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夜晚非常舒適，整座島都安靜下來了。海風徐徐的吹拂，吳邪愜意的瞇了瞇眼。
他倚在海邊的長椅上，悠悠的點了一根煙，吐出的煙霧被海風吹散。
遠處，張海杏跟張海樓正在打排球。張海杏扎著高高的馬尾，毫不留情的扣了一個球，張海樓穩(wěn)穩(wěn)的接住，兩人笑著不知道在說什么。
張起靈端著兩杯威士忌，遞給吳邪一杯。
“啊，不了?！眳切懊碱^一跳，“還是給我來杯蘇打水吧。”
張起靈淡淡看了吳邪一眼，不由分說的把杯子塞給他，“不會再發(fā)生了?！?/p>
吳邪又想起那個吻，頓時耳根有些發(fā)燙，他抬起手放在嘴邊咳了一聲，威士忌里的冰球撞動杯子，清脆作響。
張起靈自然的在吳邪隔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扳指在夜色里閃著柔和的光。
“小哥……”吳邪看著大海，幽幽的開口，“「麒麟泣血，窮奇噬日。」六十年前那件事，是不是張家外家……也有參與？”
張起靈沉默著。雙腿分開，肘部撐在腿上，自然的抿了一口威士忌。
遠處排球聲停了，只剩潮聲。
張海杏一揚手把球拋進海里，哈哈大笑；張海樓罵了句什么，追在后面。
燈火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條嬉戲的海豚。
吳邪側(cè)頭，目光落在張起靈握著杯子的手上。
良久，張起靈才緩緩的開口：“嗯?！?/p>
一個字，證實了吳邪最壞的猜想。
吳邪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象著那晚的情形：九歲的張起靈，面對的不僅僅是外敵，更有來自血脈相連的同族背叛與屠戮。那該是何等的絕望與殘酷？難怪他后來掌權(quán)后，會用近五十年時間鐵血清洗外家勢力。
“所以……二爺?shù)谝淮问й?，跟這些外家人有關(guān)？”吳邪抿了一口威士忌，猶豫著開口。
張起靈微微頷首：“他目睹了一些不該看的事?！?/p>
“那后來呢？他徹底失蹤又是為什么？是汪家？還是……”吳邪沒說出“張家外家殘余勢力”，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確定。”張起靈的目光始終望著遠方的海平面，“齊家父子是關(guān)鍵。”
“我覺得也是?！眳切俺了嫉?，“既然齊老先生在香港，那等我們回香港，先去拜訪一下吧?！?/p>
“嗯?！睆埰痨`又抿了一口酒，“我來安排。”
汪家既然都帶著他兒子去了，那么肯定也早就找過齊老了。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從他嘴里得知什么，想到這，他拿出手機，發(fā)了條信息。
“在干嘛？”吳邪瞥了一眼張起靈的動作。
“讓香港那邊先去探一下?！睆埰痨`答到，按滅了手機，又拿起酒抿了一口，“東北那邊也派人去了?！?/p>
吳邪啞然失笑，張起靈做事還真是周到。嗯，也對，他想起這些時日里讓他處處舒適的安排，張起靈一直都是個心細的人。
這么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卻經(jīng)歷過……
海風掠過，吳邪晃動著手里的杯子，沉默良久。
“小哥，”他低聲問，“如果……當年沒有那場清洗，你會不會活得輕松一點？”
張起靈終于把目光投向吳邪，漆黑的眼眸與夜色融為一體。
“不會。”他答得極輕，卻斬釘截鐵，“外家只是刀柄，握刀的是汪家。只要秘密還在，就算不是外家，也會有別的利刃。”
吳邪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猛的喝了一口威士忌，抬頭，卻發(fā)現(xiàn)張起靈正盯著他。
涼涼的夜風吹散了熱氣，兩人無聲的對視著。
遠處。
“哎。”張海杏捅了一下張海樓，張海樓渾身濕漉漉的，抱著球：“干啥？”
“你快看！”張海杏把聲音壓的極低，但聲音里隱隱透露著興奮。
張海樓順著張海杏的視線望過去——
長椅上的兩個人影幾乎融在夜色里。
張起靈微微側(cè)身，替吳邪擋掉風口；吳邪的膝蓋抵在張起靈的小腿上，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對方腕骨。兩人都沒說話，卻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同時牽動他們。
“……嘖。”張海樓把排球夾在腋下，“我賭十萬，今晚有人要失眠?！?/p>
“二十萬。”張海杏把濕發(fā)往后一甩，“我賭不止失眠?！?/p>
長椅這邊，張起靈看著吳邪撫摸著自己腕骨上的疤痕，眼眸低垂：“吳邪?！?/p>
“嗯？”吳邪幫張起靈重新把那塊三問報時的縱橫四海帶回去，“怎么了？”
“結(jié)束后，怎么辦?！?/p>
“結(jié)束后？”他輕輕重復(fù)，像是反問，又像是在權(quán)衡。
這是張起靈第一次問關(guān)于他們兩個的關(guān)系。在那次拍賣結(jié)束后，他曾想過這個問題，但后來更多的事情發(fā)生，讓他暫時把這個忘在腦后。
吳邪把杯底的冰球晃得叮當作響，沒有立刻回答。
張起靈也不催，只是安靜地坐著，目光落在暗色的海面上。
半晌，吳邪才開口，聲音散在風里。
“結(jié)束后——”他頓了頓，像在斟酌措辭，又像在確認自己是否真的想好了，“結(jié)束后，我想回趟杭州?！?/p>
他側(cè)過頭，看著張起靈的側(cè)臉，語速很慢，卻無比清晰：“把我媽留下的老宅修一修，院子里那棵桂花樹，今年秋天應(yīng)該能開花?！?/p>
張起靈輕輕“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吳邪繼續(xù)說：“然后，把爺爺?shù)氖指逭沓鰜恚鲆粋€私人博物館。不賣、不展，只留給我自己看?！彼瘟嘶问掷锏耐考?，“聽起來是不是挺沒出息的？”
張起靈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幾秒，他才低聲道：“很好?！?/p>
吳邪笑了一下：“至于你——”
他忽然伸手，指尖碰了碰張起靈垂在膝蓋上的手背：“你愿意的話，可以一起住?！?/p>
張起靈指尖微動，沒有躲開。他抬眼，看向吳邪。那眼神很深，卻泛著亮光。
“不愿呢？”
吳邪挑眉，收回手，懶洋洋地靠回椅背：“那就偶爾來住，蹭飯。”他頓了頓，補了一句，“桂花樹下給你留一把躺椅?！?/p>
張起靈垂下眼，拇指轉(zhuǎn)動著那個扳指。
又過了很久，久到吳邪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才聽見他極輕地“嗯”了一聲。
像是一個承諾。
遠處，張海杏和張海樓已經(jīng)放棄排球，開始往燒烤架那邊走。兩人還時不時的往這邊看著，火光一跳一跳，映得夜色都暖了幾分。
吳邪忽然想起什么，側(cè)過身，用手背碰了碰張起靈的手腕：“對了，你那把躺椅，不許自己帶?！彼?，“我怕你挑的樣式太老氣?！?/p>
張起靈看著他，輕笑了一下：“好?！?/p>
吳邪盯了他兩秒，確定那真的是笑，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他把空杯子放到腳邊，伸了個懶腰。
“走吧，再不過去，龍蝦殼都沒我們份了?！?/p>
張起靈起身，順手把外套搭在吳邪肩上。兩人一前一后，踩著細碎的沙粒往火光處走。
吳邪盯著張起靈的背影，突然一股沖動涌上來。
“小哥?！?/p>
張起靈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吳邪，海風輕輕吹起他額前的發(fā)，露出好看的眉眼。
吳邪突然上前，手撫上張起靈的側(cè)臉，湊近親了一下張起靈的嘴角。
然后，他飛快地后退，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這回我沒醉?！?/p>
張起靈的睫毛顫了顫，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cè)過頭，主動湊近了些。
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吳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著張起靈近在咫尺的臉，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就在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時，燒烤那邊傳來了黑瞎子的喊聲：“哎—— 那倆談戀愛的，還吃不吃宵夜了？再不來，雞翅可就只剩骨頭了??！”
這一聲喊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吳邪猛地回過神，臉頰有些發(fā)燙，他輕咳一聲，站起身：“走了?！?/p>
張起靈也緩緩站起，目光落在吳邪略顯慌亂的背影上，嘴角又勾起一抹淺笑。
回到燒烤區(qū)，解雨臣挑眉看著吳邪微紅的耳根，似笑非笑地說：“海邊風大，把臉都吹紅了？”
“熱的。”吳邪拿起一串烤魷魚，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不敢看他。
黑瞎子哈哈大笑：“可不是熱嘛，剛才那氣氛，我在這兒都感覺要燒起來了?！?/p>
“這回不用失眠咯?！睆埡Ｐ涌兄滛~干，喝了一口啤酒，扭頭看向張海樓。
“……”張海樓看了一眼張起靈，沒敢接話。
張?？托Φ囊荒樕畛恋慕舆^他們兩個的杯子，又倒了兩杯扎啤給他們。
夜深，炭火只剩下一層玫瑰色的灰。
吳邪靠在藤椅上，手里拿著一杯扎啤，臉頰上浮著淡淡的紅暈。
張起靈坐在他左手邊，長腿隨意搭著，火光把側(cè)臉的線條勾得鋒利又柔軟。
黑瞎子抱著吉他，有一下沒一下?lián)苤?，解雨臣倚在吧臺邊，正拿手機給那盆快被養(yǎng)死的鶴望蘭拍照。
張海杏跟張海樓在石階上掰手腕，輸?shù)娜艘ズ＠镉蝹€來回。
“吳邪?！睆埰痨`忽然開口，聲音低到只有他能聽見。
“嗯？”
張起靈沒繼續(xù)，只是抬手，用指腹把吳邪唇角沾的一點啤酒沫抹掉。
吳邪愣了半秒，心跳猛地失速。他抬眼，火光里張起靈的眼神很靜，卻藏著淡淡的笑意。
遠處黑瞎子“嘖”了一聲，吉他弦發(fā)出一聲故意走調(diào)的滑音：“小情侶——”
解雨臣頭也不抬：“閉嘴。”
張起靈沒理會，只是側(cè)了側(cè)身，替吳邪擋住了風口。
吳邪低頭笑了一下，用杯子輕輕碰了碰張起靈的扳指，發(fā)出極輕的“?！?。
“結(jié)束后……”吳邪聲音含糊，卻帶著篤定，“桂花樹下真給你留一把躺椅，不過——”他故意拖長音。
張起靈偏頭看他。
“你還是親手雕吧，當然太丑我不要?！?/p>
張起靈很輕地笑了一下，火光在那一點笑意里跳動。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