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午時勇闖八畝地這是我遇到的真事,其實挺鬧心的,我們那村子,窩在大山褶皺里,
老輩子傳下來的規(guī)矩比山上的樹還多。其中最邪乎的一條,就是關于“午時鬼市”的。
老人說,村后那座山上的八畝地,山頂有塊平地,平時荒著,長滿半人高的茅草。
可每逢農歷初一的正午十二點,日頭最盛的時候,那里會冷不丁冒出個集市來。
不是給人趕的,是給“那邊”的東西準備的?!盎钊俗惨姽硎?,輕則大病一場,
重則……直接被拉進去,再也回不來咯?!比棠贪T著嘴,用沒牙的腔調嚇唬我們這些小孩,
“尤其那午時的日頭,照得見人影,卻照不穿鬼影,最是兇險!”我在城里送外賣,
風里雨里跑慣了,早就不信這些。這次回村料理大伯的后事,心里憋悶,
又聽幾個老人絮叨起這個傳說,那股子不信邪的勁兒就上來了。初一那天,
我故意拖到快十一點才揣上瓶水和手機,跟鄰居說了聲“去山上轉轉”,就奔著八畝地去了。
日頭毒得很,山路被曬得發(fā)白,蟬鳴吵得人心煩。我心里嘀咕:這鬼地方,鳥不拉屎,
能有什么鬼市?頂多是些山貓野獸。好不容易爬上山頂,日頭正好懸在頭頂,明晃晃的,
曬得人發(fā)暈。那塊平地空蕩蕩的,除了茅草就是石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我嗤笑一聲,
找了塊樹蔭坐下,擰開水瓶灌了一口,心想果然是騙人的。可水還沒咽下去,
四周的光線忽然暗了一下,像是有一片極薄極快的云遮住了日頭。
一股沒由來的冷風打著旋卷過,吹得茅草簌簌亂響,那聲音不像風吹,
倒像是很多只腳在草里窸窸窣窣地走。我汗毛瞬間立了起來。再抬眼看去,
平地景象已然大變!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地方,眨眼間擠滿了“人”和“攤子”!影影綽綽,
熱鬧非凡,卻偏偏沒有一點大的聲響,只有一種嗡嗡嗡的低語,像是無數(shù)人壓著嗓子說話,
混在一起,聽不真切。那些“人”穿著破舊古怪,有的像是幾十年前的款式,
有的干脆就是古裝戲里的打扮。它們走動的姿勢僵硬古怪,像是在飄,又像是關節(jié)生了銹。
攤子就鋪在茅草上,
蘑菇的野果;有做工精致卻沾著泥污的銀鐲玉簪;有個攤子上擺滿了各種老舊的懷表、手表,
指針全都指著不同的、亂七八糟的時間;還有個老太太蹲在那兒,面前擺著幾個豁口的碗,
碗里是渾濁的水,她正用枯枝一樣的手慢悠悠地攪和著。最讓我脊背發(fā)涼的是,
這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進行,只有那低語和窸窣聲,像冰冷的潮水一樣往耳朵里鉆。
明明頂著大日頭,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只有一種浸入骨髓的陰冷。我想跑,
可腿像灌了鉛,眼睛卻不受控制地亂看。忽然,
一個穿著褪色藍布褂子、挎著個破籃子的“女人”停在一個賣布的攤子前。
那攤主是個干瘦老頭,臉青黑青黑的。“女人”拿起一匹黑布摸了摸,又放下,
轉身似乎要走。就在她轉身的剎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挎著的破籃子里,
根本不是山貨,而是幾個青黑色、干癟皺巴的……嬰兒!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里面!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謶纸K于戰(zhàn)勝了好奇,我手腳并用地往后縮,
想趁它們沒發(fā)現(xiàn)我悄悄溜走??蓜偼肆藘刹剑蟊趁偷刈采狭艘粋€冰冷、僵硬的東西。
我 slowly地、一點點地回過頭。只見那個賣布的干瘦老頭,
不知何時竟無聲無息地站在了我身后!他一張臉青黑得像是淹死的人,眼眶里只有眼白,
沒有瞳孔。他就那樣“看”著我,嘴角慢慢、慢慢地向上扯開,露出焦黑殘破的牙齒。
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我腦子里卻轟然炸開一個尖利又陰森的念頭,
像是有人直接在我耳邊嘶喊:“看了我的布……就得買……”我怪叫一聲,魂飛魄散,
也顧不上方向,連滾帶爬地就往山下沖。茅草和荊棘刮破了衣服皮膚,火辣辣地疼,
我卻絲毫不敢停下,只覺得身后那冰冷的注視如影隨形,那無聲的喧囂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不知摔了多少跤,我終于連滾帶爬地沖回了村口,癱倒在地,像條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
陽光照在身上,卻驅不散那股子徹骨的陰寒。鄰居聞聲跑來,看我這副模樣,
臉色一下就白了:“你個憨娃!是不是上八畝地了?!”我牙齒打顫,說不出話,
只會拼命點頭。他猛地扒開我汗?jié)竦暮笠骂I,倒吸一口冷氣:“你個作死的喲!
”我哆嗦著摸出手機,用黑屏的屏幕當鏡子,往后一照——只見我后頸正中央的皮膚上,
不知何時,赫然印上了一個青黑色的、硬幣大小的手印。像是被什么東西,
狠狠地、冰冷地抓了一把。屏幕里,我煞白的臉后面,遠處八畝地的輪廓,在午后的陽光下,
依然清晰可見。二:半夜偶遇夜路神夜路神:借道三丈,莫回頭我們那地方,
老一輩人信“路神”。不是廟里泥塑的神仙,是野路子上自個兒生出來的“道理”。他們說,
有些東西,走的人多了,踩得實了,夜深人靜時,就會活過來,守著那條道。碰上它,
是福是禍,全看你的規(guī)矩。我常在城里送外賣,熬慣了夜,膽子比常人大些。
但那晚送完最后一個客人回鄰村,已是后半夜三點。偏偏車子在八畝地三腳下拋了錨,
手機一格信號都沒有。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能硬著頭皮走回去,
估摸著得一個多鐘頭的山路。月亮被薄云遮著,透下些慘白的光,
勉強照見腳下這條被荒草啃了一半的黃土路。四野寂靜,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沙沙響,
還有風穿過旁邊黑黢黢林子時,那嗚嗚咽咽的動靜。走著走著,后脖頸子沒來由地一涼。
不是風吹的,像是有人隔著幾步遠,朝你脖子根輕輕呵了一口氣。我猛地頓住腳,
攥緊了手里的強光手電,汗毛唰地立了起來。慢慢轉過身,
電筒光柱掃過去——空蕩蕩的土路,路邊半人高的野草,再遠處就是密不透風的黑暗。
啥也沒有。“自己嚇自己。”我啐了一口,定定神,繼續(xù)走。可心里那根弦繃緊了,
耳朵豎起來,捕捉著四周任何一絲異響。沙沙……沙沙……是我的腳步聲。
但……好像不太對。我停,那沙沙聲卻沒立刻停,像是延遲了半拍,才跟著消失。我走,
它又響起,緊緊貼在我的腳步聲后面,幾乎重疊,但又細微地差著那么一點點,
像是個蹩腳的學徒在拙劣地模仿。有個東西在跟我走!就貼在我身后!我頭皮一陣發(fā)麻,
喉嚨發(fā)干,不敢再突然回頭。老人說過,人有三盞燈,頭頂一盞,兩肩各一盞,夜里走山路,
莫名其妙回頭,燈滅了,就容易招東西。我強迫自己目視前方,加快腳步,心跳得像擂鼓。
身后的“腳步聲”也立刻加快,依舊不緊不慢地綴著,如影隨形。更瘆人的是,
那東西開始學我說話了!我因為害怕,
下意識地嘀咕了一句:“真他娘的見鬼……”幾乎是同時,身后極近的地方,
一個聲音緊跟著響起:“……真他娘的見鬼……”那聲音飄忽不定,像是隔著層水傳來的,
扭曲、空洞,帶著一股子冰冷的死氣,但的的確確是在模仿我的語調!
我渾身的血都涼了半截。跑!必須跑!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我就撒開腿狂奔!土路坑洼,
我也顧不上深一腳淺一腳,只想拼命拉開距離!身后的東西也立刻追了上來!
那“沙沙”聲變得急促密集,不再是腳步聲,更像是無數(shù)只腳在草上飛快地刮擦!
陰冷的風直接撲打在我的后腦勺上!它追得很緊,幾乎要貼上我的后背,
但那模仿的聲音卻停了,只剩下一種低沉的、像是很多人在同時喘息的“嗬嗬”聲。
我魂飛魄散,腦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跑!
就在我感覺那冰冷的觸感幾乎要碰到我衣角的剎那,前方路邊,
模模糊糊出現(xiàn)了一個矮小的輪廓。像是個土地廟?又或者是個久經風雨、快要爛掉的指路牌?
絕望中看到一點參照物,我想也沒想就朝那邊沖過去!越跑越近,那輪廓漸漸清晰。
根本不是什么廟,也不是路牌。那是一尊半人高的石像,不知道立在這里幾百年了,
被風雨侵蝕得面目模糊,只能勉強看出個人形,表面布滿青苔和深色的污漬。
石像就杵在路邊,正對著路中央,像是亙古就在那里守著。
身后的“嗬嗬”聲和刮擦聲瞬間變得更加尖銳急促,像是極為焦躁,
但又猛地停在了我身后幾步遠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追!我一下子撲到那石像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