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鋒的身形,已不再是奔跑,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青色流光,
緊貼著起伏的丘陵與枯黃的草甸飛掠。目標死死鎖住姚襄與劉顯最后消失的那片灰暗天際線。
風(fēng)在他耳邊厲嘯,卻灌不進他磐石般的心神。五族王者之血,最后兩塊殘片,
還有那五個至關(guān)重要的人……時間正化作無形的流沙,從他緊攥的指縫中瘋狂瀉下,
每一粒都重若千鈞。前方,一片被深秋染成赭紅色的楓林橫亙眼前。林深葉密,
光線驟然黯淡。就在他足尖點地,即將借力穿林而過的剎那——“嗤嗤嗤嗤!
”尖銳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數(shù)十點淬著詭異幽藍光芒的細針,密集成網(wǎng),無聲無息卻又歹毒無比地罩向他全身要害。
與此同時,一股帶著甜腥的濃綠煙霧,如同活物般從林間地面的腐葉層下猛地騰起,
迅速彌漫,瞬間將燕無鋒的身影吞沒?!拌铊铊铊?!燕大俠,趕著投胎???
”一個尖利如夜梟的聲音從左側(cè)樹冠中響起,帶著殘忍的快意?!斑@‘蝕骨銷魂煙’的滋味,
夠不夠勁?再加上咱哥倆的‘幽冥透骨針’,保管讓你死得舒舒服服!
”另一個沙啞如砂紙摩擦的聲音從右側(cè)呼應(yīng),陰惻惻地笑著。黑風(fēng)雙煞!
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毒道殺手。他們的身影在綠霧中如同鬼魅般晃動,借著毒霧的掩護,
又是兩蓬閃著藍芒的毒針無聲射出,封死了燕無鋒所有騰挪閃避的空間。
濃稠的毒霧粘膩地包裹著皮膚,帶來陣陣麻癢刺痛,那甜腥的氣味直沖腦髓,令人煩惡欲嘔。
燕無鋒眼神卻冰封依舊,甚至沒有絲毫波瀾。就在毒針即將及體的瞬間,他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道凝聚到極致的青芒,從他腰間驟然彈出!“截天——破妄!
”青光如電,并非大開大合,
而是精準到毫巔地在身前極小的空間內(nèi)瞬息劃出七道玄奧莫測的軌跡。
這七道劍光仿佛帶著某種洞穿虛妄的法則之力,所過之處,
那漫天激射、角度刁鉆無比的幽藍毒針,竟像被無形之手牽引,軌跡紛紛扭曲偏移,
叮叮當當互相撞擊,或被劍光精準點中針尾,瞬間失去所有力道,如雨般墜落塵埃。
劍光未歇!斬落毒針的剎那,那凝聚的七道青光驟然合一,化作一道撕裂濃霧的匹練,
循著左側(cè)那尖利笑聲傳來的方向,無聲無息卻又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一閃而沒!
“呃……”樹冠中,那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道細細的血線,自他眉心浮現(xiàn),
迅速向下蔓延。黑風(fēng)雙煞之一的身體僵直,眼中的得意和殘忍凝固,直挺挺地從樹杈上栽落,
“噗”地一聲砸在厚厚的腐葉上,激起一片腥綠的毒塵?!按蟾?!
”右側(cè)那沙啞聲音發(fā)出驚駭欲絕的嘶吼,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他身形急退,
手中再次扣向毒囊。但晚了。那道剛剛斬殺了其兄的青色匹練,
在空中劃過一個違背常理的銳利折角,仿佛早已預(yù)判了他的退路,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
再次一閃!沙啞的嘶吼也瞬間中斷。另一具尸體帶著噴濺的血泉,從另一棵樹后撲倒。
彌漫的綠霧失去了催動者,翻滾的速度明顯減緩。
燕無鋒的身影從逐漸稀薄的毒霧中一步踏出,青衫獵獵,劍尖斜指地面,
一滴混合著幽藍與猩紅的血珠,沿著冰冷的劍鋒緩緩滑落,滴入枯葉。
他看也未看地上的兩具尸體,目光依舊死死鎖著前方,身形再次化作那道撕裂空氣的青光,
毫不停滯地射入楓林更深處,只留下原地兩具迅速被毒霧侵蝕、開始發(fā)出滋滋聲響的尸體,
以及一片死寂。楓林盡頭,地勢陡然下陷,形成一道狹窄的裂谷。谷底怪石嶙峋,
僅容兩三人勉強并行,兩側(cè)是刀劈斧削般的峭壁,高聳入云,遮蔽了大半日光。
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彌漫谷中,仿佛連風(fēng)到了這里都變得滯澀粘稠。
燕無鋒的身影在谷口驟然停頓。前方逼仄的通道,散發(fā)著濃烈的不祥氣息。
地面散落著一些風(fēng)化的獸骨,石壁上隱約可見一些模糊扭曲、透著邪異意味的刻痕??諝庵?,
無形的力場如同粘稠的泥沼,試圖將他吸入谷中,又仿佛有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從石壁伸出,
拉扯著他的四肢百骸。奇門困陣!而且絕非尋常江湖把戲,帶著古老邪異的韻味,
顯然是盤踞此地多年的老魔頭所布?!昂俸佟⊥尥?,腳程倒是不慢,
能闖過黑風(fēng)那兩個廢物?!币粋€蒼老、干澀如同枯枝摩擦的聲音從谷內(nèi)深處幽幽傳來,
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可惜,到此為止了。老夫這‘九陰鎖龍陣’,
專鎖你這等氣血沖霄的真龍!乖乖留下,給老夫做盞人油燈吧!”另一個聲音隨即響起,
同樣蒼老,卻尖銳如錐,刺得人耳膜生疼:“天殘老鬼,跟他啰嗦什么?快催動陣法,
煉了他的精魄!那身功力,嘖嘖……”天殘地缺!
兩個早已銷聲匿跡、傳說中已死的魔道巨擘,竟隱于此絕地!燕無鋒眼神銳利如鷹隼,
掃視著看似平靜的峽谷。陣法的力量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層層疊疊,束縛感越來越強,
更有一股陰寒歹毒的精神力量如同毒蛇般,試圖鉆入他的識海,引動心魔幻象。
他看到石壁上那些扭曲的刻痕仿佛活了過來,化作張牙舞爪的魔影,
耳畔響起無數(shù)凄厲的哭嚎與誘惑的低語?!暗裣x小技?!毖酂o鋒嘴唇微動,
吐出冰冷的四個字。他不再試圖強行闖入那狹窄的通道,反而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這一步踏出,體內(nèi)沉寂的劍氣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截天——裂宇!
”他雙手緊握劍柄,并非向前刺擊,
而是將全身沸騰的劍意、精純的內(nèi)力、乃至那股被陣法激起的滔天怒意,
盡數(shù)灌注于長劍之上,然后朝著峽谷入口一側(cè)那看似渾然一體的巨大峭壁,狠狠劈下!
劍光不再是青色匹練,而是化作一道純粹、熾烈、仿佛能切開混沌的白色洪流!劍氣未至,
那磅礴無匹的鋒銳之意已先行壓落,峽谷入口的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尖銳嘶鳴,
如同布帛被生生撕裂!轟隆隆——!?。“咨珓α骱翢o花哨地斬在布滿刻痕的峭壁根部!
山崩地裂!堅逾精鋼的巖壁在“截天裂宇”的鋒芒下,
如同熱刀切黃油般被硬生生斬開一道巨大的豁口!恐怖的劍氣勢頭不減,深深犁入山體內(nèi)部,
引發(fā)連鎖的劇烈爆炸。無數(shù)房屋大小的巨石被狂暴的劍氣硬生生從山體上撕裂、震碎!
剎那間,整個峽谷入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碎、揉爛!億萬碎石如同狂暴的隕星雨,
裹挾著毀滅一切的動能,轟然噴射、傾瀉而下!
那狹窄的通道瞬間被翻滾的巨石和彌漫的煙塵徹底淹沒、堵塞。碎石如雨,帶著尖銳的呼嘯,
無差別地覆蓋了整個谷口區(qū)域,將天殘地缺苦心經(jīng)營的“九陰鎖龍陣”連同他們潛藏的位置,
一并砸入毀滅的深淵?!安弧。?!”谷內(nèi)深處,
天殘那干澀的聲音發(fā)出撕心裂肺的絕望咆哮,隨即被震耳欲聾的崩塌聲徹底吞噬?!鞍。?/p>
我的陣……噗!”地缺那尖銳的叫聲只持續(xù)了半句,便化作一聲戛然而止的悶哼,
顯然被狂暴的碎石雨擊中,或者被崩塌的山體直接埋葬。煙塵沖天而起,形成巨大的塵柱。
燕無鋒的身影在塵柱邊緣一閃而過,
他看也未看身后那片被他親手制造的、埋葬了兩位老魔頭的絕地廢墟。
青衫在激蕩的氣流和飛濺的碎石中獵獵作響,他足尖在一塊飛墜而下的巨石上輕輕一點,
身形借力,如同掙脫束縛的青色箭矢,再次投向更遠的前方,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死亡峽谷和漸漸被塵埃掩埋的絕望嘶吼。沖出亂石峽谷,
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片在深秋依舊開得荼蘼的奇異花海?;ǘ浯T大艷麗,
色彩濃烈得近乎妖異,層層疊疊,無邊無際,濃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彌漫在空氣中,
吸一口便覺心神搖曳,眼前光影浮動。花海中央,
一株巨大的、形似妖異美人的奇花微微搖曳?;ㄈ锾?,光影扭曲,
一個曼妙到勾魂奪魄的身影緩緩凝聚成形。她身披薄如蟬翼的七彩紗衣,肌膚勝雪,
眼波流轉(zhuǎn)間似能滴出水來,紅唇輕啟,吐氣如蘭,聲音更是酥媚入骨,
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帶著小鉤子,
直撓人心底最隱秘的欲望:“好個俊俏又狠心的小郎君……一路打打殺殺,多煞風(fēng)景呀。
”蛇蝎夫人慵懶地倚著花莖,指尖纏繞著一縷發(fā)絲,“瞧你風(fēng)塵仆仆,多累呀。何不留下來?
姐姐這里有世間極致的溫柔鄉(xiāng),有你想都不敢想的快活……忘了什么殘片,什么王血,
什么江湖紛爭吧……這里,只有你我,只有永恒的快意……”她的聲音如同魔咒,
帶著奇異的韻律,與那漫天妖異的甜香混合,無孔不入地侵蝕著燕無鋒的感官。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幻。花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如春的華麗殿堂,金杯玉盞,
珍饈美饌。而蛇蝎夫人化作了數(shù)個身影,或是眼含清淚、楚楚可憐的故人摯愛,
或是巧笑倩兮、熱情似火的絕世妖嬈,
或是威嚴神圣、令人心生無限敬仰的師門尊長……她們環(huán)繞著他,伸出柔荑,
帶著無盡的誘惑與不容置疑的威嚴,齊齊呼喚:“無鋒,留下吧……” “鋒兒,
為師在此……” “燕郎,看看我……”層層疊疊的呼喚,真實得令人心顫。那些面容,
那些聲音,都直指他記憶深處最柔軟、最珍視、也最痛楚的角落。
一股強烈的倦怠與沉淪之意,如同溫暖而致命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留下……似乎真的很美好……手中的劍,仿佛重若千鈞,
只想松開……就在那柄染過黑風(fēng)雙煞與峽谷塵埃的劍,
即將從他微微松弛的指尖滑落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燕無鋒喉嚨深處迸發(fā)!劇痛!刺穿迷障的劇痛!他猛地抬起左手,
不是去抓劍,而是并指如刀,毫不猶豫地、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右肩胛!指尖凝聚的銳利真氣,
瞬間穿透皮肉!噗!鮮血猛地飆射而出,溫?zé)岬囊后w濺落在他冰冷的臉頰上。
這自殘帶來的尖銳劇痛,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瞬間劈開了那甜膩妖香的迷霧,
撕裂了眼前重重疊疊的溫柔幻象!所有的金殿玉食、故人摯愛、師門尊長,
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破碎,顯露出花海中央那株妖異巨花,
以及花蕊處蛇蝎夫人驟然變色的臉!真實的痛楚,喚醒了最決絕的清醒!
劇痛讓燕無鋒的眼神在剎那間恢復(fù)了冰封般的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銳利、更加瘋狂!
所有被幻術(shù)勾起的軟弱、眷戀、遲疑,被這痛楚的火焰焚燒殆盡,
只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殺戮本能!“妖婦!受死!”他嘶吼著,
聲音因劇痛和滔天殺意而微微扭曲。在蛇蝎夫人驚駭?shù)哪抗庵?,那柄險些墜地的長劍,
被他灌注了全部意志、殺意以及右肩傷處涌出的滾燙鮮血,化作一道燃燒著血焰的青色流星!
“截天——戮心!”劍光一閃,快得超越了思維的速度!沒有繁復(fù)的招式,
只有凝聚了所有力量與意志的必殺一擊,直刺花蕊中心那扭曲光影的核心!“不——!
”蛇蝎夫人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凄厲的尖叫,
曼妙的身影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劇烈扭曲、波動。嗤!長劍毫無阻礙地洞穿了那團七彩光影!
劍鋒上沾染的、屬于燕無鋒自己的熱血,仿佛帶著破魔誅邪的力量,
讓那光影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迅速變得黯淡、稀薄、最終徹底潰散。
那株巨大的妖異奇花,如同失去了靈魂般,瞬間枯萎、凋零、化為飛灰。無邊的艷麗花海,
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衰敗、成片地倒伏下去,露出下方貧瘠灰暗的土地。
燕無鋒猛地拔出長劍,帶出一蓬細微的光塵。他踉蹌一步,
右肩的傷口因劇烈的動作再次涌出鮮血,染紅了半邊青衫。他劇烈地喘息著,額角青筋跳動,
冷汗混著血水滑落。自傷帶來的劇痛和破幻時精神的反噬,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用劍拄地支撐身體,充血的雙眸依舊死死盯著姚襄、劉顯消失的方向,
那刻骨的執(zhí)念支撐著他沒有倒下。他撕下一片衣角,草草勒緊右肩的傷口,
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眩暈感。再次抬頭時,眼神已重新凝聚起那不顧一切的瘋狂與冰冷。
他不再看那迅速化為腐朽的花海,身形再次化作一道帶血的青虹,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沖向前方那片未知的、殺機四伏的曠野。身后,只留下枯萎的花海,
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一絲淡淡的血腥與甜膩混合的詭異氣息。平城上空,
那層籠罩全城的、淡金色的巨大光罩——圣嬰結(jié)界,此刻正劇烈地波動著。
原本渾圓流轉(zhuǎn)的光幕,此刻布滿了蛛網(wǎng)般細密的裂痕,光芒明滅不定,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結(jié)界之外,
肉眼可見的、混雜著怨氣與軍陣殺伐之氣的黑紅色氣息,如同貪婪的魔爪,
不斷撕扯、沖擊著搖搖欲墜的光罩,每一次沖擊都讓裂痕擴大一分,
讓平城數(shù)十萬軍民的心揪緊一分。結(jié)界核心所在的平城中央祭壇,
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jié)的鉛塊。祭壇呈圓形,
中心是一個緩緩旋轉(zhuǎn)的、由純粹能量構(gòu)成的復(fù)雜符陣,
符陣核心懸浮著一枚散發(fā)著柔和白光、嬰兒拳頭大小的晶石——圣嬰之心。此刻,
這晶石的光芒也忽明忽暗,與頭頂結(jié)界的狀態(tài)緊密相連。圍繞著核心符陣,
五位當世頂尖高手盤膝而坐,形成一個五芒星位。少林方丈玄苦大師面如金紙,寶相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