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第一綜合醫(yī)院的住院部籠罩在一片柔和的晨光里。陳一一趴在母親的病床邊,一夜沒合眼,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痕。窗外的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落在母親蒼白的臉上,像是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
“一一……”
微弱的聲音響起,陳一一猛地抬起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母親緩緩睜開眼睛,眼神雖然還有些渾濁,卻能清晰地看到她:“媽!您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她連忙握住母親的手,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她懸了一夜的心終于落了地。
陳母虛弱地笑了笑,抬手想摸女兒的臉,卻沒力氣,只能輕輕搭在她的手背上:“不用擔心,媽媽在呢……讓你受累了?!?/p>
“我不累,媽,您沒事就好?!标愐灰坏难蹨I又掉了下來,這次卻是喜悅的淚,“醫(yī)生說您還要再觀察幾天,等身體穩(wěn)定了就能轉到普通病房了?!?/p>
母女倆說了會兒話,陳母的體力漸漸不支,又睡著了。陳一一幫母親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走出病房,想去護士站問問母親的后續(xù)治療方案。剛走到走廊,就碰到了主治醫(yī)生,對方叫住她,臉色有些凝重:“陳小姐,你母親的情況不太樂觀,她的腎功能已經(jīng)嚴重衰竭,必須盡快做腎移植手術,不然……”
“腎移植?”陳一一的心瞬間沉了下去,聲音都在發(fā)顫,“那腎源呢?還有手術費……”
“腎源需要等匹配,這要看運氣。手術費加上后續(xù)的抗排異治療,保守估計也要幾十萬?!贬t(yī)生嘆了口氣,“你盡快準備吧,時間不等人。”
陳一一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幾十萬,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父親去世后,家里的積蓄早就花光了,母親這幾年的醫(yī)藥費更是讓她負債累累。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想起昨晚那個幫她墊付醫(yī)藥費的男人——她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連還錢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開口借手術費了。
不行,不能放棄。為了母親,她必須想辦法。陳一一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撥通了孫曉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音樂聲和人群的喧鬧聲,孫曉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煩:“一一?大清早的怎么了?我還在補覺呢?!?/p>
“曉曉,我媽醒了,但醫(yī)生說需要做腎移植,要好多錢……”陳一一的聲音帶著哭腔,“你那邊還有沒有兼職?我想賺錢?!?/p>
孫曉沉默了幾秒,語氣軟了下來:“你媽又犯病了?行吧,晚上萬盛酒吧有啤酒推銷的活,你要是能來,一晚能賺個幾百塊,運氣好還能拿小費?!?/p>
“我來!”陳一一立刻答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晚上我怎么找你?”
“你直接去萬盛酒吧后門,我六點在那兒等你?!睂O曉說完,又補了一句,“你穿得體面點兒,別跟上次似的,灰頭土臉的?!?/p>
掛了電話,陳一一回到病房,看著母親熟睡的臉,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媽,我一定會賺到錢,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傍晚六點,陳一一安頓好母親,換上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簡單的T恤,匆匆打車趕到萬盛酒吧后門。孫曉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了,她穿著一身亮片吊帶裙,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在夕陽下泛著光澤,玲瓏有致的身材惹得路過的人頻頻回頭。
“你怎么穿成這樣就來了?”孫曉上下打量著陳一一,皺起眉頭,“人靠衣服馬靠鞍,你本來長得就清秀,稍微打扮一下就能驚艷全場,這一身也太素了。”
不等陳一一反駁,孫曉就從包里掏出粉底、口紅和眼影,拉著她躲到墻角:“快,我?guī)湍慊瘋€妝。你這皮膚也太白了,跟發(fā)光似的,簡直是天然反光板,稍微涂點兒口紅就能撐場面?!?/p>
陳一一有些局促地站著,任由孫曉在她臉上涂抹。粉底遮住了她眼下的青黑,口紅讓她蒼白的嘴唇變得紅潤,眼影則讓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更有神采。孫曉又從包里拿出一件黑色的超短裙和V領吊帶,塞給她:“快換上,這是我特意給你留的,保證能讓你今晚多賺點?!?/p>
陳一一看著那短到大腿根的裙子和低領的吊帶,臉瞬間紅了:“這也太暴露了吧?我從來沒穿過這樣的衣服?!?/p>
“暴露才有人看啊!你以為啤酒推銷靠什么賺錢?”孫曉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有我在呢,沒人敢欺負你。再說了,你這么秀色可餐,他們疼你還來不及呢?!?/p>
陳一一拗不過孫曉,只能躲進旁邊的衛(wèi)生間,換上了衣服。鏡子里的女孩和平時判若兩人——白皙的皮膚在黑色衣服的映襯下更顯耀眼,V領設計勾勒出精致的鎖骨,超短裙露出纖細筆直的雙腿,配上孫曉化的妝,整個人透著一股青澀又嫵媚的氣質。
“這才對嘛!”孫曉看著她,滿意地點點頭,“跟你說,今晚四大少都來了,就是江城最有錢的那幾個。你要是能把啤酒推銷給他們,小費絕對少不了?!?/p>
陳一一心里更緊張了,她下意識地往下拽了拽裙擺,卻怎么也遮不住大腿:“曉曉,我還是有點怕,我第一次做這個,萬一搞砸了怎么辦?”
“怕什么?就跟平時聊天似的,問問他們喝不喝啤酒就行?!睂O曉推著她往酒吧里走,“走了走了,別磨磨蹭蹭的,一會兒人多了更不好推銷?!?/p>
酒吧里燈光昏暗,震耳欲聾的音樂讓人心臟都跟著跳動。舞池里的人扭動著身體,空氣中彌漫著酒精、香水和煙草混合的味道。陳一一緊緊跟在孫曉身后,手心全是汗,眼睛緊張地四處張望,生怕碰到什么壞人。
“你先在這兒等會兒,我去跟經(jīng)理打個招呼。”孫曉說完,就擠進了人群。
陳一一站在原地,渾身不自在。她看到周圍的女孩都穿著暴露的衣服,端著酒杯和男人們說說笑笑,心里更慌了。她想躲到廁所里緩一緩,剛轉身,就被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撞了一下。
“??!”陳一一驚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直直地倒向旁邊的人。
“砰”的一聲,她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鼻尖傳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酒味。她抬頭,看到一張英俊卻帶著幾分冷意的臉——男人的頭發(fā)有些凌亂,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部分眼睛,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但是陳一一卻看著眼前的人怔住了幾秒。
“對不起,對不起!”陳一一連忙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脖子上的項鏈纏在了男人的衣扣上,怎么扯都扯不開。
男人皺緊眉頭,身上的酒味更濃了,顯然喝了不少。他不耐煩地推了推陳一一,卻因為項鏈的牽扯,讓她貼得更近:“解開,快解開!”
“我解不開,先生,項鏈纏得太緊了?!标愐灰患钡弥倍迥_,眼淚都快出來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能不能再等等,我慢慢解……”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纏在一起的項鏈和衣扣,又看了看陳一一泛紅的眼眶,沉默了幾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沉地說:“跟我上樓?!?/p>
“上樓?”陳一一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心里咯噔一下,“您要干什么?我不是那種女孩子,您別誤會……”
男人沒說話,強行摟著她往電梯口走。陳一一想掙扎,卻被他握得更緊,手腕上傳來的力道讓她生疼。她看著周圍人曖昧的目光,臉燒得像猴屁股,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怎么也沒想到,第一次來酒吧做兼職,就遇到這種事。
電梯在頂樓停下,男人把她拽進一間總統(tǒng)套房。房間里裝修奢華,水晶吊燈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落地窗外是江城的夜景,霓虹閃爍,格外迷人??申愐灰粵]心思欣賞,她只想趕緊解開項鏈,逃離這里。
男人松開她,脫下外套,隨手扔在沙發(fā)上。脫衣服的時候,他的手好幾次不小心碰到陳一一的肩膀和手臂,細膩的觸感讓陳一一渾身緊繃,臉頰更紅了。
“我……我真的不是那種女孩子,您別誤會?!标愐灰痪o張地說,雙手緊緊攥著衣角。
男人嗤笑一聲,語氣里滿是輕蔑:“去酒吧做推銷的,有幾個是正經(jīng)的?”
話音剛落,男人突然捂住嘴,臉色變得難看:“嘔——”他踉蹌著沖向衛(wèi)生間,劇烈地嘔吐起來。
陳一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看著男人扔在沙發(fā)上的外套,項鏈還纏在衣扣上,只能走過去,試圖解開??身楁湹逆溩犹?,纏得又緊,她解了半天,不僅沒解開,反而纏得更亂了。
這時,男人從衛(wèi)生間出來,臉色蒼白,眼神卻清醒了幾分。他看到陳一一還在解項鏈,皺了皺眉,用命令的語氣說:“給我拿點水。”
陳一一愣了一下,連忙跑去吧臺,倒了一杯溫水遞給男人。她偷偷打量著男人,發(fā)現(xiàn)他的胸前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從鎖骨一直延伸到腰腹,看起來有些嚇人。陳一一心里一緊,不敢再看,只能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你還不走?”男人喝完水,看著陳一一,語氣冷淡。
“我……我的項鏈還纏在您的衣扣上,解不開?!标愐灰恍÷曊f,“我想找把剪刀,把扣子剪下來,這樣就能拿走項鏈了?!?/p>
男人挑眉,指了指床頭柜:“那兒有把拆信刀,你自己拿?!?/p>
陳一一走到床頭柜前,拿起拆信刀。她有點近視,沒看清男人伸在地上的腳,剛轉身,就被絆了一下,身體往前倒去,正好撞進男人的懷里。
“??!”男人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陳一一的腰。他的胸膛寬厚結實,傳來的溫熱讓陳一一心跳加速,臉頰瞬間紅透。
“你真要陪我睡?”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幾分沙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陳一一連忙想掙扎,卻被男人摟得更緊。
“別動。”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你再動,我就不客氣了。”
陳一一嚇得不敢動,只能僵硬地靠在男人懷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心跳,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酒味。不知過了多久,她發(fā)現(xiàn)男人的呼吸漸漸均勻,似乎睡著了。
她偷偷抬頭,看到男人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卻少了幾分冷意,多了幾分柔和。陳一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冷漠,卻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指雨夜)幫了她(雖然此刻她沒認出對方),現(xiàn)在又……
就在這時,男人突然囈語:“媽媽……”
陳一一的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抬手,輕輕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樣。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安撫,摟得更緊了,還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發(fā),動作帶著幾分依賴。
陳一一就這樣被男人抱著,手腳都麻了,卻不敢動。她看著窗外的夜景,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像男人這樣的有錢人,身邊肯定不缺女人,自己不過是他醉酒后的一個意外??刹恢獮槭裁矗齾s覺得男人的懷抱很溫暖,像父親的臂彎一樣,讓她暫時忘記了母親的病情和生活的壓力。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男人的手終于松開了。陳一一小心翼翼地爬起來,生怕吵醒他。她拿起拆信刀,輕輕剪斷男人衣扣上的線,取下項鏈,然后把一個大墊子塞進男人懷里,替他蓋好被子,又把空調調到26度——她記得母親說過,這個溫度最舒服。
做完這一切,陳一一躡手躡腳地走出套房,像做賊一樣溜出了酒吧。找到孫曉時,對方正叉著腰,一臉不滿地看著她。
“你去哪了?這么久才回來!”孫曉質問道,“推銷的啤酒呢?一瓶都沒賣出去?”
陳一一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說跟男人上樓了?可沒發(fā)生什么,說出來誰信?說自己沒魅力?又有點不甘心。最后,她只能編了個借口:“我……我拉肚子,去了好幾次廁所,沒來得及推銷?!?/p>
孫曉翻了個白眼:“你真掉鏈子!早知道不帶你來了,回家吧,下次可不找你了?!?/p>
陳一一低著頭,跟在孫曉身后走出酒吧。晚風拂過,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那是父親生前送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銀質的鏈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星星吊墜,是她最珍貴的東西。還好,沒弄丟。
只是,那個酒吧里的男人,還有他胸前的疤痕,以及他睡著時依賴的模樣,卻像一顆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層層漣漪,久久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