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修士涌入月泉谷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清虛道人倒地氣絕,墨玄仙尊昏迷不醒,而我跪坐在師尊身旁,手中緊握月鏡,額間月印未褪。
“是蘇沅師侄!”有人認出了我,“她額間那是...”
“月族印記!”年長的修士驚呼,“傳聞月族后人額生月印,能御月華之力。難怪誅魔咒對她無效!”
眾人嘩然,目光在我和師尊之間來回逡巡。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一個身負神秘血脈的弟子,一個剛剛脫魔的師尊,還有一個死因蹊蹺的師叔。
“諸位道友?!蔽覐娮枣?zhèn)定地起身,月鏡在手,月華自發(fā)匯聚周身,讓我平添幾分威嚴,“清虛師叔才是真兇。他修煉禁術血月蠱,控制師尊制造血案,意圖嫁禍奪權。如今真相大白,還請諸位還我?guī)熥鹎灏住!?/p>
一位白發(fā)老道上前一步,乃是昆侖掌門玉虛子:“蘇小友,此事關系重大,單憑你一面之詞恐難服眾。不如讓墨玄道友醒后...”
“師尊重傷未愈,需要靜養(yǎng)。”我打斷他,語氣堅定不容置疑,“若諸位不信,可查看清虛師叔遺體。修煉血月蠱者,心脈處必有蠱紋。”
幾個修士上前查驗,果然在清虛心口發(fā)現(xiàn)詭異紋路。眾人面面相覷,終于信了七八分。
玉虛子沉吟片刻:“即便如此,墨玄道友身中血月蠱多時,魔氣是否完全清除尚未可知。為安全起見,還是...”
“師尊由我照顧?!蔽以俅未驍?,月鏡微微發(fā)光,“月華之力最能凈化魔氣,這一點玉虛掌門應當知曉?!?/p>
玉虛子看著月鏡,眼中閃過異色:“這莫非是月族圣物月鏡?據(jù)說能映照人心,辨明真?zhèn)??!?/p>
我心中一動,順勢道:“正是。掌門若仍有疑慮,可用月鏡驗證我所言真假?!?/p>
這提議合情合理,玉虛子點頭應允。我依映月婆婆所授心法催動月鏡,鏡面泛起漣漪,浮現(xiàn)出清虛道人暗中下蠱、控制師尊的畫面。
真相大白,眾人再無異議。幾個與師尊交好的掌門當即表示要為他療傷,卻被我婉拒。
“多謝各位好意,但師尊需要靜養(yǎng),不宜移動。月泉谷靈氣充沛,最適合療傷?!蔽倚卸Y道,“待師尊痊愈,自會出關向各位致謝?!?/p>
眾人見態(tài)度堅決,加之月鏡在手,也不敢強求,陸續(xù)告辭離去。
唯有玉虛子留在最后,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蘇小友,月族重現(xiàn)世間,恐引起不小動蕩。若有需要,昆侖派愿提供庇護?!?/p>
我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動聲色:“多謝掌門好意,蘇沅心領了?!?/p>
送走所有人,我終于松口氣,腿一軟跌坐在地。剛才全憑一股氣勢強撐,實則內心惶恐不已。
轉身看向仍在昏迷的師尊,我輕輕握住他的手:“師尊,他們都走了,現(xiàn)在只有我們了?!?/p>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似有回應。我驚喜地靠近,卻發(fā)現(xiàn)他并未醒來,只是無意識的動作。
月鏡記載,血月蠱雖破,但中蠱者需經(jīng)歷七七四十九日的凈化期,期間會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且記憶混亂。
我決定留在月泉谷照顧師尊,直到他完全康復。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白天采集靈草為師尊療傷,夜晚借助月華之力為他凈化殘余魔氣。閑暇時便研讀《月族秘錄》,逐漸了解了自己的身世。
月族乃上古神族后裔,世代守護月鏡,能御月華之力。十八年前,一群神秘人突襲月族,欲奪月鏡。族長——也就是我的母親——為保護圣物,啟動禁制將月鏡封印,唯有純正月族血脈才能解開。
“所以清虛師叔才留我性命...”我喃喃自語,“他需要我的血解開月鏡封印?!?/p>
想到母親為保護我和月鏡而犧牲,我心如刀割。復仇的火焰在胸中燃起,但又想起師尊轉述的母親遺愿——莫要報仇,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一生。
矛盾撕扯著我,直到那夜師尊第一次短暫蘇醒。
“水...”他聲音沙啞地呢喃。
我急忙取來月泉水,小心喂他喝下。月光下,他眼眸半睜,雖仍虛弱,卻已清明如初。
“阿沅...”他認出我,唇角微微上揚,“你沒事...真好?!?/p>
我眼眶一熱:“師尊才剛好些,別說話浪費力氣?!?/p>
他卻握住我的手腕,目光落在額間月印上:“月印顯現(xiàn)了...你都知道了?”
我點頭,簡單說明這些日子的經(jīng)歷。聽到清虛已死,他沉默良久,終是嘆息:“清虛師弟...終究走錯了路?!?/p>
“他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害月族?”我忍不住問。
師尊眼神復雜:“權力與長生。傳聞月族血脈不僅能御魔,還能延壽續(xù)命。清虛壽元將盡,怕是受人蠱惑,劍走偏鋒?!?/p>
“受人蠱惑?您是說背后還有主謀?”
師尊正要回答,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眼中血色一閃而過。我急忙運功為他平復魔氣,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
“師尊,您還是休息吧,這些日后再說。”我為他掖好被角。
他卻拉住我的手:“阿沅,有些話現(xiàn)在不說,怕日后沒機會了?!?/p>
我心中一緊:“什么意思?”
“血月蠱雖解,但母蠱反噬時傷了我根基?!彼Z氣平靜,“即便痊愈,修為也難恢復如初,壽元更是...”
我猛地打斷:“不會的!月鏡有起死回生之效,一定能治好您!”
他微微一笑,抬手輕撫我面頰:“傻徒弟,生死有命。只是有些遺憾...”
“什么遺憾?”我聲音哽咽。
他凝視著我,目光溫柔而哀傷:“遺憾沒能早點告訴你...那日收你為徒,并非偶然?!?/p>
我怔住了:“什么意思?”
“其實...我與你母親是舊識?!彼従彽?,“那年我下山游歷,遭仇家暗算重傷,是你母親救了我。我們...互生情愫,卻因仙魔之爭未能相守?!?/p>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仙魔之爭?母親是月族,怎會是魔?
師尊似看出我的疑惑,苦笑道:“月族雖能御魔,卻被某些正道視為異類。那時我年輕氣盛,顧忌師門聲譽,辜負了她...”
他咳嗽幾聲,繼續(xù)道:“后來得知月族遭劫,我趕去時已晚,只救下了你。你母親臨終前讓我發(fā)誓,永遠保護你,不讓你卷入恩怨...所以我收你為徒,卻從不告訴你真相?!?/p>
我呆呆地看著他,消化著這驚人的事實。所以師尊對我特別關照,不僅僅因為我是孤兒,還因為...
“那日你問我為何入魔后唯獨記得你?!彼p聲道,“因為血月蠱能侵蝕記憶,卻侵蝕不了刻骨銘心的感情?!?/p>
我的心狂跳起來:“師尊...”
“叫我墨玄?!彼驍辔?,“拋開師徒名分,此刻我只是一個...后悔莫及的男人?!?/p>
月光灑落,在他眼中映出盈盈光點。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師尊——脆弱、坦誠、毫無保留。
“阿沅,我知道這話不該說,但若再不說,怕永遠沒機會了?!彼站o我的手,“這些年來,我對你不僅僅是師徒之情...”
話未說完,他忽然眼神一變,猛地將我推開:“快走!”
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抬頭只見師尊眼中血色翻涌,魔氣再次失控!
“師尊!堅持??!”我急忙催動月鏡,月華籠罩而下。
他在月光中痛苦掙扎,時而清醒時而瘋狂。最駭人的是,他口中竟吐出女子的聲音:
“墨玄...負心人...為何不救我族人...”
我震驚地看著這詭異一幕,忽然想起月鏡記載:月鏡能映照人心,顯化心魔。
師尊的心魔竟是...我母親?
“母親...是您嗎?”我顫聲問。
師尊猛地轉頭看我,眼神既熟悉又陌生:“沅兒?我的孩子...”
那聲音、那語氣,分明是母親!月鏡竟讓附在師尊心魔中的母親殘魂顯化了!
“母親!”我撲過去抱住他,“告訴我,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害了月族?”
師尊——或者說母親——輕撫我的頭發(fā),聲音哀戚:“是...幽冥教...他們想要月鏡...打開魔界通道...”
幽冥教!那個百年前被師尊親手剿滅的魔教?難道有余孽幸存?
“首領是...”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是...呃啊!”
師尊突然抱住頭慘叫,眼中血色暴漲。母親的聲音被魔氣吞噬,他再次陷入瘋狂,攻向我!
“師尊!醒醒!”我一邊躲閃一邊催動月鏡,卻收效甚微。這次的魔氣比以往更猛烈,月華竟難以壓制。
危急關頭,我忽然想起《月族秘錄》中記載的秘法:以血脈為引,月鏡為媒,可喚祖魂降臨。
別無選擇,我劃破掌心,將血抹在月鏡上:“以月族之名,喚我先祖之魂!”
月鏡驟然爆發(fā)出耀眼強光,整個月泉谷的月華都向鏡心匯聚。鏡面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與我有幾分相似。
“母親...”我喃喃道。
鏡中女子卻搖頭:“我非你母,乃月族先祖月姬。孩子,你喚我何事?”
我來不及驚訝,急忙道:“求先祖救師尊,他魔氣失控,還有我母親殘魂...”
月姬看向師尊,嘆息道:“血月蠱已解,但心魔難除。你母親殘魂執(zhí)念太深,與他心魔糾纏,若強行分離,恐兩敗俱傷。”
“那怎么辦?”我急切問。
月姬沉默片刻,道:“唯有進入他的心境,化解執(zhí)念?!?/p>
我毫不猶豫:“請先祖助我!”
月姬點頭,月鏡射出一道光芒籠罩我和師尊。我只覺神魂一輕,再睜眼時已置身于一個奇異空間。
這里似乎是師尊的心境,四周漂浮著記憶碎片。我看見年輕的師尊與母親相遇相知,看見他們因仙魔之爭被迫分離,看見月族遭劫時師尊趕去相救卻為時已晚...
最深處的黑暗中,兩個身影正在糾纏——一個是魔氣纏身的師尊,一個是怨氣沖天的母親殘魂。
“墨玄!你負約!說好要求娶我,卻因旁人閑言棄我而去!”母親厲聲指責。
師尊痛苦回應:“是我錯了...可我后來去尋你,你已經(jīng)...”
“然后呢?救不了我,連我族人也護不??!你算什么仙尊!”
我看著這一幕,心如刀割。原來師尊一直活在自責中,這才是他真正的心魔。
“母親!”我走上前,“不怪師尊,是幽冥教的錯!”
兩個身影同時轉頭看我。母親殘魂怔怔道:“沅兒?”
我跪在她面前:“母親,師尊這些年一直保護我,對我很好。他也很痛苦,很自責...求您放下執(zhí)念,讓師尊解脫吧?!?/p>
母親殘魂顫抖著輕撫我的面頰:“我的孩子...長大了...”
她轉向師尊,語氣緩和下來:“墨玄,我不怪你了。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
說罷,她化作點點熒光,融入師尊體內。師尊周身魔氣漸漸消散,眼神恢復清明。
心境開始崩塌,我感到神魂被拉回現(xiàn)實。
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師尊懷中。他完全清醒了,正輕撫我的面頰,眼中滿是擔憂后怕。
“傻徒弟,怎么敢冒險進入我的心境?”他聲音沙啞,“若被困在里面...”
“但師尊得救了,不是嗎?”我微微一笑,抬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
他抓住我的手,貼在自己心口:“阿沅,我...”
話未說完,谷外突然傳來異動。我們警惕地起身,只見一道黑影迅速掠過谷口,留下一個令牌。
師尊拾起令牌,面色驟變:“幽冥令!他們果然還在!”
令牌背面刻著一行小字:月鏡重現(xiàn),幽冥歸來。血月再臨,三界易主。
我心中凜然。清虛道人背后果然是幽冥教在操控!他們的目標不僅是月鏡,更是要打開魔界通道!
師尊握緊令牌,眼中閃過決然:“阿沅,此事已不僅關乎你我。幽冥教卷土重來,天下將有大難?!?/p>
我站到他身邊,堅定道:“無論前路如何,這次我與師尊并肩作戰(zhàn)?!?/p>
他凝視著我,終于緩緩點頭:“好。但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以自己的安全為重?!?/p>
“那師尊也要答應我,不要再獨自承擔一切。”我認真道,“我們是...師徒,理應同甘共苦?!?/p>
月光下,他的目光溫柔而深邃:“不只是師徒?!?/p>
這一次,我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因為我們都知道,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而在此之前,有些心意,不能再隱藏。
遠處,血月隱隱浮現(xiàn)天際。
幽冥教的陰謀,才剛剛開始。
#山谷初安
山谷四面環(huán)山,入口被厚厚的藤蔓遮掩,積雪在枝葉間掛出沉重的弧度,陽光幾乎照不進來。
蘇沅在谷口擺好用陣石布下的小結界,又用手指抹去雪地上的足跡。
墨玄坐在谷中溫石旁烤火,半倚半坐,長發(fā)垂落肩頭,眼睫微低,看不出是在閉目養(yǎng)神還是在發(fā)呆。
蘇沅遞過去一只烤好的靈兔腿,他沒接,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吃,我不餓。”
“你三天沒吃東西了?!彼紫?,將食物放到他手邊,語氣帶上了一點師命般的不容拒絕。
墨玄含笑看了她幾息,忽然慢慢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喂我。”
蘇沅一怔。
他眼底的光,像雪夜里深不見底的湖面,波瀾甚少,卻足以讓人心頭一跳。
她咬了咬牙,終究將食物遞到他唇邊。
墨玄咬下第一口時,唇瓣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指尖。
那一瞬,她耳尖發(fā)燙,卻努力維持著淡定。
“燙嗎?”他低聲問。
“……不燙?!?/p>
“嗯?!彼膽艘宦?,順勢咬斷剩下的肉,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夜間潛查
夜深露重。蘇沅輕手輕腳起身,走到墨玄身側,指尖剛搭上他手腕,便被他一把抓住。
“你要去哪?”他的語氣里帶著困意,卻也帶著占有般的戒備。
“只是想看看你的脈象?!彼p聲解釋。
墨玄沉默半秒,松了手。
她探脈時,注意力全放在那古怪的靈力流轉——依舊是識海封印的波動,而且每當她調動靈息探查,自己的經(jīng)脈深處就會有某種細微的共鳴。
——就像,兩股本不該相連的力量,在對彼此作出回應。
她收回手,眼神閃了閃。
**除非,她的身體里藏著同源之印……否則這種反饋不可能出現(xiàn)。**
可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也不知自己為何在亂葬崗長大到十歲才遇見他……
#白日的纏人
第三日,谷外的雪化成了細雨。蘇沅要出去采一些能抑制魔氣的草藥,卻一轉身被人攬住了腰。
“去哪?”墨玄低著頭,黑發(fā)從她肩旁垂下,發(fā)絲帶著淡淡的鐵銹味——那是血久未清洗的氣味。
“采藥。”
“我不許。”
蘇沅皺眉:“你要一直困在這谷里不動嗎?你的魔氣控制不住——”
墨玄忽然俯身,與她額頭相抵:“有你在,我就能控制。沒有你,我控制不住?!?/p>
那語氣既像陳述,又像赤裸裸的威脅。
蘇沅盯著他看了很久,退讓道:“好,帶你一起?!?/p>
墨玄這才松開手,像是得到什么滿足似的,目光微涼卻含笑。
#谷外試探
蘇沅帶著墨玄穿行在山谷邊緣,表面是在采藥,暗中卻借機試探他的感應能力——一旦靠近問霄宮的布陣遺痕,墨玄的神情就會轉冷,甚至會短暫地進入混沌。
她騙他說是“寒霧太重導致的”,但心底已篤定——他的暴走,與問霄宮的封印之術有關。
回到谷中,墨玄似乎心情很好,難得問起了她:“阿沅,你可有想過離開我?”
“沒有。”她答得不假思索。
他看著她,慢慢伸手,將她額前一縷發(fā)別到耳后,指腹輕觸她耳尖——那是一種親昵又若即若離的動作,灼熱而危險。
“很好,”他低聲道,“記住你的話。不然——我會讓你后悔。”
#十日將滿
避世的十日,表面平靜,暗中殺機越壓越近。
第十天的傍晚,谷口的結界被一次猛烈的沖擊撕裂開,一支佩戴七宗標識的修士隊伍殺入谷中。
領頭的,是天衍宗的三師叔——呂清鶴。
他不看蘇沅,目光冷冷鎖在墨玄身上:“宗門有令,廢他修為,帶回山門審問?!?/p>
蘇沅立刻擋在墨玄前方:“我不同意?!?/p>
呂清鶴眼神鋒利:“你擋不住?!?/p>
墨玄慢慢站起,伸手將蘇沅拉到身后,唇角泛起一抹薄笑:“她的命,我護著,你擋不住試試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