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凌晨兩點，蘇硯的郵箱彈出一封新郵件，發(fā)件人是溫敘言。她剛結(jié)束一個越洋會議，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點開附件——全套插畫，共八幅。
第一幅是破土的新芽，頂開碎石，卻在根部畫了細(xì)密的根須，纏繞著一小塊濕潤的泥土；最后一幅是展翅的蝴蝶，翅膀邊緣有細(xì)微的破損，卻在陽光下折射出虹彩。最妙的是中間那幅，以銳科辦公室落地窗為背景，玻璃上貼著公司logo，外面是鱗次櫛比的寫字樓，玻璃里面，卻映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正低頭在畫板上勾勒什么。
蘇硯盯著那幅畫看了半分鐘，忽然發(fā)現(xiàn)，玻璃上人影的姿勢，和那天在畫室里看到的溫敘言，一模一樣。
她拿起手機(jī)，撥通助理給的號碼，響了五聲才被接起，那邊傳來含混的鼻音，像剛被吵醒?！拔?？”
“我是蘇硯。”她言簡意賅，“第七幅，蝴蝶翅膀的破損太明顯，客戶會覺得不吉利。改?！?/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清醒大腦?！疤K總，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
“我付了加班費。”
“不是錢的事……”溫敘言的聲音清醒了些，“那破損是故意留的，銳科創(chuàng)始人創(chuàng)業(yè)時賠光過家產(chǎn)，這破損是他的勛章，不是缺陷?！?/p>
蘇硯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她查過銳科創(chuàng)始人的背景，確實有這么一段，但她沒告訴過溫敘言。
“我說改，就改?！彼又卣Z氣，“我是甲方?！?/p>
電話那頭又安靜了，這次的沉默里，似乎藏著點別的東西，不是妥協(xié)，也不是憤怒，更像一種無奈的嘆息?！昂?。”他說，“半小時后發(fā)你?！?/p>
掛了電話，蘇硯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的城市夜景。寫字樓燈火通明，像一頭永不疲倦的巨獸，她是騎在獸背上的人，必須時刻緊繃，稍一松懈就可能被甩下去。手機(jī)屏幕亮了下，是母親發(fā)來的微信：“你弟下個月結(jié)婚，彩禮還差二十萬，你先打過來?！?/p>
她盯著那行字，指尖泛白，忽然覺得胃里一陣抽痛。起身去茶水間找胃藥，才發(fā)現(xiàn)藥瓶空了。正煩躁時，手機(jī)又響，是溫敘言。
“蘇總，改好了?！彼f，“還有……你樓下便利店應(yīng)該有賣胃藥，藍(lán)色包裝那種，配溫水喝?！?/p>
蘇硯愣?。骸澳阍趺粗牢摇?/p>
“猜的?！彼p笑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凌晨兩點還在改畫的人，胃大多不太好。”
她掛了電話，鬼使神差地拿起外套下了樓。便利店暖黃的燈光里，她果然找到了那種藍(lán)色包裝的胃藥。付賬時，手機(jī)收到新郵件，改后的蝴蝶翅膀依舊有破損，只是顏色調(diào)深了些，在陰影里若隱若現(xiàn)，像一道愈合的傷疤。
回到辦公室，她對著電腦屏幕發(fā)了會兒呆，點開溫敘言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三天前的，一張照片：畫室窗外的老槐樹抽出新芽，配文：“春天比合同來得早?！?/p>
她退出朋友圈，給助理發(fā)消息：“把銳科項目尾款全款打給溫敘言，再加百分之十，算加班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