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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渡春生 t鵝 112272 字 2025-08-26 08: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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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診所,急診室。

病號老鐘被小心安置在病床上,陳奕明和阿平一左一右護在床側(cè),氣氛凝滯。

“醫(yī)生,他沒事吧?”陳奕明聲音緊繃,目光鎖著床上灰敗的臉。

白大褂的男醫(yī)生口罩覆面,只露一雙沉靜的眼。他利落地接上心電監(jiān)護,動作熟練?!安l(fā)了肺炎,毛細血管破裂,持續(xù)時間不長……先輸消炎藥,留觀一晚?!甭曇敉高^口罩,冷靜無波。

陳奕明心神不定,對視間,看清了那半張臉,“周醫(yī)生?”這雙眼睛他記得,當年在上海醫(yī)院,小叔的主治醫(yī)師之一。

周蕓抬眼看他,口罩上方的眼角微彎,語氣帶著舊識的親切:“小明?長這么大了?!?/p>

看到周蕓,陳奕明恍然明白了小叔為何執(zhí)意來此小診所。

周蕓畢業(yè)不久時,在部隊參加過援邊工作,和鐘文舒曾有過幾面之緣。五年前延邊那場恐怖襲擊,小叔為護民眾肺部中彈,感染垂危,恰好周蕓在上海進修,跟著專家連軸轉(zhuǎn)好幾宿,硬把他從鬼門關(guān)拽回來。

手術(shù)波折不斷,折騰月余,后來周蕓留在上海醫(yī)院,成了最熟悉小叔病情的主治之一,如今竟放棄了公立編制自立門戶?

“單干清凈些……設(shè)備都是最新的,你小叔幫了我很多?!敝苁|調(diào)整著輸液管,淡淡解釋,算是回應(yīng)了那份未問的疑惑。

“周醫(yī)生,我小叔總這樣嗎?”

周蕓嘆了口氣,解開鐘文舒的襯衣,聽診器在那精瘦的胸膛的線條上按壓,“反反復(fù)復(fù)的,生意場上戒不了煙酒,也只能慢慢熬。但他當過兵,命硬得很,我也一直幫他把著關(guān),你盡管放心?!?/p>

醫(yī)生年紀不大,瘦高個,皮膚白得透明,有雙微垂的溫潤桃花眼,一副風吹就倒的病弱相,但鎖骨寬而平直,取下口罩露出的五官寡淡卻耐看,身上有股好聞的淡淡肥皂味。

就這一眼,陳奕明心里莫名生出股不踏實,但又很快被自己強行抹去。

鐘平懷里的BP機突兀地“嗶嗶”作響。他掏出一看,眉頭緊鎖。“大哥……”他看向病床,又看看閃爍的屏幕,“廠里電話快打爆了,下午那批貨單離不得人,不然得出岔子了……”

陳奕明立刻接話,“阿平哥,你快去。公司的事我不懂,只能辛苦你了。小叔有我守著?!彼抗鈶┣校瑤е坏男湃?。

鐘文舒掙扎著,想抬起頭,“還有……曉雯還在車里……你帶她回去歇會……明天去公司看看,給她派個活……先慢慢來……”

阿平看看虛弱的鐘文舒,又看看BP機,一跺腳:“成!小明你看緊點!周醫(yī)生,勞煩!”他朝周蕓點頭,匆匆離去。

病房陷入寂靜,只剩點滴聲和鐘文舒沉重的呼吸。陳奕明坐在硬木椅上,凝視那張蒼白病容,褪去銳利與戲謔后,只剩脆弱。

這場景將他拽回四年前。

同樣夜晚,同樣病床邊。十七歲的他請了長假,守著剛從延邊鬼門關(guān)拖回的小叔,那人瘦脫了形,插滿管子,氣息奄奄。

鐘家不缺請一個護工的錢,出問題的是他,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天都要塌了,半個字也讀不進去,拼了命想守在小叔身邊。

那個初見時,意氣風發(fā)的十九歲大哥哥,那個將他抱回家,為他撐腰,把他的喜惡放在心上,告訴他你不是景弘的保姆,許諾要護他一輩子平安的男人……可能要死了。

夜深人靜,儀器滴答,只能聽到間或的囈語。

棉簽潤濕那干裂唇瓣,指尖無意擦過鎖骨凹陷處冰涼皮膚,心口驟然失控悸動,懵懂的情愫在生死邊緣瘋長。

他夜夜凝視著那蒼白光滑的背脊,濕毛巾擦過每一寸皮膚,數(shù)著儀器的起伏祈禱度日,甚至鉆入小叔的被窩,企圖溫暖那具冰涼的軀體。

直到某一夜,陌生的灼熱沖動猛竄,他幾乎想俯身……親吻下去,順著那流暢的背脊,往下……

他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回過神時心頭和身體燒得火起,嚇得他慌忙沖進洗浴間,冷水劈頭蓋臉澆下,卻仍熄不滅心頭的火。

四年了,他企圖用留學,用太平洋和美洲大陸的距離,壓下那些荒唐的綺念,但此刻看著病床上脆弱身影,心口猛獸避無可避地再次蠢動。

不行……

陳奕明將指節(jié)收緊,指甲猛地掐入掌心,刺痛喚回清明。

鐘文舒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驀然響起。屏幕上“景弘”二字跳動。

陳奕明看了眼毫無動靜的小叔,按下接聽。

“喂?小叔!”鐘景弘聲音年輕不耐,“我生活費沒了!學校精英冬令營,機會難得,要一萬報名費,趕緊把錢匯……”

陳奕明眉頭一擰,聲音驟冷:“是我?!?/p>

“……哥?你回國了?”鐘景弘一頓,隨即理直氣壯,“這時候你就別管我了,讓老鐘接電話?!?/p>

鐘文舒出于愧疚,對這個兄嫂唯一的遺孤總有些縱容,反倒是陳奕明能管上他一道。

“小叔現(xiàn)在不能接電話,”陳奕明語氣沉冷,“他病了,很重,剛搶救完?!?/p>

“???病了?”聲音透出絲慌亂,旋即被掩蓋,“那……你跟他說一聲嘛,錢……”

“錢什么錢,一萬?一個村里才幾個萬元戶?小叔慣著你我可不慣著你。”陳奕明打斷他,“小叔供我們讀書,身體熬壞了。景弘,你都上大學了,該懂事了。冬令營非去不可?安心學習,少想花哨不實用的東西。小叔要靜養(yǎng),別煩他。”

他心知肚明,那錢多半是用來打點關(guān)系,想去莾嶺那鬼地方參軍。邊疆豈是這個被慣壞的小少爺待得住的地方?

鐘家祖上有點軍銜,但老爺子走得早,大哥鐘文欽因公殉職,鐘文舒也因傷退役。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條路風雪交加血肉橫飛,豈是那么好走的?

鐘景弘和鐘文舒的關(guān)系一直很微妙,有親人的愛,更有怨。顏氏走私那樁案子,鐘文舒曾鼓勵堂兄嫂出庭作證,還申請了人身保護令,卻仍未阻止悲劇發(fā)生。

在鐘景弘眼里,父母死了,而那個拍著胸脯說會保護好他們的小叔,卻還活得瀟灑……這本身就是一根血淋淋的刺。表面再安分,他從未放棄親手找出真相的念頭。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傳來訕訕又不服的聲音:“……知道了。你……照顧好他?!?/p>

電話匆匆掛斷。

陳奕明放下手機,眼神晦暗。夜?jié)u深,走廊燈昏黃。他揉著發(fā)脹的眉心起身想倒水,急診室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高大身影裹著室外微涼踏入。深色大衣,身姿挺拔如松,骨架寬大,步伐沉穩(wěn)有力,清晰可見軍人風骨。面容英挺,眉宇間正氣與風霜交織,小麥色的皮膚充滿男性魅力。

那人目光銳利掃過,落在鐘文舒臉上。

陳奕明瞬間繃直,不動聲色擋在床前一步。這人他不識,但那壓迫性氣息和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讓他本能警惕。

“小舒?”來人開口,目光轉(zhuǎn)向陳奕明,“他怎樣?”熟稔仿佛喚過千百遍。

“小舒?”陳奕明心猛地下沉,重復(fù)這過分親昵的稱呼,眼神兇狠,“你是誰?”

他上下打量這年長幾歲、成熟英挺的男人,警鈴大作。一個成熟、優(yōu)秀、與小叔關(guān)系匪淺,甚至擁有他未知羈絆的競爭者形象,帶著巨大威脅感成型。

溫情的人最多情,何況小叔這樣擅交際又惹眼的美人,身邊怎么會缺人?

林敬注意到陳奕明眼中濃烈的戒備與敵意,微挑眉:“我叫林敬,比鐘文舒還大兩歲,叫他‘小舒’有什么問題?”

“倒是你,小朋友,你是他什么人?這么緊張?”

“你——”那句“小朋友”和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刺得陳奕明火起,“我是他侄子”卡在喉嚨。

他咬緊牙關(guān),眼神銳利如刀,脫口而出:“你又是我小叔什么人?!”他下意識再上前一步,全然沒了先前的乖順偽裝,身體徹底擋住林敬投向小叔的視線。

林敬看著這反應(yīng)激烈的年輕人,深邃眼眸掠過一絲玩味。他并未回答陳奕明的質(zhì)問,目光再次投向昏睡的鐘文舒,眉頭緊鎖,聲音帶著焦灼和疑惑:“你小舒?”

說話間,他身形微動,似乎想繞過陳奕明靠近病床,右手極其自然地,徑直探向鐘文舒露在被子外、搭在床沿的手腕——那是此刻唯一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得能看到淡青血管。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纖長指節(jié)的剎那——

“別碰他!”

陳奕明反應(yīng)快得驚人,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豹子,猛地出手!不是格擋,而是五指如鐵鉗般收緊,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對方的腕骨。動作間帶起的風聲,在寂靜病房里清晰可聞。

林敬低頭看著陳奕明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再抬眼看向那雙暴怒之下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杏眸,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

他非但沒有掙脫,反而就著這個被緊緊攥住的姿勢,毫無畏懼地回視陳奕明。

窄小的急診室中,兩個高大的男人對面而立,空氣彌漫開無聲卻激烈的硝煙。


更新時間:2025-08-26 08: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