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離開后，包廂內(nèi)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
吳邪皺著眉，機械地吃著馬卡龍。他在試圖消化「六十年」與「二十年」之間那道巨大的時間鴻溝。
三叔為什么要說謊？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張起靈的側(cè)臉上。如果那件事真發(fā)生在六十年前……那張起靈現(xiàn)在多大了？
不可能，他看起來分明與自己差不多大。吳邪心中暗罵，三叔嘴里估計就沒一句實話。這老狐貍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是想讓他遠(yuǎn)離張起靈嗎？為什么？無數(shù)疑問在腦中冒出，思緒亂成一團(tuán)。
很快，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管家提醒他們拍賣即將開始。
屏幕中央升起一塊全息屏，清晰的投射出拍品的3D投影，四周實時滾動著競價信息和包廂名稱。
前幾件藏品都以極高的價格被拍下，吳邪看著一件明顯溢價了的藏品，搖了搖頭：“真是敗家。”
角落里的張?？筒粍勇暽念┝艘谎蹍切暗氖直恚麤]記錯的話，那是當(dāng)季剛發(fā)售的全球限量款，吳邪買的時候也費了不少功夫，還加了價。
也不知道到底誰更敗家。
張起靈看了看托盤里的點心，伸手拿了一塊馬卡龍。
“汪家人在哪個包廂？”吳邪口有點干，管家適時的幫他又倒了一杯熱茶，他喝了一口，是他鐘愛的大紅袍。
“翡翠廳?！瘪R卡龍有點膩，張起靈也喝了一口茶。
“還有幾個到0220？”吳邪抬頭，視線重新投向藏品投影。
管家恭敬回答：“小三爺，還有三件就到0220號藏品了?！?/p>
張起靈微微側(cè)頭看著吳邪，他發(fā)現(xiàn)吳邪一直聚精會神的看著藏品，似乎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
“有看上的？”張起靈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腕帶，“喜歡就拍?！?/p>
“沒興趣?！眳切奥柫寺柤?，他雖然很喜歡研究這些古董，但對于買回家拿來收藏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些都是老頭子的愛好?！?/p>
他二叔就喜歡倒騰這些，小時候他特別喜歡一個青花瓷器，夏天最喜歡拿它玩水，后面有一天他三叔沒忍住告訴他，那是一個恭桶。從那之后，他就對玩這些藏品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一旁的張海樓聽了這話后都要站不住了，他強忍著開口的沖動，目光復(fù)雜的看了看吳邪，他搞不明白吳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吳邪的十句話里，起碼有五六句都能精準(zhǔn)的踩在族長的雷點上。
而族長還表現(xiàn)的對此毫不在意。他也搞不明白族長到底為什么會喜歡吳邪？吳邪為人乖張叛逆，身手又弱，怎么看都不是族長的良配。
可族長偏偏對他……張海樓想起張起靈對吳邪的上心程度，事無巨細(xì)調(diào)查喜好，派族里高手暗中保護(hù)，甚至把自己派去當(dāng)司機……他只能把滿腹的吐槽硬生生咽回去。
“下一件就是0220號藏品了?！惫芗姨嵝训馈?/p>
“這玩意兒怎么操作？”吳邪湊到張起靈旁邊，指著張起靈手邊上那塊小屏幕問道。
吳邪湊的很近，溫?zé)岬暮粑蛟趶埰痨`的頸側(cè)。
張起靈微微垂下眼簾，不動聲色的指了指屏幕右下角：“這里。”說罷又拉過吳邪的手，指了指他腕帶上的一個按鍵：“點這里也行，點一次，加價一次。”
張起靈的動作讓吳邪整個人頓了一下，他微微側(cè)頭，看著張起靈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隨即抽回手腕，出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你說，小花會怎么操作？總不能直接喊話讓所有人別加價吧？”
張起靈平靜的收回手，淡淡說道：“他有他的方式。這里的規(guī)則，對他有利?！?/p>
管家適時地輕聲提醒：“小三爺，0220號藏品即將開拍。”
全息投影上，那個鑲嵌著吳家鏤空云龍紋鈕子的匣子緩緩旋轉(zhuǎn)，燈光聚焦在鈕子精細(xì)的云龍紋路上，更顯其古拙神秘。起拍價一百四十八萬，在今晚動輒千萬的拍品中毫不起眼。
“0220號拍品，起拍價一百四十八萬元，每次加價幅度十萬元?！迸馁u師的聲音通過隱藏的音響系統(tǒng)傳入包廂。
競拍開始，屏幕上代表琥珀廳的標(biāo)識亮了起來，數(shù)字跳到了158萬。
吳邪下意識地看向張起靈。張起靈神色未變，只是放在扶手上的食指，輕輕點了一下。
吳邪心領(lǐng)神會，手指在腕帶側(cè)面的鍵上輕輕一按。
代表張起靈包廂的代號瞬間亮起：瑪瑙廳，168 萬。
緊接著，代表著汪家的翡翠廳的標(biāo)識亮起，數(shù)字跳至178萬。
“汪家怎么還是出手了？”吳邪低聲道，目光緊盯著屏幕。
“你刺激的好?！睆埰痨`輕笑一下，放在膝上的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吳邪注意到，這是他拿到好牌時的小習(xí)慣，“他恐怕要自掏腰包?！?/p>
原本他們以伴侶身份露面后，汪家知道計劃落空是不會去拍的，因為沒有意義?？伤麄冞@次來的年輕人是汪家的一個旁系小少爺，被吳邪兩句話刺激到了。
吳邪再次加價：瑪瑙廳，188 萬。
競價的節(jié)奏不快，但透著一股無形的追逐。價格穩(wěn)步攀升至兩百三十八萬。
就在這時，一個新的包廂代號突然亮起：紅寶石廳，258 萬。
“小花開始了。”吳邪看向張起靈。
“嗯?！?/p>
解雨臣的介入像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原有的節(jié)奏。汪家所在的翡翠廳明顯停頓了一下。
不一會兒，屏幕上汪家再次加價：翡翠廳，268 萬。
解雨臣立刻跟上：紅寶石廳，278 萬。
吳邪緊盯著屏幕，手指懸在腕帶按鍵上。張起靈的手卻輕輕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帶著安撫的力道，微微搖頭。
吳邪瞬間明白了張起靈的意圖，放下手，眼神緊盯著屏幕。
競價繼續(xù)。
翡翠廳：288萬。
紅寶石廳：298萬。
琥珀廳：308萬。
紅寶石廳：318萬。
翡翠廳：358萬。
“汪家急了?！眳切翱粗浯鋸d的大幅度加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們大概以為小花是真心想搶?！?/p>
張起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解雨臣在遛狗。”
“遛得好?！眳切耙材闷鹨恍K司康塞進(jìn)嘴里，“讓他們多出點血，就當(dāng)是給二叔庫房失竊的精神損失費。”
價格一路攀升，突破了八百萬。汪家的加價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每次加價前的停頓時間越來越長。解雨臣則始終保持著穩(wěn)定的節(jié)奏，每次都在汪家報價后，不多不少只加十萬，不斷消耗著著汪家的耐心。
“汪家要沉不住氣了?！睆埰痨`點評道。
屏幕又一次跳動，汪家把價格加到 818 萬。
解雨臣直接把價格加到九百萬。
屏幕穩(wěn)穩(wěn)地停在九百萬。拍賣師開始提醒“九百萬，紅寶石廳出價九百萬，還有加價的嗎？九百萬第一次……”
吳邪幾乎能想象到翡翠廳里，汪家這位年輕人陰沉著臉權(quán)衡利弊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出聲，雖然他們是對家，但他依舊覺得這位汪先生很可憐。
遇到這兩個大尾巴狼。
“九百萬第二次……”拍賣師的聲音拖長。
就在落槌前的最后一刻，“翡翠廳”的代號再次亮起：958萬。
吳邪打了一個指響，吹了個口哨。
又過了一會兒，解雨臣所在的紅寶石廳卻沒有繼續(xù)加價，拍賣師已經(jīng)開始倒數(shù)，紅寶石廳依舊沉默。
吳邪跟張起靈對視一眼。
“九百五十八萬第一次……九百五十八萬第二次……”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包廂的代號都暗著。汪家似乎也沒料到解雨臣會突然放棄，一時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九百五十八萬第三次！成交！”拍賣槌重重落下，“恭喜翡翠廳拍得編號0220號藏品！”
槌音落定，包廂內(nèi)一片寂靜。吳邪看著屏幕上定格的「翡翠廳，958萬」，又轉(zhuǎn)頭看向張起靈，眼神里充滿著興奮。
張起靈神色平靜，他放下茶杯，手指在腕帶上輕輕一點，發(fā)送了一條加密信息。
“等著看戲?！彼牧伺膮切暗氖直场?/p>
吳邪挑了挑眉毛，讓管家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后重新將目光投向全息投影，畫面里繼續(xù)出現(xiàn)下一件拍品。
“這位汪先生真慘?！眳切拜p輕笑了笑，白花九百多萬，還拿不走，估計要很難受了。
張起靈沒回答，只是轉(zhuǎn)頭面對管家說：“李生，取些冰?！?/p>
“是，大少爺。”管家恭敬地行禮，轉(zhuǎn)身退出了包廂。張海客和張海樓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移動到門口位置。
管家離開后，吳邪腕帶上代表內(nèi)部通訊的指示燈亮起，一個加密頻道自動接通。解雨臣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吳邪，張大族長，這出戲看得還滿意嗎？”
“很精彩?！眳切靶Φ溃骸靶』?，你真的遛的一手好狗。”
“過獎。”解雨臣輕笑一聲，“雖然理論上是七天內(nèi)提貨，但我猜他會加價15% 來要求當(dāng)場提貨。但這后續(xù)的交割流程沒那么快呢。后臺驗資、簽署文件、安保交接……哪怕加價提貨，沒一個鐘搞不定。而且，按規(guī)矩，拍品在離開拍賣行保險庫之前，所有權(quán)理論上還在拍賣行手里，對吧？”
張起靈淡淡開口：“你安排好了？”
“當(dāng)然?！苯庥瓿祭浜咭宦?，“汪家的車剛進(jìn)地下車庫，就被臨時交通管制卡在B3了。至于交割室那邊，我的人會給他們制造一點「小麻煩」，確保他們拿到貨的時間，正好趕上我們安排的歡送儀式。”
“歡送儀式？”吳邪饒有興趣問道。
“汪家興師動眾地來，總不能空手而歸吧？”解雨臣慢悠悠地說，“張大族長，你的人也該動動了？禮物我已經(jīng)送到他們手邊，這接收的儀式感，總得你來給足場面?！?/p>
汪家給他解雨臣制造了那么多麻煩，不還回去不是他的風(fēng)格。
張起靈沒有回答，只是看了門口的張?？鸵谎?。張?？土⒖虝?，拿出通訊器低聲下達(dá)指令。
“吳邪，”解雨臣的聲音正經(jīng)了幾分，“你三叔那邊……”
“回去再說。”張起靈打斷了通話，目光看向重新走進(jìn)來的管家。
管家手上拿著冰，微笑的看著張起靈。他們這種程度的人精，是不會不知道客戶真實意圖的。
“大少爺，這邊離開即可?！惫芗曳畔率种械谋龀稣埖氖謩?。
“走。”張起靈站起身，動作流暢地整理了一下沒有絲毫褶皺的袖口，目光平靜地看向吳邪。
吳邪將心頭關(guān)于三叔謊言的疑問暫時壓下，也站起身，臉上重新掛起那副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表情，眼底卻閃著躍躍欲試的光：“好，去給汪先生送送他高價拍來的驚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