’。此咒,可將她的命數(shù)與你相連,讓你誤以為,你對她的愛,
是命中注定,是你飛升路上最大的障礙。”“阿凰神女為了幫你斬斷這心魔,
不惜耗費(fèi)自身修為,為你重塑仙骨,助你渡劫?!薄翱蛇@毒婦,卻在最后關(guān)頭,顛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