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下午 3:00 地點: 被封的舊實驗樓107教室
恐懼,如同冰冷滑膩的藤蔓,在午后的死寂中瘋狂滋長,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林薇的心臟和咽喉,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她勒斃。
輔導(dǎo)員辦公室里那番空洞的告誡——“不要胡思亂想”、“相信學?!?、“配合調(diào)查”——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心頭的陰霾。
教室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李浩座位那黑洞般的空缺,如同無聲的控訴,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死亡的逼近。
還有那條匿名短信,那張監(jiān)控截圖里穿著舊校服的陰冷背影……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鉛塊,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不是第一個。
陳璐的墜樓,趙陽的溺亡,李浩的慘死……還有更早之前,那兩起被所有人當作“意外”處理的死亡——張強在放學路上被失控的貨車撞飛,王莉莉在自家陽臺“失足”跌落。
那時,沒有詭異的短信,沒有陰森的預(yù)告,死亡來得猝不及防,像兩記悶棍,短暫地驚擾了校園的平靜,便被迅速遺忘在“意外事故”的標簽下。
直到陳璐、趙陽、李浩接連以詭異的方式死去,那份被刻意忽視的名單才重新浮出水面——張強、王莉莉、陳璐、趙陽、李浩……還有她,林薇。
他們六個,正是當年那場將周小雨推入深淵的“惡作劇”的核心參與者。
現(xiàn)在,名單上的人正在被一個個劃掉,而林薇,是僅存的那個。
她知道現(xiàn)在潛入107教室很危險,很瘋狂,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但那個“第七個抽屜”的謎題,像一條盤踞在她腦海深處的毒蛇,正用它冰冷的信子反復(fù)噬咬著她的神經(jīng),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無法抑制的探究欲。
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是下一個目標的線索?
還是……指向她自己的死亡預(yù)告?
她必須知道!
這個念頭像野火一樣燒毀了理智的藩籬,將她推向了這棟被詛咒的舊樓。
午后的校園帶著一種慵懶的沉寂。
看守舊實驗樓的保安大叔靠在門衛(wèi)室的椅子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警戒線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像一道脆弱的、象征性的屏障。
林薇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屏住呼吸,借著幾棵高大梧桐樹的陰影,貓著腰,飛快地溜過門衛(wèi)室敞開的窗戶,閃身鉆進了舊實驗樓黑洞洞的門廳。
樓內(nèi)比外面陰冷得多,光線昏暗。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的死亡氣息。
每走一步,腳下陳年的木地板都會發(fā)出輕微的、令人心悸的“嘎吱”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她。
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緊閉的、布滿灰塵的教室門,仿佛每一扇門后都藏著那個穿著舊校服的索命身影。
107教室的門虛掩著,黃色的警戒線被扯開了一個口子。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側(cè)耳傾聽,里面一片死寂。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赴死的決絕,輕輕推開了門。
“吱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呻吟,在寂靜中格外瘆人。
下午三點的陽光,吝嗇地從一扇破了一半的窗戶斜射進來,形成一道渾濁的光柱。
光柱中,無數(shù)細小的塵埃瘋狂地舞動、旋轉(zhuǎn),如同被驚擾的幽靈。
這微弱的光線,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更襯得教室深處一片昏暗,影影綽綽,充滿了不祥的暗示。
那張刻著“7”的課桌,就孤零零地立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陰影里。
它像一個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塵埃與光影的交界處。
桌面上斑駁的劃痕,桌角那個深深的“7”字刻痕,在昏暗中散發(fā)著沉重而陰冷的氣息。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李浩死亡時絕望掙扎的氣息,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卻令人作嘔的淡淡血腥味。
林薇的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撞破胸膛,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jīng)。
她感到一陣陣眩暈,雙腿發(fā)軟,每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吸飽了水的棉花上,虛浮無力。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來保持清醒,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向那張課桌。
距離在縮短,恐懼卻在倍增。
那張桌子仿佛帶著某種邪惡的引力,要將她吞噬進去。
她停在課桌前,冰冷的桌面觸手可及。
她甚至能想象出李浩蜷縮在下面時,指甲摳抓木頭發(fā)出的那種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第七個抽屜……屬于周小雨的抽屜……
那個匿名短信的謎語再次在耳邊響起:“桌子有七個抽屜,但人只有六個。”
為什么是七個?多出來的那個是誰的?
里面裝了什么?是留給她的“禮物”嗎?
林薇閉上眼睛,深深地、顫抖著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帶著灰塵和死亡的味道涌入肺腑,讓她打了個寒噤。
她伸出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指尖冰涼,觸碰到抽屜冰冷的金屬拉手。
“咔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教室里卻如同驚雷! 抽屜被拉開了。
預(yù)想中恐怖的兇器、毒藥、或是血淋淋的線索并沒有出現(xiàn)。
里面空空蕩蕩,只躺著一本蒙著厚厚灰塵的素描本。
林薇愣住了。
緊繃的神經(jīng)因為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而出現(xiàn)了一絲短暫的茫然。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拂過素描本粗糙的牛皮紙封面,激起一小片灰塵。
她將它拿了出來,分量很輕,卻仿佛有千鈞重。
拂去表面的浮塵,封面是素凈的、略顯陳舊的牛皮紙,沒有任何裝飾,只有歲月留下的泛黃痕跡。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她記得周小雨生前總是帶著一個類似的素描本,安靜地坐在角落涂涂畫畫。
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勇氣,也帶著一絲揭開真相的迫切,林薇顫抖著翻開了它。
前面大多是風景和靜物的練習:校園里的一角老墻,窗臺上枯萎的盆栽,散落的靜物水果……筆觸雖然青澀,但看得出很認真,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專注。
翻過幾頁,人物肖像開始零星出現(xiàn),大多是模糊的側(cè)影或背影,帶著一種疏離感。
然而,當林薇的手指翻到接近最后一頁時,她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jié)!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最后一頁紙上,用紅與黑兩種顏色的鉛筆,畫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像!
全是他們班上的同學!
每一張臉都畫得清晰可辨,神態(tài)各異——張強咧著嘴大笑的得意,王莉莉翻著白眼的不屑,陳璐抱著手臂的傲慢,趙陽擠眉弄眼的嘲弄,李浩一臉看好戲的冷漠……還有她自己!
畫中的她微微側(cè)著頭,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眼神里透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卻偶爾在鏡中瞥見過的——一絲居高臨下的傲慢!
這些面孔,林薇再熟悉不過了!
都是當年或多或少參與過孤立、嘲諷周小雨的人!
尤其是這六張臉——張強、王莉莉、陳璐、趙陽、李浩、林薇——正是那場致命“惡作劇”的直接執(zhí)行者!
然而,讓林薇渾身血液的是,在每一張臉的旁邊,都用鮮艷如血般的紅色鉛筆,打上了一個巨大、刺眼、充滿詛咒意味的“?”!叉,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每一張畫像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張強、王莉莉、陳璐、趙陽、李浩的臉,已經(jīng)被用黑色的鉛筆狠狠地、反復(fù)地涂黑了!
那筆觸粗暴、凌亂、充滿力量,仿佛帶著刻骨的恨意,要將他們的面孔徹底拖入永恒的黑暗,永世不得超生!
那濃重的黑色塊,像五塊丑陋的傷疤,又像五個吞噬光線的黑洞,觸目驚心!
而她的畫像旁邊,那個鮮紅的“?”同樣醒目!下方,用同樣如血般鮮紅的鉛筆,寫著一行冰冷刺骨、如同判決書般的小字: “最后一個輪到你了,林薇?!?/p>
這不僅僅是一本素描本!
這是一份死亡名單!
一份由周小雨在生前,用她最后的清醒和絕望繪制的審判書!
一份如今被復(fù)仇者拾起,冷酷地、精準地開始執(zhí)行的處決令!
張強和王莉莉那兩起看似“意外”的死亡,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它們和陳璐、趙陽、李浩的死一樣,都是這份名單上早已標注的結(jié)局!
只是復(fù)仇者在最初選擇了更隱蔽、更不易察覺的方式,直到最近才變得如此……明目張膽,或者說,迫不及待!
“不……不可能……”林薇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負罪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她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幾乎拿不住那本薄薄的素描本。
“啪嗒!” 素描本從她冰冷顫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
本子散開,內(nèi)頁攤開。
就在這一瞬間,一張對折的、泛黃脆弱的紙片,如同枯葉般,從本子的夾頁中飄落出來,打著旋兒,落在林薇的腳邊。
林薇哆嗦著,如同一個提線木偶,僵硬地彎下腰,撿起了那張紙片。
她的手抖得太厲害,幾乎要將這脆弱的紙張捏碎。
她顫抖著將它展開。
那是一張從舊校刊上剪下來的新聞片段。
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醒目得刺眼: 《校園暴力釀悲劇,轉(zhuǎn)學生不堪壓力自殺》
下面的小字簡述了周小雨因長期遭受匿名辱罵、孤立和惡作劇,最終心理崩潰,在教室割腕自殺的悲慘事件。
報道的語氣官方而克制,提到“涉事學生經(jīng)校方嚴肅批評教育,已深刻認識錯誤,表示悔改。
校方基于保護未成年人身心健康考慮,對涉事學生進行匿名處理,不予公開……”
“匿名處理”……“不予公開”…… 林薇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這幾個字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荒謬感沖上頭頂。
保護?保護的是誰?是那些施暴者!是像她這樣的人!
報道的末尾,貼著一個用膠水粘上去的小小附件。
那是一份打印出來的、經(jīng)過嚴重模糊處理的“匿名學生名單”。
名單上的名字被大塊的黑色墨點覆蓋,只能勉強看出是幾個名字的排列。
然而!
就在那模糊的、象征“保護”的黑色墨點下,林薇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
那熟悉的字形輪廓,即使被涂抹,她也一眼就能認出!
緊隨其后的名字輪廓,依稀可辨是張強、王莉莉、陳璐、趙陽、李浩……!
這份被“匿名處理”的名單,此刻如同最辛辣的諷刺,狠狠地扇在學校的臉上,也扇在林薇自己的臉上!
一年前,正是她,林薇! 正是她,在得知周小雨有輕微幽閉恐懼癥后,帶著一絲惡意的興奮和為了在“小團體”中鞏固地位的虛榮心,帶頭策劃了那場“惡作劇”!
正是她,在放學后,伙同張強、王莉莉、陳璐、趙陽、李浩等人,假意邀請周小雨去美術(shù)教室“看畫”,然后趁她不備,猛地將她推了進去,反鎖了那扇厚重的、隔音極好的鐵門!
正是她,隔著冰冷的鐵門,聽著里面?zhèn)鱽碇苄∮牦@恐的哭喊、絕望的拍打和逐漸微弱的哀求,非但沒有開門,反而和其他人一起爆發(fā)出殘忍的笑聲!
那扇緊閉的門,那美術(shù)器材室里無盡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那絕望的哭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摧毀了周小雨求生的意志!
她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她以為匿名會掩蓋罪惡,她甚至……在周小雨死后,刻意地將這段記憶深埋,假裝自己也是無辜的旁觀者。
這素描本和剪報,根本不是什么鬼魂的索命!
它們是冰冷的、鐵一般的證據(jù)!
是有人——極有可能就是周小雨的親人(那個穿舊校服的背影,那個使用“小雨滴答”ID的人)——找到了周小雨的遺物,洞悉了當年被掩蓋的、血淋淋的真相!
然后,以周小雨的名義,拾起她生前無聲的控訴(那份畫滿紅叉的名單),開始了這場冷酷而精準的清算!張強和王莉莉的“意外”,正是這場清算的開端!
那個“第七個抽屜”的謎題,此刻也有了答案。
桌子有七個抽屜,但參與那場直接導(dǎo)致周小雨崩潰的“鎖門惡作劇”的核心人物,包括林薇自己,一共只有六個人!
第七個抽屜……是屬于周小雨的!
是復(fù)仇者將這本代表她怨念和審判的素描本,放回了真正的主人——周小雨的抽屜里!
它像一個祭壇,供奉著復(fù)仇的火焰!
而那句“人只有六個”,則清晰地指明了復(fù)仇的目標——就是名單上的這六個人!
林薇,作為主謀,被刻意留在了“最后”,要讓她在恐懼中煎熬,看著同伴一個個倒下(無論是看似意外還是明顯的謀殺),最后才輪到她!
“呃……”一聲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從林薇喉嚨里溢出。
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
素描本和剪報散落在身旁,那一個個鮮紅的“?”,那被涂黑的五張面孔(張強、王莉莉、陳璐、趙陽、李浩),那行“最后一個輪到你了”的判決,還有名單上自己那清晰可辨的名字……像無數(shù)把淬毒的利刃,將她虛偽的平靜和僥幸徹底撕碎,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無法逃避的罪責。
她蜷縮在107教室的陰影里,被無邊的恐懼和沉重的罪孽感徹底吞噬。
復(fù)仇者的低語,仿佛穿透時空,在她耳邊冰冷地回響。
名單上的名字,只剩下她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