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
當(dāng)洛言吐出這個名字時,整個核心區(qū)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那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沒有因?yàn)槊直坏莱龆薪z毫驚訝。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人皮面具,如同放下一件剛擦拭干凈的銀器,動作優(yōu)雅,甚至帶著一絲神圣的儀式感。
“看來我的這位前任園丁,席拉,還是向你們透露了一些情報(bào)?!笔詹丶曳隽朔霰橇荷系慕鸾z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而溫潤,像是在招待兩位前來參觀的貴客,“不過,也無所謂。藝術(shù)品,總是需要觀眾的。沒有觀眾的杰作,是寂寞的?!?/p>
他的目光越過洛言,落在了他背上被水晶板覆蓋的暮雪身上。那目光里沒有淫邪,沒有貪婪,只有一種純粹的、近乎于病態(tài)的欣賞。
“多么完美的生命形態(tài)。在‘終結(jié)’的邊緣,卻又被另一種極致的‘守護(hù)’言律所包裹,形成了脆弱而堅(jiān)定的動態(tài)平衡。就像風(fēng)中殘燭,卻用自身的火焰抵御著風(fēng)暴。這種矛盾的美感……真是令人著迷?!?/p>
他看向洛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而你,則是更高級的藝術(shù)?!搭^言律’,超越概念的抹除之力。你不是在破壞,你是在‘修正’這個世界。將不完美、不和諧的存在,歸于虛無。這與我的理念,不謀而合?!?/p>
老鼠躲在洛言身后,聽得頭皮發(fā)麻。這變態(tài)在說什么鬼話?什么藝術(shù)品,什么修真世界?這是要把他們做成標(biāo)本前的祝酒詞嗎?他偷偷探出半個腦袋,打量著這個傳說中的“遺落之喉”之主。
眼前的男人,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強(qiáng)者威壓,甚至感覺不到任何言律的波動。他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學(xué)者,手無縛雞之力。但就是這種極致的“普通”,才讓人感到極致的恐怖。他身后的“永恒之心”散發(fā)出的能量波動,足以讓任何傳奇強(qiáng)者都心驚肉跳,而他卻能安然地坐在那里,仿佛那只是一個比較亮的臺燈。
“老板,”老鼠用氣音在洛言耳邊說,“這家伙不對勁。他好像……和整個‘萬律堂’連在一起了。我們打的不是他一個人,是這座要塞!”
洛言沒有回應(yīng)。他的大腦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分析著眼前的一切。收藏家的話,證實(shí)了他的猜測。對方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就是他和他背上的姐姐。
“開個價吧。”洛言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情緒,“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說?!?/p>
收藏家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發(fā)出了愉悅的笑聲,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笑話。
“開價?年輕人,你誤會了。我從不‘買賣’藝術(shù)品,我只‘收藏’。你們不是商品,你們是我的藏品。唯一的區(qū)別是,有些藏品需要被放在展柜里靜靜觀賞,而有些……則需要一個更宏偉的舞臺來展現(xiàn)它們的價值。”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那巨大的銀色裝置前,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其中一圈金屬環(huán)。
“比如,這里?!?/p>
隨著他的觸摸,整個核心區(qū)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
不是攻擊,也不是陷阱。而是……規(guī)則的變更。
洛言和老鼠腳下的地面,材質(zhì)沒有變,但“引力”這個概念,被瞬間放大了十倍。老鼠“嗷”的一聲就趴在了地上,感覺自己身上壓了一座山,骨頭都在呻吟。他拼盡全力,也只能像條蛆一樣在地上蠕動,連抬頭都做不到。
洛言的身體也是猛地一沉,膝蓋微微彎曲。但他體內(nèi)的“蝕語絲”在瞬間流轉(zhuǎn),一股無形的波動從他腳底蔓延開。他并非對抗那股龐大的引力,而是直接將作用于自己身體上的“引力”這個概念,暫時抹除了一部分。
他腳下的地面,出現(xiàn)了一個淺淺的、人形的凹陷。不是因?yàn)橹亓?,而是因?yàn)樗玖⒌哪且恍K空間,其“引力參數(shù)”被強(qiáng)行修改,與周圍格格不入,導(dǎo)致了物理層面的排異現(xiàn)象。
“哦?”收藏家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艷的光芒,“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你沒有去對抗法則,而是修改了法則作用的‘對象’。就像躲雨不是撐傘,而是讓雨水無法識別你的身體。了不起的思路?!?/p>
他非但沒有因?yàn)楣舯换舛鴳嵟?,反而像個看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興致更高了。
“那么,試試這個如何?”
他手指在金屬環(huán)上輕輕一彈。
核心區(qū)內(nèi)的“時間流速”,開始變得紊亂。
老鼠感覺自己快瘋了。他眼中的世界,變成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他看到洛言的身影,時而變得快如閃電,時而又慢如蝸牛。他想張嘴喊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要過好幾秒才能從喉嚨里傳出來,變成一串滑稽的、被拉長了的音節(jié)。
而洛言的感受,則更加兇險(xiǎn)。
他周圍的時間,被分割成了無數(shù)個不同流速的“區(qū)域”。左手邊的空氣,時間流速可能是正常的十倍,而右手邊,則可能是十分之一。他向前邁出一步,左腳可能已經(jīng)落地,右腳卻還懸在半秒之前。
這種混亂的時間場,足以讓任何人的大腦瞬間宕機(jī),身體失控,被撕裂成碎片。
但洛言的眼神,依舊冷靜得可怕。
他閉上了眼睛。
既然視覺會被欺騙,那就放棄視覺。他的“蝕語絲”如同一張無形的蛛網(wǎng),以他為中心擴(kuò)散開來。他不去感知那些混亂的時間流,而是去感知“混亂”本身。
然后,他動了。
他的腳步,不再遵循直線,而是走出了一種詭異的、仿佛醉酒般的折線。他每一步都精準(zhǔn)地踏在那些時間流速的“交界線”上。他像一個技藝最高超的沖浪手,駕馭著洶涌而混亂的時間浪潮,不僅沒有被撕碎,反而借助那些“快進(jìn)”的區(qū)域,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向著收藏家逼近。
“漂亮!太漂亮了!”收藏家忍不住鼓起掌來,他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癡迷和贊嘆,“你就像一個最頂級的解構(gòu)主義藝術(shù)家,將我創(chuàng)造的混亂,變成了你自己的舞臺。我越來越舍不得……把你關(guān)進(jìn)籠子里了?!?/p>
老鼠趴在地上,已經(jīng)看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能看到無數(shù)個洛言的殘影,在整個大廳里閃爍,拉出一條條灰白色的軌跡。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他媽的……是神仙打架吧?我一個凡人為什么要在這里承受這一切?我只是個想賺點(diǎn)帶路費(fèi)的耗子?。 ?/p>
就在洛言距離收藏家只剩下不到十米的時候,收藏家終于停止了“玩耍”。
“熱身結(jié)束?!彼⑿χf,“現(xiàn)在,讓我們進(jìn)入正題?!?/p>
他雙手張開,仿佛在擁抱整個大廳。
“既然你是如此獨(dú)特的‘源頭言律’,那么,就讓我用我最驕傲的藏品們,來為你獻(xiàn)上一場最盛大的歡迎儀式吧。”
轟??!
那扇被洛言踹開的冰晶拱門,瞬間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外面撞得粉碎。
首先沖進(jìn)來的,是那頭掙脫了束縛的雷電巨狼。但此刻的它,與之前截然不同。它的體型又龐大了一圈,渾身的雷電不再是純粹的藍(lán)色,而是夾雜著一絲絲銀色的光輝。那是被“永恒之心”的能量強(qiáng)化過的“雷霆言律”,破壞力提升了數(shù)個等級。
緊隨其后的,是那尊石像守衛(wèi)。它的身體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流動的符文,手中巨斧上,縈繞著一圈灰色的、能斬?cái)嗫臻g的光暈。
更多的“藏品”從破碎的門洞里蜂擁而入。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幽魂,揮舞著劇毒藤蔓的植物魔怪,還有幾具身披重甲、眼中閃爍著紅光的古代騎士……
這些原本只是被動封印的“展品”,此刻,都被“永恒之心”賦予了統(tǒng)一的“意志”,成了收藏家手中的棋子。
它們沒有互相攻擊,而是組成了一個分工明確的戰(zhàn)陣,從四面八方,將洛言包圍了起來。
“老板……”老鼠的聲音里帶著絕望的哭腔,“這……這不講道理啊!他一個人,變成了一支軍隊(duì)!”
收藏家退回到他的王座上,重新坐下,優(yōu)雅地翹起二郎腿,像一個坐在包廂里,準(zhǔn)備欣賞歌劇的紳士。
“現(xiàn)在,演出開始。”他輕聲說道,“讓我看看,我最完美的‘藏品’,能在這場盛宴中,綻放出何等絢麗的光彩。”
雷電巨狼發(fā)出一聲咆哮,一道粗大的銀色閃電,如同一柄天罰之矛,朝著洛言當(dāng)頭劈下。與此同時,石像守衛(wèi)的“石化凝視”也鎖定了洛言的退路,而那些古代騎士,則舉起盾牌,組成了一道鋼鐵防線,封死了另一個方向。
這是一個絕殺之局。
然而,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攻擊,洛言的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絲無人察覺的、古怪的表情。
他沒有去看那些氣勢洶洶的怪物,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那幾個古代騎士的身上。
然后,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收藏家的耳中。
“你的收藏……有贗品?!?/p>
收藏家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你說什么?”
收藏家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冷意。那不是被挑釁的憤怒,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信仰被褻瀆般的陰沉。對他而言,說他的藏品有“贗品”,比直接罵他祖宗十八代還要嚴(yán)重。
洛言沒有回答。他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話。
面對那道足以轟平一座小山的銀色閃電,他沒有選擇硬抗,也沒有去抹除閃電本身。他的左手在空中輕輕一劃,一縷微不可察的“蝕語絲”,精準(zhǔn)地切入了那道閃電與雷電巨狼之間的“聯(lián)系”。
不是能量的聯(lián)系,而是“因果”的聯(lián)系。
那道兇猛的閃電,在半空中猛地一滯,仿佛一個失去了源頭的瀑布,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能量和形態(tài),化作漫天無害的電弧,噼里啪啦地消散了。
雷電巨狼龐大的身軀一僵,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它不明白,自己全力釋放的攻擊,為什么會中途“叛變”。
做完這一切,洛言的身影如同鬼魅,不退反進(jìn),直接沖向了那幾名組成盾陣的古代騎士。
“愚蠢的選擇?!笔詹丶野櫰鹆嗣碱^。那些騎士的鎧甲,是由“舊律時代”的“禁魔合金”打造,能免疫絕大多數(shù)言律攻擊。肉搏?更是自尋死路。
然而,洛言的目標(biāo),根本不是騎士的身體,也不是他們的鎧-甲-。
他的手指,并攏如刀,在那面最堅(jiān)固的塔盾上,輕輕一點(diǎn)。
嗤。
沒有聲音,沒有火花。
那面刻滿了防御符文的厚重塔盾,連同上面附著的“堅(jiān)固”、“偏折”、“卸力”等數(shù)種言律,都像是被橡皮擦擦掉的鉛筆畫,瞬間消失了一大塊,露出了一個平滑得不可思議的圓形空洞。
盾牌后面的騎士,眼中紅光劇烈閃爍,顯然無法理解發(fā)生了什么。
洛言的手指,穿過那個空洞,點(diǎn)在了騎士的胸甲上。
“蝕語絲”發(fā)動。
這一次,他抹除的不是物質(zhì),而是一個更加核心的概念。
——“忠誠”。
那名古代騎士眼中的紅光,瞬間熄滅了。他不再是一個被操控的傀儡,而是恢復(fù)了被封印前的一絲殘存意識。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身邊的同伴,最后,將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收藏家。
那眼神里,充滿了被奴役了千百年的……憤怒。
“吼!”
騎士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猛地轉(zhuǎn)身,揮舞著手中的戰(zhàn)錘,狠狠地砸向了離他最近的另一名騎士。
內(nèi)亂,就這么突如其來地爆發(fā)了。
“你!”收藏家猛地從王座上站了起來,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抹除物質(zhì),抹除能量,甚至抹除空間,他都能理解。但抹除一個抽象的、屬于精神層面的“概念”?這已經(jīng)超出了他對“源頭言律”的認(rèn)知范疇!
“我說了,你的收藏里,有贗品?!甭逖缘穆曇粼俅雾懫?,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或者說,是你把它們變成了贗品。這些騎士,他們生前是強(qiáng)者,擁有自己的意志和榮耀。你把他們變成了沒有靈魂的傀儡,抹去了他們最珍貴的東西,只留下一個空殼。這樣的藏品,本身就是最大的‘缺陷’?!?/p>
“你懂什么!”收藏家發(fā)出一聲怒吼,溫文爾雅的偽裝被徹底撕碎,“我是在賜予他們永恒!是在將他們最輝煌的瞬間,定格成藝術(shù)!”
“是嗎?”洛言的身影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中穿梭,躲開石像守衛(wèi)的巨斧,同時反手一指,點(diǎn)向那只正在噴吐劇毒藤蔓的植物魔怪。
他抹除的,是植物魔怪與這片土地之間的“根”。
那只巨大的魔怪慘叫一聲,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如同被拔起的蘿卜,無數(shù)藤蔓在空中徒勞地?fù)]舞,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來源。
“你所謂的永恒,不過是滿足你控制欲的標(biāo)本而已?!甭逖缘穆曇?,如同利刃,剖開收藏家最引以為傲的畫皮,“真正的藝術(shù),是活的,是會呼吸的,是擁有無限可能性的。而你的‘萬律堂’,不過是一座華麗的、堆滿了殘次品的……墳?zāi)??!?/p>
“閉嘴!”
收藏家徹底暴走了。他雙手猛地按在王座的扶手上。
整個核心區(qū),劇烈地震動起來。
那顆懸浮在中央的“永恒之心”,開始瘋狂地旋轉(zhuǎn),釋放出肉眼可見的能量洪流,灌入剩下的那些“藏品”體內(nèi)。
雷電巨狼的身軀再次膨脹,身上長出了銀色的骨刺。石像守衛(wèi)的體表,覆蓋上了一層流動的金屬,變成了更加強(qiáng)大的“魔能機(jī)甲”。
它們的力量,被強(qiáng)行拔高到了一個不合理的地步,但代價是,它們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裂痕,生命氣息在飛速流逝。
收藏家,正在用“飲鴆止渴”的方式,榨干這些藏品的最后一絲價值。
“老板,小心!”老鼠在地上連滾帶爬地躲到一根柱子后面,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xì)節(jié),“那家伙……他每次發(fā)力,都要摸那個椅子!那椅子是個控制器!”
老鼠在生死關(guān)頭,屬于“拾荒者”的職業(yè)本能被激發(fā)到了極致。他看不懂那些高深的法則,但他看得懂什么東西是“關(guān)鍵道具”。
洛言的眼神一凝。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個王座。但他和收藏家之間,隔著一片由狂暴“藏品”組成的死亡地帶。想要沖過去,幾乎不可能。
他的精神力,在剛才那一連串精妙的“概念抹除”中,已經(jīng)消耗巨大。他的臉色,比背上的暮雪還要蒼白,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一根針在里面攪動。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必須,行險(xiǎn)招。
洛言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他放棄了所有防御和閃避,無視了從四面八方攻來的攻擊,將全部的精神力,都凝聚在了左手食指的指尖。
一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實(shí)、更加深邃的灰白色“蝕與絲”,緩緩凝聚成型。
“找死!”收藏家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他以為洛言是要做最后一搏,強(qiáng)行攻擊他本人。
然而,洛言的目標(biāo),不是他,不是王座,甚至不是任何一個敵人。
他的手指,遙遙地指向了那顆璀璨奪目的……“永恒之心”。
收藏家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
“你敢!”
他瘋了嗎?攻擊“永恒之心”?那東西是整個“萬律堂”的動力核心,一旦失控,其能量爆發(fā)足以將方圓數(shù)公里的一切都夷為平地!屆時所有人都得死!
但洛言的臉上,沒有瘋狂,只有一種近乎絕對的冷靜。
他當(dāng)然不是要?dú)У簟坝篮阒摹薄?/p>
他要……“編輯”它。
“蝕語絲”無聲無息地跨越了空間的距離,沒有觸碰“永恒之心”的本體,而是精準(zhǔn)地、烙印在了那顆晶體與周圍那些銀色金屬環(huán)之間的“能量輸出協(xié)議”上。
那是一段由無數(shù)法則符文構(gòu)成的、復(fù)雜到極致的“程序”。
洛言看不懂這段程序。
但他不需要看懂。
他只需要在上面,加上一個標(biāo)點(diǎn)符號。
一個代表著“疑問”的符號。
——“?”
他將“永Heng之心,向藏品A、B、C,輸出能量”這條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指令”,修改成了“永恒之心,向藏品A、B、C,輸出能量?”
一個神來之筆的、荒誕不經(jīng)的、卻又致命無比的修改。
下一秒,整個世界,安靜了。
那些正沖向洛言的、狂暴的“藏品”,身上的光芒,猛地一滯。
“永恒之心”的能量輸出,并沒有停止。但它輸出的對象,卻陷入了一種“邏輯混亂”的狀態(tài)。
指令,不再是唯一的。
雷電巨狼的身體里,同時收到了“攻擊洛言”和“攻擊石像守衛(wèi)?”兩條指令。石像守衛(wèi)則收到了“攻擊洛言”和“攻擊雷電巨狼?”的指令。
在“永恒之心”那龐大而混亂的能量催化下,這個小小的“問號”,被無限放大。
猜疑鏈,形成了。
“吼?”
雷電巨狼停下腳步,血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困惑,它扭過頭,看向了身旁的石像守衛(wèi)。那眼神,仿佛在問:你,是不是想背叛主人?
石像守衛(wèi)手中的巨斧,也遲疑地轉(zhuǎn)向了雷電巨狼。
整個戰(zhàn)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劍拔弩張的寂靜。
收藏家呆住了。
他引以為傲的“交響樂團(tuán)”,在指揮家還沒下令的時候,樂手們自己開始懷疑人生了。
“噗——”
洛言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晃了晃,單膝跪倒在地。
背上的暮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虛弱,水晶板下的眉頭,微微蹙起。
剛才那一次“超距概念編輯”,幾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神力。這比抹除一座山還要累。
“干……干得漂亮啊老板!”柱子后面的老鼠,看得目瞪口呆,隨即爆發(fā)出了一陣劫后余生的狂喜,“這幫家伙……要內(nèi)訌了!”
“你……你這個……褻瀆藝術(shù)的……怪物!”
收藏家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他的聲音因?yàn)闃O致的憤怒而扭曲、尖銳。他猛地一拍王座,試圖重新奪回控制權(quán)。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那頭雷電巨狼,在長達(dá)三秒的“思考”之后,得出了一個簡單的結(jié)論。
——先把身邊這個看起來最具威脅的“同伴”干掉,總沒錯。
轟!
一道銀色的閃電,毫無征兆地,狠狠劈在了石像守衛(wèi)的背上。
戰(zhàn)爭,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重新開始了。
整個核心區(qū),徹底變成了一鍋沸騰的混沌之粥。
雷電巨狼和石像守衛(wèi)這兩個最強(qiáng)的“藏品”,如同兩頭爭奪地盤的洪荒巨獸,瘋狂地撕打在了一起。閃電與石化光線交錯,巨斧與利爪碰撞,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大殿為之震顫,無數(shù)碎石從穹頂簌簌落下。
其他的“藏品”也沒閑著。那幾個恢復(fù)了部分意識的古代騎士,追著收藏家砍。那些幽魂和魔怪,則遵循著混亂的指令,見誰打誰。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最尷尬的,莫過于收藏家本人。
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指揮家”,淪為了一個狼狽不堪的“救火隊(duì)員”。他一邊要躲避自己手下騎士的背刺,一邊還要試圖安撫那兩個已經(jīng)打出真火的“王牌”,嘴里不斷發(fā)出氣急敗壞的怒吼。
“住手!你們這群該死的殘次品!停下!”
然而,被洛言植入了“猜疑鏈”的傀儡們,根本不聽他的指令。它們只遵循著最原始的戰(zhàn)斗本能,以及那個被扭曲了的“?”指令。
洛言單膝跪地,大口地喘著粗氣,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在地。他背上的暮雪似乎也因此受到了影響,“錮息之印”的光芒微微閃爍,變得有些不穩(wěn)定。
“老板,你沒事吧?”老鼠連滾帶爬地跑到他身邊,臉上又是擔(dān)憂又是崇拜,“您剛才那招,簡直是……釜底抽薪??!不,是往人家的基因里寫B(tài)UG?。 ?/p>
“精神力透支了?!甭逖缘穆曇粲行┥硢。麖?qiáng)撐著站起來,目光穿過混亂的戰(zhàn)場,死死鎖定著那個已經(jīng)徹底失去風(fēng)度的收藏家。
他知道,現(xiàn)在的混亂只是暫時的。收藏家畢竟是“萬律堂”的主人,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定能找到辦法,重新格式化這些失控的藏品。
必須趁現(xiàn)在,解決掉他,或者……找到“永恒之心”的真正弱點(diǎn)。
“老鼠,”洛言低聲說,“幫我爭取十秒?!?/p>
“十秒?”老鼠的臉?biāo)查g垮了下來,看著那些打得天崩地裂的怪物,哭喪著臉說,“老板,別說十秒,一秒我都活不下去??!你看那石像的斧頭,刮一下我就成肉泥了!”
“不用你戰(zhàn)斗?!甭逖缘难凵癞惓?jiān)定,“去那個王座,把上面最大那顆寶石,給我摳下來?!?/p>
“啊?”老鼠傻眼了。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人家的寶石?那玩意兒一看就是個控制器,上面肯定有防御言律,他這小身板,碰一下不得灰飛煙滅?
“那上面沒有致命的防御言律?!甭逖院V定地說,“一個自負(fù)的藝術(shù)家,不會在他最常用的畫筆上,裝一個會炸傷自己的機(jī)關(guān)。最多只有‘警報(bào)’和‘識別’功能??烊?!”
看著洛言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老鼠一咬牙,一跺腳,心里發(fā)了狠。
媽的,干了!富貴險(xiǎn)中求,跟著老板混,要么成神,要么成仁!
“老板你瞧好吧!”
老鼠大吼一聲,給自己壯了壯膽,然后整個身體往地上一趴,四肢并用,真的像一只老鼠一樣,貼著地面,借著各種立柱和殘骸的掩護(hù),朝著那個被戰(zhàn)火暫時忽略的王座飛速爬去。
他的動作,猥瑣,但有效。那些巨型怪物的攻擊,大多是大開大合,很少會注意到腳邊那只飛速移動的“耗子”。
收藏家也注意到了老鼠的意圖,臉色一變,想要阻止,卻被一名忠心耿耿(現(xiàn)在是恨之入骨)的古代騎士一錘子砸在了他剛剛布下的空間壁障上,震得他氣血翻涌。
“找死的老鼠!”他怒吼著,卻分身乏術(shù)。
而洛言,則在老鼠行動的瞬間,也動了。
他沒有沖向收藏家,而是反方向,沖向了那顆正在引發(fā)所有混亂的源頭——“永恒之心”。
他將體內(nèi)僅存的、最后一絲精神力,全部調(diào)動起來。
他要在這最后的十秒里,給這位“收藏家”送上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他要徹底毀掉他最引以為傲的“藝術(shù)品”。
收藏家看到洛言的動作,目眥欲裂。他終于明白了洛言的真實(shí)意圖。這個瘋子,從始至終,目標(biāo)都不是殺人,而是……誅心!
“不——!”
他發(fā)出了絕望的嘶吼。
與此同時,老鼠已經(jīng)連滾帶爬地摸到了王座邊上。他看著扶手上那顆鴿子蛋大小、閃爍著幽藍(lán)色光芒的寶石,狠狠咽了口唾沫。他從懷里掏出一把特制的、由“避法獸”的骨骼磨成的撬棍,對著寶石的邊緣,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給老子……起!”
咔嚓。
一聲輕響。寶石應(yīng)聲而落,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幾乎在同一時間,洛言的手,也按在了“永恒之心”的能量護(hù)罩上。
他的“蝕語絲”,如同一根最精密的探針,穿透了護(hù)罩,刺入了那顆璀璨晶體的核心。
這一次,他抹除的,不再是任何復(fù)雜的概念。
而是一個最簡單,也最基礎(chǔ)的屬性。
——“純粹”。
他沒有去破壞“永恒之心”的結(jié)構(gòu),也沒有去削弱它的能量。他只是在這一杯最純凈的水里,滴入了一滴墨水。
這滴墨水,不會讓水變少,也不會讓水變質(zhì)。
它只是讓這杯水,不再“純粹”。
嗡——
“永恒之心”發(fā)出一聲仿佛不堪重負(fù)的悲鳴。它表面的光芒,不再是那種完美無瑕的、永恒不朽的璀璨,而是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卻又永遠(yuǎn)無法剔除的“雜質(zhì)”。
晶體的核心,出現(xiàn)了一道細(xì)如發(fā)絲的、灰色的瑕疵。
它依舊強(qiáng)大,依舊浩瀚。
但它,不再完美。
整個核心區(qū),所有的“藏品”,都在這一瞬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它們與“永恒之心”的連接,被這道“瑕疵”所干擾,徹底中斷了。
它們變回了最初的、沒有靈魂的死物。雷電巨狼和石像守衛(wèi),保持著互相攻擊的姿勢,轟然倒地,化作了兩尊巨大的雕塑。
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
“不……不……”
收藏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沒有去看洛言,也沒有去看那些倒下的藏品。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顆有了瑕疵的“永恒之心”所吸引。
他踉踉蹌蹌地走過去,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摸那顆晶體,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是什么世界上最骯臟的東西。
“我的……我的‘永恒’……它……臟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悲愴和絕望,像一個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心愛的、獨(dú)一無二的玩具,被人用泥巴弄臟了。
這種打擊,比殺了他還難受。
洛言冷冷地看著他。他沒有再動手。因?yàn)樗?,這個男人,已經(jīng)死了。精神上的死亡,遠(yuǎn)比肉體的死亡,更加徹底。
“老板!我拿到了!”老鼠興奮地舉著手里的藍(lán)色寶石,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這玩意兒好像是個鑰匙,我一拿到手,整個大殿的警報(bào)都停了!”
“走?!?/p>
洛言沒有多說一個字,他扶著墻,轉(zhuǎn)身就走。他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眼前的景象都開始出現(xiàn)重影。
他拉著老鼠,背著暮雪,從那個失魂落魄的收藏家身邊走過,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們穿過寂靜的主殿,那些陳列在展柜里的“藏品”,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當(dāng)他們沖出“萬律堂”的大門,重新看到“遺落之喉”那灰蒙蒙的天空時,整個大地,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
身后,傳來了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收藏家,在最終的絕望中,啟動了“萬律堂”的自毀程序。他要和他的“藏品”,和他那被玷污了的“藝術(shù)”,一同埋葬在這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快跑!”
老鼠發(fā)出殺豬般的尖叫,拉著洛言,拼命地向著出口沖去。
在他們身后,巨大的巖石和金屬殘骸不斷崩塌,將那座埋藏了無數(shù)秘密和罪惡的殿堂,徹底掩埋。
就在他們沖出“遺落之喉”入口的瞬間,最后一根支撐洞頂?shù)膸r柱轟然斷裂,整個入口,被徹底封死。
陽光,刺破云層,照在了兩人的身上。
老鼠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外面新鮮的、帶著塵土味的空氣,感覺自己像是活了過來。
他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洛言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背上的水晶板,光芒也黯淡到了極點(diǎn)。
“老板!老板!你醒醒??!”
老鼠驚慌地?fù)u晃著洛言,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探了探洛言的鼻息,還好,只是昏過去了。
老鼠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昏迷的洛言,又看了看遠(yuǎn)處那已經(jīng)變成一片廢墟的“遺落之喉”,再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那顆價值連城的藍(lán)色寶石,表情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
他喃喃自語:“我……是不是跟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想了想,然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不,我跟的,是一個能把神仙逼瘋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