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傳下來的話,總是帶著一股陰濕的黃歷味,
像是墳頭草里的沒燒完的紙錢——做人要光明些,別留些陰溝在心里,
那些沒影沒形的臟東西,沾著就褪不掉皮。有的東西自己知道就行了,別逞能往紙上寫,
墨水里摻著什么,你以為是黑的?那是順著筆尖從你骨頭縫里流出的精血。別忘記了,紙,
只要是水,都會吸。1小王是當(dāng)?shù)匦∮忻麣獾目植拦适伦骷遥?/p>
可是他奶奶總是勸告他不要去寫那些“污穢”的東西,將來會引火燒身。小王沒有聽。
都什么年代了,還相信這樣的迷信。再說要是不寫恐怖故事,自己早就餓到見鬼了。
家里沒多少料酒了。插上摩托車鑰匙,小王準(zhǔn)備動身去鎮(zhèn)里買點(diǎn)回來。同時,
他也在想接下來一個故事應(yīng)該怎么寫。前前后后寫了少說也有五六十篇了,
現(xiàn)在腦子里實(shí)在是沒什么墨水了?!巴蹩偅I酒???這瓶好!”小王是這家店的老顧客了。
老板小李見到小王騎過來,就開始叫喊起來?!岸嗌馘X?”小王把車停在路邊,
熟練的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順便抽出一支給了小李。小李笑呵呵的接過了?!斑@瓶好,
剛剛進(jìn)貨的,大牌子內(nèi)!十九塊六,抹個零,十九塊!”“咱們誰和誰,說實(shí)話嘛!
”“王總,十六塊,就賺你一兩塊錢喲。”“呵呵,還是你會做生意。幫我包起來。
”小王把煙滅了,眼睛看著遠(yuǎn)方?!耙掠昕蹩傇琰c(diǎn)回去吧。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天氣預(yù)報這幾天沒有雨欸?!薄澳愫脦滋鞗]來鎮(zhèn)里吧,這幾天天氣預(yù)報都不準(zhǔn)呢,
就這片地方,這里下雨,四下村里都還是太陽天呢!”小李癟癟嘴,開始收攤了。
“啥子回事嘛?摩托車快沒油了?!薄澳茯T多遠(yuǎn)騎多遠(yuǎn),再不開動就來不及咯。
”小李看著天邊愈來愈近的烏云說道?!拔蚁汝P(guān)門了,你早點(diǎn)回去?!毙⊥踹€想再問點(diǎn)東西,
奈何小李“哐啷——”一聲把門給關(guān)了。烏云越來越近了。小王不敢想太多,
騎上摩托車往回跑。就騎了一會兒,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雨水像冰雹一樣砸在他頭盔上。
雨衣慢慢的被淋濕了。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死一樣的寂靜。
“唰拉——”雨一下子就變大了。他下意識的抬手把頭盔面罩往下一扣,
“咔”的一聲卡進(jìn)卡槽,外面豆大的雨水被塑料片擋在外面。內(nèi)外一冷一熱,
視線里的世界好像多了一層霧。烏云漸漸的籠罩了大地,之前是白蒙蒙一片,
現(xiàn)在卻是烏蒙蒙一片。小王打開雙閃燈,速度卻沒有降下來。他感覺后面涼颼颼的,
不知道是水浸透了雨衣,還是汗把衣服黏在了背上。2油箱見底了。雨還是很大,
好像沒有減小的跡象。“哪曉得今天下這么大的雨,早知道帶個備用油哦。
”小王自言自語道。也差不多快到了吧,雖說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但是馬路也就那幾條,
不至于走迷路吧?按道理也就差不多幾里路就到了。小王接著擰緊油門往前沖,還沒騎多久,
突然感覺車把一輕,發(fā)動機(jī)“突突”叫了幾聲后,猛地弱下去,最后“咔”地一聲熄了火。
小王心里“咯噔”一下,松了油門,踩剎車,借著慣性滑了兩三米后,歪歪扭扭的停在路邊。
小王從后備箱里拿出手電筒,往身后照了照,確認(rèn)沒人后,開始檢查車子有沒有出什么問題。
“呼~”小王長舒一口氣,好在摩托車本身是好的,要是摩托車給騎壞了,
維修就得用掉他好幾個故時的稿費(fèi)。雨還在下,像一個愛念叨的老婦人,喋喋不休。
風(fēng)聲夾雜著雨打樹葉的響,像是有人在雨幕里哼,調(diào)子黏糊糊的,甩不開?!拔??
”小王打起來小舅子的電話,心里盼望著小舅子來給他送油。
“嘩嘩——”電話那邊接通了可是只有雨聲,他后退幾步緊靠摩托車車燈,
車燈的光映著他的臉,眼球瞪得滾圓?!靶【俗??是你不?”他對著話筒喊,
聲音被雨聲啃掉了一半。那頭還是“嘩嘩——”的響。突然,“撕啦——撕啦——”的,
像指甲劃過橡木板,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小王猛地把手機(jī)給扔掉了,
刺耳的聲音搞得他心發(fā)慌。他慢慢的走過去,撿起手機(jī)。通話還在繼續(xù),刮擦聲卻還沒消失,
瘆得的小王頻繁的向四周張望。手機(jī)忽然震動了一下,不是來電,是屏幕自動暗下去,
映出他身后的景象——雨幕里,好像站著一個佝僂的影子,離他不遠(yuǎn),
就站在車后一棵樹老樹下,
稀稀疏疏的頭發(fā)下依稀能看清她的臉——也不能稱之為臉……整個臉龐,額頭就占了一大半!
“??!——“小王再次扔掉了手機(jī),手指在后備箱里胡亂一抓,恰好攥住那瓶沒開封的料酒。
他猛地轉(zhuǎn)身,胳膊繃得像根鐵棍,舉著料酒對著身后胡亂揮舞。沒想到一個踉蹌,
小王重重倒地,屁股濺起渾濁的水花。他慌亂的四處張望,“人呢?”那影子不見了。
3小王不敢再耽擱,快速的把摩托車鎖在一棵樹旁邊后,拿起手機(jī)和手電筒就開始跑起來。
雨越來越大了,好像就是不讓他走。跑了有那么幾口氣,借助著手電筒微弱的光,
小王隱隱約約看到前面不遠(yuǎn)處好像有一個房子。的確是一個房子。
那房子遠(yuǎn)遠(yuǎn)瞧著就透著一股陳腐的死氣,墻皮像潰爛的皮膚般大塊剝落,
露出底下黑黝黝的磚石。小王提著手電筒對著房子細(xì)致的看了看,
卻發(fā)現(xiàn)門楣上的木雕迷迷糊糊的,只剩下幾個扭曲的輪廓,像是被雨水泡的發(fā)漲,
顏色深得發(fā)黑,讓人一眼看去以為是個大血泡。咚咚——“有人嗎?我是前面七里村的,
來借個宿喲!”小王對著門縫喊道。沒有回應(yīng)。手電筒閃了一下。小王趕緊回頭看了幾眼,
所幸沒有再看見她。這時,門縫里傳來腳步聲,很小,
但是還是被精神緊繃的小王給捕捉到了?!按蟾纾鑲€宿,明早就走,麻煩大哥了!
”小王瞇著眼睛往門縫里看,發(fā)現(xiàn)里面像是一個賓館,就是很冷清。“咋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呢?
”小王邊偷看,心里一邊發(fā)牢騷。雨還是很大。時不時的樹葉聲總會讓小王回頭看幾眼,
生怕那鬼東西又來了。就一個回頭的功夫,屋里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燈光?!澳愫?,
我是前面七里村的,借個宿,大哥。下次路過給你帶點(diǎn)水果!”小王輕聲細(xì)語起來。
回應(yīng)的只有雨聲,風(fēng)聲,夾雜著樹葉和——死一樣的寂靜。那微弱的燈光好像越來越近了,
雖然那人沒有回應(yīng)小王,但多多少少給了他一絲慰藉。風(fēng)弱了下來,但是雨依舊很大。
“嘩嘩——”屋里傳來腳踏積水的聲音。小王面露喜色,這不就是腳步聲嗎?“大哥,
麻煩你大半夜的開門,真的是打擾了!”沒有回應(yīng)。微弱的燈光一閃一閃的,
不過已經(jīng)很近了。小王瞇著眼睛,嘗試看清這屋主人長什么樣子。挺矮的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臉龐看不清;穿的衣服嘛,不像是窮人,倒像是個殷實(shí)人家。
小王離門縫遠(yuǎn)了點(diǎn),整理了一下撩亂的頭發(fā),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門縫“吱呀”一聲錯開半尺寬,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夠一個人擠進(jìn)來。燈光先探出來,是一盞老式燈,
玻璃罩上蒙著層灰,淡淡的燈光透露出一股冷氣。握著燈的手從門后伸出來——手指很短,
指節(jié)圓滾滾的,像泡發(fā)的蘿卜。“進(jìn)來吧?!甭曇舨桓?,冷冷的,沒絲毫起伏。
小王點(diǎn)頭哈腰的對著那人笑,余光瞥見那人的鞋——一雙黑布鞋,鞋幫繡著纏枝紋,
針腳密得不像手工,更像是機(jī)子做出來的。“麻煩你了?!毙⊥跻琅f哈著腰,正準(zhǔn)備進(jìn)去時,
鼻尖卻猛地鉆入一股怪味——不像是霉味,也不是土腥味,
就像曬了半天得草藥混著點(diǎn)胭脂香?!坝绣X人就是講究……”小王心里嘀咕道,
可是心里總感覺哪里不對,有點(diǎn)堵堵的。小王回頭看了看外面,雨依舊很大,
回想起前不久看到的鬼東西,這屋子好像還比較正常了。至少有人。4屋里果然像個老賓館,
走廊鋪著暗紅地毯,腳踩上去沒一點(diǎn)聲響,軟的像踩在棉花上。那人舉著老式燈走在前面,
看著很矮,背卻挺得筆直,走路時胳膊不怎么擺動,像根竹竿在挪。
“你這地方……真干凈哈?!毙⊥踉囂叫缘目戳丝粗魅艘谎邸]有回應(yīng)。小王沒再說話,
眼睛掃過走廊兩側(cè)的房門——門牌號都是歪的,有的門牌號上的數(shù)字都模糊了,
有的甚至只剩下殘缺的數(shù)字。一些門上面還糊著一些漿狀物,不過可能是過了有一些時日了,
那漿狀物倒是與門幾乎融為一體了,不仔細(xì)點(diǎn)看還真看不出來。“住這間。
”那人停在207門口,沒回頭,冷冷的說道。老式燈的光從他腋下漏出來,
剛好照見他后頸——衣領(lǐng)敞著,露出塊皮膚,白得發(fā)僵,像冬天里變硬的豬油。
小王正要道謝,那人突然側(cè)過臉。燈光剛好打在他半邊臉上:額頭高的有點(diǎn)嚇人,
占了臉的一小半,眼睛瞇成條縫,像沒完全睜開。嘴唇很薄,在燈光的照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