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頭摳著廉價的紅色塑料椅子邊兒,盯著民政局光溜溜的白墻,喉嚨發(fā)干?!笆嫣模?/p>
這婚你今天敢結(jié)!”手機在兜里震得我大腿發(fā)麻,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媽,
還有我那個恨不得把我榨出最后一點油水的哥。我直接摁了靜音,世界短暫清凈。
旁邊椅子一沉,帶進來一股清冽的、雨后松針似的味道,
跟這充滿消毒水和焦慮味兒的大廳格格不入。我下意識偏過頭。男人很高,肩很寬,
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連帽衛(wèi)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線條利落。他坐得隨意,
兩條長腿有點委屈地抵著前面的椅背。臉上沒什么表情,下頜線繃著,眼神垂著,
在看自己骨節(jié)分明的手。帥。是那種扔人堆里也扎眼的帥,帶著點生人勿近的冷感。
可這身打扮,還有他腳上那雙同樣洗得發(fā)白的運動鞋,無聲地訴說著“拮據(jù)”兩個字。
這就是我那相親對象,紀深。介紹人是社區(qū)熱心過頭的王阿姨,拍著胸脯保證:“小紀啊,
人老實,本分!就是家里條件……差了點,父母都沒了,自己打拼不容易。跟你一樣,
就想找個踏實人過日子!”踏實?我扯了扯嘴角。我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踏實,是救命稻草。
我哥堵伯欠了一屁股債,追債的天天堵我家門,潑油漆,砸玻璃。
我媽除了哭就是逼我:“棠棠,你想想辦法!你哥是你親哥啊!”辦法?我能有什么辦法?
一個月幾千塊工資,填那個無底洞?他們甚至開始打主意,
想讓我嫁給那個五十多歲、死了三任老婆的暴發(fā)戶張老板,
就因為他承諾幫我家“解決困難”。那天王阿姨提起紀深,說這孩子也急,
就想趕緊領(lǐng)證安定下來。我腦子一熱,幾乎是搶著說:“行!我跟他見!”見了面,
就在社區(qū)小公園的石凳上。十分鐘。他話少得可憐,問一句答一句,眼神清亮,
但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霧。我說了我的情況,直白得近乎殘忍:“我家是個火坑,
我哥欠了高利貸,很多。跟我結(jié)婚,可能會被連累?!?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要起身走人。最后,他抬眼看我,那眼神很深,像沉靜的潭水?!拔也慌侣闊?。
”他說,“你需要個證,我也需要。各取所需,行嗎?”行。太行了。一個證,
能暫時堵住我媽和我哥的嘴,能讓我名義上脫離那個家,不用被賣給張老板。
至于紀深圖什么?我懶得深究。大概是被催婚催煩了,或者,真窮得想找個搭伙過日子的?
“紀深?”我低聲叫他?!班拧!彼麘?yīng)了一聲,頭都沒抬,視線依舊落在他自己的手上,
好像那雙手是什么稀世珍寶。“到我們了?!蔽姨嵝阉?。他這才站起來,動作不疾不徐。
我跟在他后面,看著他寬闊的背。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問著問題,語氣平板得像在念說明書。
“是自愿結(jié)婚嗎?”“是。”我的聲音有點飄?!笆恰!彼穆曇舻统疗椒€(wěn),
像一塊投入水中的石頭,沒什么漣漪。鋼印落下,兩本紅得刺眼的小冊子遞到我們手里。
輕飄飄的,又沉甸甸的。我捏著屬于我的那本,指尖冰涼。這就……把自己賣了?
為了逃離一個泥潭,跳進另一個未知的坑?走出民政局大門,陽光刺眼。
我那破二手手機又開始瘋狂震動,屏幕上“媽”和“哥”的名字交替閃爍。
“那個……”紀深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不高,卻輕易蓋過了手機的嗡鳴。我按掉電話,
抬頭看他。他遞過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拔业碾娫?,還有……住址?!彼D了頓,
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詞,“地方不大,舊小區(qū),離你公司有點遠。你要是……愿意搬過來,
隨時?!蔽医舆^紙條,展開。上面是一串數(shù)字,和一個地址:春華路,錦和苑,7棟301。
錦和苑?那不是快二十年的老破小了嗎?果然。我捏緊了紙條,
心里那點因為對方顏值而升起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噗一下滅了。行吧,窮就窮點,至少清凈。
“我……先回趟家,收拾點東西。”我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晚點……聯(lián)系你?”“好。
”他點頭,沒有多余的寒暄,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很快匯入街上的人流。我捏著那本結(jié)婚證,
像捏著一塊燙手的烙鐵。手機又響了,是我哥,聲音氣急敗壞:“舒棠!
你他媽真跟那窮鬼領(lǐng)證了?張老板那邊怎么辦?錢呢?老子的錢你不管了?!”“我管不了!
”我對著手機吼回去,積壓的怨氣終于沖破了閘門,“從今以后,你們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
再騷擾我,我報警!”吼完,直接關(guān)機。世界,徹底清凈了。
拖著行李箱站在錦和苑7棟樓下時,天已經(jīng)擦黑。樓道里燈光昏暗,墻皮斑駁脫落,
空氣里有潮濕的霉味和飯菜混雜的氣息。301的門是那種老式的綠色鐵皮門,
漆都掉得差不多了。我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砟_步聲,門開了。紀深站在門里,
還是那身舊衛(wèi)衣,袖子依舊挽著。屋里只開了盞小燈,光線昏黃,能看出地方確實不大,
一室一廳的老格局,家具舊但異常整潔,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斑M來吧?!彼麄?cè)身讓開。
客廳很小,一張舊沙發(fā),一張玻璃茶幾擦得锃亮,對面墻上掛著個不大的舊電視。
唯一的優(yōu)點是干凈,干凈得不像個單身男人的住處,連根頭發(fā)絲都找不到?!芭P室你住。
”他指了指唯一的一間臥室,“我睡客廳沙發(fā)?!蔽矣悬c局促,把行李箱推到墻角。
“麻煩你了。”他搖搖頭,沒說話,徑直走進旁邊的小廚房。很快,
里面?zhèn)鱽硐床饲胁说穆曇?,還有鍋鏟碰撞的輕響。我坐在硬邦邦的沙發(fā)上,
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家”。目光掃過茶幾,上面放著一個筆記本電腦,合著的,
旁邊壓著幾張打印紙,密密麻麻全是英文和圖表,我看不懂。電腦旁邊,放著一盒煙,
很普通的牌子,但煙盒的擺放角度……有種說不出的精確。廚房的香味飄了出來。
他竟然會做飯?很快,兩菜一湯擺上了小餐桌。一盤清炒時蔬,一盤西紅柿炒蛋,
一碗紫菜蛋花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但賣相很好?!俺燥??!彼⒑蔑堖f給我。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我埋頭吃著,餓了一天,胃里終于有了點暖意。他吃得很快,很安靜,
幾乎沒發(fā)出什么聲音。吃完飯,他利落地收拾碗筷去洗,水流聲嘩嘩地響?!澳莻€……房租,
還有生活費,”我放下筷子,覺得必須談點實際的,“我們怎么算?AA?”水流聲停了。
他背對著我,在狹小的廚房里,寬闊的肩背顯得有些局促?!安挥??!彼α怂κ稚系乃?,
轉(zhuǎn)過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條舊毛巾擦手,動作不緊不慢,“暫時,我負擔得起。
”負擔得起?就這環(huán)境?我心里嘀咕,但沒再堅持。也好,省一點是一點。
日子就這么過下去。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像兩個運行在不同軌道的星球。我朝九晚五,
在一家小廣告公司當設(shè)計,加班是常態(tài)。他似乎更忙,早出晚歸,有時我半夜醒來,
還能聽見客廳傳來極輕微的、敲擊鍵盤的聲音,節(jié)奏穩(wěn)定而快速。他幾乎從不跟我閑聊,
交流僅限于“飯在鍋里”、“我晚點回”這樣最簡單的句子。家里永遠干凈得像樣板房,
他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精準地完成打掃、做飯(如果他在家的話)這些任務(wù)。
唯一的例外是那臺筆記本電腦。他似乎很寶貝它,總是隨身帶著,或者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喝水,看見他靠在沙發(fā)上,筆記本放在腿上,
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專注的側(cè)臉,手指在鍵盤上飛掠,快得只剩殘影。那神情,那氣場,
完全不像一個窮困潦倒的打工仔,倒像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我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我們各自上班。我在格子間里被甲方折磨得死去活來,他在哪里上班?做什么?我一無所知。
問過王阿姨,王阿姨也語焉不詳:“好像是……搞電腦的吧?技術(shù)活?具體我也不清楚,
那孩子話太少了?!备汶娔X的?碼農(nóng)?可他那雙手,除了敲鍵盤留下的薄繭,
虎口和指關(guān)節(jié)處,似乎還有一層更厚實的、像是長期握持某種工具磨出來的繭子。
平靜(如果能稱之為平靜的話)在一周后被打破。公司接了個大項目,
給一個本地新崛起的科技公司做品牌全案。老板像打了雞血,逼著我們連軸轉(zhuǎn)。
這天晚上十一點,我才拖著灌了鉛似的腿走出寫字樓。剛走到路邊準備打車,
一輛黑色面包車毫無預(yù)兆地“吱”一聲急剎在我面前。車門嘩啦拉開,跳下來兩個彪形大漢,
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眼神兇悍,直沖我撲來!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高利貸?!
他們竟然追到這里來了!“你們干什么!”我尖叫著下意識后退,手里的包砸向其中一個,
被他輕易擋開。另一只鐵鉗般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我骨頭生疼?!笆嫘〗?,
跟我們走一趟!”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濃重的煙味。
我被他們粗暴地往車里拖。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完了!
他們真的敢在大街上動手!就在我半個身子被拽進車門,高跟鞋都蹬掉了一只的時候,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面包車另一側(cè)。是紀深!他怎么在這兒?!他動作快得不可思議。
沒有多余的廢話,甚至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抓住我的那個大漢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
仿佛被鐵鉗反向狠狠擰住,骨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聲。大漢慘叫一聲,
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我。紀深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出,
抓住另一個正揮拳打向他面門的大漢的手腕,順勢一扯一帶,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那大漢龐大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像個沉重的沙袋一樣被他狠狠摜在冰冷堅硬的車門上!
“砰!”一聲悶響,車門凹陷下去一大塊。那大漢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地滑倒在地。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完全看傻了。
那個開車接應(yīng)的司機見勢不妙,猛踩油門想跑。紀深看都沒看地上昏死過去的兩人,
眼神銳利如鷹隼,一步跨到駕駛座旁。車窗是搖下來的,他手臂探入,
精準地一把扣住司機正要去掛擋的手腕,五指收攏!“啊——!”司機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
紀深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每一個字都淬著冰碴:“誰派你們來的?
”他手上力道又加了幾分?!笆恰菑埨习?!張德貴!他說……說舒小姐不識抬舉,
給他點教訓(xùn)……??!松手!斷了!”司機痛得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求饒。張德貴?
那個暴發(fā)戶?不是高利貸?我愣住了。紀深眼神一暗,手猛地一甩。
司機的手腕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軟塌塌地垂下來,他捂著手腕蜷縮在駕駛座上哀嚎。
紀深不再看他們,彎腰撿起我蹬掉的那只高跟鞋,走到我面前,蹲下。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眼神卻沉得嚇人。他伸出手,不是拉我,而是輕輕碰了碰我胳膊上被抓出的青紫淤痕。
“能走嗎?”他問,聲音比剛才緩和了一點,但依舊沒什么溫度。我渾身還在抖,
牙齒咯咯作響,說不出話,只能胡亂點頭。他不再說話,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我的胳膊,
另一只手拿著我的鞋。他的手掌很大,很穩(wěn),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沒再看那輛破面包車和車里哀嚎的人,扶著我,轉(zhuǎn)身就走。他的步伐不快,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將我完全護在身側(cè)靠里的位置,背脊挺直,像一堵沉默的墻。
直到走出那條街,走到明亮的主干道上,看到閃爍的霓虹和來往的車流,
我才像重新活了過來,但后怕像冰冷的蛇一樣纏上來,渾身抖得更厲害了。
“謝……謝謝……”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他腳步頓了一下,
側(cè)頭看了我一眼?;椟S的路燈下,他深邃的眉眼顯得格外清晰,
那層慣常的冷淡似乎融化了一絲。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扶著我的手微微收緊了一點,
無聲地傳遞著一種支撐?;氐郊?,他讓我坐在沙發(fā)上,轉(zhuǎn)身進了廚房。很快,
他端著一杯熱水出來,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然后,他走到窗邊,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他沒有避諱我,聲音壓得很低,但我能聽到只言片語。“……錦城路,
華茂大廈后巷……黑色金杯,車牌尾號37……三個人,兩個輕傷昏迷,
一個手腕骨折……張德貴指使……對,處理干凈點……嗯,查查他的底細,
越詳細越好……還有,查查他最近跟誰接觸過,特別是……舒家那邊。
”他的語氣冷靜得可怕,條理清晰,下達著指令,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捧著熱水杯,指尖的溫度一點點回來,心卻一點點沉下去。他不是普通的“搞電腦的”。
普通人不會這樣干凈利落地放倒三個壯漢,不會用這種語氣打電話,
更不會說出“處理干凈點”這種話。他打完電話,轉(zhuǎn)過身,看到我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沉默了一下,走到我對面的椅子坐下??蛷d里很安靜,
只有墻上老掛鐘的秒針在咔噠咔噠地走。昏黃的燈光籠罩著他,
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穿著那件舊衛(wèi)衣,坐在那張廉價的塑料椅子上,可此刻,
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沉凝如山岳、銳利如寒冰的氣息,
卻讓這小小的陋室都顯得逼仄壓抑起來?!凹o深,”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鼓起畢生的勇氣,
聲音還有點顫,但努力穩(wěn)住,“你到底……是誰?”他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太深了,像不見底的寒潭,里面有太多我讀不懂的東西。他沒有立刻回答,
房間里只剩下掛鐘單調(diào)的咔噠聲和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就在我快要被這沉默壓垮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不高,
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凹o臨?!彼逦赝鲁鰞蓚€字。
我茫然地看著他。紀深?紀臨?什么意思?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身體微微前傾,
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這個姿勢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紀深是我出來用的名字。
”他解釋,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我的本名,叫紀臨?!奔o臨?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紀臨!錦城紀家!
那個傳說中橫跨數(shù)省,產(chǎn)業(yè)遍布地產(chǎn)、金融、科技,跺跺腳整個西南商圈都要震三震的紀家?
!那個低調(diào)神秘到近乎隱形,卻掌握著驚人財富和能量的頂級豪門?!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站起來,熱水灑出來燙了手也顧不上?!澳恪愫f!
”我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紀臨?那個紀家的……紀臨?你怎么可能是他!
他……他怎么可能住在這種地方!穿這種衣服!”我指著這破舊的小屋,
指著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衛(wèi)衣,因為激動,手指都在抖。他看著我,眼神平靜無波,
沒有因為我失態(tài)的指責而有絲毫波動。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個他隨身攜帶的舊雙肩包旁,
拉開最內(nèi)側(cè)的夾層,取出一樣?xùn)|西。是一個深藍色的絲絨小盒子??雌饋砗芘f了,
邊角都有些磨損。他拿著盒子,走到我面前,打開。里面躺著一枚戒指。
不是那種閃瞎人眼的鴿子蛋,而是一枚樣式極其簡潔古樸的男式鉑金戒指,
戒身沒有任何花紋,只在戒圈內(nèi)側(cè),刻著兩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字母:JL。紀臨。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所有的不合理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他異于常人的身手,他打電話時那種發(fā)號施令的語氣,他過分整潔到刻板的習慣,
他那些我看不懂的英文資料……還有王阿姨語焉不詳?shù)慕榻B……他哪里是窮困潦倒?
他分明是在刻意隱藏!“為什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用假身份?為什么……要跟我結(jié)婚?”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愚弄的憤怒交織在一起,
讓我渾身發(fā)冷。他合上戒指盒,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
背影挺拔而孤寂。過了很久,他才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對我。“三年前,
我接手集團一個重要的海外并購項目?!彼穆曇舻统疗椒€(wěn),聽不出情緒,
“對手公司手段很臟,雇傭了職業(yè)殺手。在一次項目考察途中,我遭遇了伏擊,重傷,
被追殺?!彼D了頓,似乎在回憶,“我逃進了一個工地,失血過多,
昏迷在一個廢棄的建材堆后面。是路過的工人救了我,把我送到了附近的小診所。
”我的心猛地一跳。三年前……工地……小診所……“那個診所的大夫,技術(shù)不錯,
但條件很差。”他繼續(xù)說,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審視,“他有個女兒,
剛考上大學,暑假在診所幫忙。她膽子很大,也很細心,給我清理傷口、換藥,動作麻利,
話不多,但眼神很亮?!蔽业暮粑磷×恕m封的記憶被猛然掀開。三年前暑假,
我在爸爸的小診所幫忙……確實有個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被送來,爸爸說他傷得很重,
像是被利器所傷,身份不明,怕惹麻煩,但爸爸還是救了……那人醒來后,眼神銳利又警惕,
像受傷的野獸,沉默寡言,只說自己叫“阿深”,是工地工人……他住了三天,
我負責給他換藥……他走的時候,塞給我爸一卷皺巴巴的錢,
然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難道……那個滿身血污、沉默警惕的“阿深”,
就是眼前這個……紀臨?!“后來我脫離危險,秘密轉(zhuǎn)走。事情處理完,想回去感謝,
發(fā)現(xiàn)那個小診所已經(jīng)關(guān)了,你們也搬走了?!彼穆曇魧⑽依噩F(xiàn)實,“我讓人找過,
只知道那個大夫姓舒,女兒叫舒棠。”他看著我,
眼神復(fù)雜難辨:“這次回來處理一些遺留問題,需要暫時隱匿身份。王阿姨介紹相親,
看到資料上的名字和照片,我認出來了?!彼nD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
“我需要一個婚姻狀態(tài)作為掩護。而你……舒棠,你正好需要擺脫家里的麻煩?!痹瓉砣绱?。
一場徹頭徹尾的、各取所需的交易。他需要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妻子身份做掩護,
我需要一本結(jié)婚證逃離原生家庭的泥沼。那點所謂的“救命之恩”,
大概只是讓他選擇我而不是別人的一個微小砝碼?或者,連砝碼都算不上,只是巧合?
巨大的失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瞬間淹沒了之前的震驚和憤怒。原來,自始至終,
都是我自作多情。什么“我不怕麻煩”,什么“各取所需”,都是冰冷的算計。
他是高高在上的紀家掌舵人紀臨,我算什么?
一個恰好符合他“掩護”需求的、走投無路的工具?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
“所以,紀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戲演完了嗎?
現(xiàn)在你的‘麻煩’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吧?這婚,是不是該離了?
”我特意咬重了“紀總”兩個字,帶著尖銳的諷刺。他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他沉默地看著我,眼神很深,像在探究什么?!皬埖沦F那邊,
已經(jīng)處理了?!彼_口,轉(zhuǎn)移了話題,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平淡,“他不會再騷擾你。
你家里……你哥的賭債,也清了?!蔽颐偷靥ь^看他。賭債清了?張德貴處理了?他出手了?
為什么?是覺得我被他連累了,所以補償?還是……作為這場交易的報酬?“謝謝紀總。
”我生硬地說,心里像堵了一塊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多少錢?我還你。
雖然可能……要還很久。”他看著我,目光沉沉,沒有接錢的話茬。
房間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鄭重的意味:“舒棠,我們的開始,確實是一場交易。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那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蒼白而倔強的臉,“但對我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