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褲腿,和懷里“渠道名單”上的血痕疊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我的血,哪是永信的。我抱著73號孩子躲在巷尾的垃圾桶后面,鐵皮桶散著餿臭味,混著海豚肉的腥氣,倒成了最好的掩護——遠處永信的人舉著手電筒掃過來,光落在桶身的銹跡上,沒發(fā)現(xiàn)藏在陰影里的我們。
“孩子燒得更重了?!迸硕自谖遗赃叄曇舭l(fā)顫,她把額頭貼在孩子的臉上,指尖沾著的血蹭在孩子的粉色衣服上,把歪歪扭扭的繡花染成了暗紅。我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燙得嚇人,想起賬本里“代孕兒童常見?。焊邿ㄓ煤k嗳飧嗑徑猓钡挠涗洠睦锢湫Α佬胚B孩子的命都算計著,難怪老婦人會反。
手電筒的光移走后,我扶著墻站起來,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女人趕緊扶住我,手里的槍還攥得緊:“現(xiàn)在去哪?永信的人肯定在搜我們?!蔽颐鰬牙锏摹扒烂麊巍?,紙頁被汗水浸得發(fā)皺,“坤沙的聯(lián)系方式在最后一頁,找個地方打電話——他要的是毒,不是永信的人,我們手里有他要的貨,他會幫我們。”
女人愣了愣,卻沒多問,只是抱著孩子往巷外挪。我們繞了三個小巷,才找到個沒關門的便利店,店里的老板趴在柜臺上睡覺,收音機里放著夜新聞,“城南倉庫發(fā)現(xiàn)可疑血跡”的播報混著電流聲,聽得我手心發(fā)緊。
我拿起柜臺上的公用電話,手指按在號碼鍵上,每個鍵都沾著層薄灰,像寺廟里舊木魚上的包漿。撥通坤沙的電話時,聽筒里傳來嘈雜的東南亞音樂,還有人用泰語喊著什么,接著是個沙啞的中文聲音:“誰?”
“劉應成,永信的人?!蔽覊旱吐曇?,膝蓋的疼讓我忍不住喘了口氣,“手里有300斤貨,在城南倉庫,想跟你談筆生意。”聽筒里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翻紙的聲音:“永信的貨?你憑什么代表他?”
“永信中了刀,活不了多久了?!蔽叶⒅憷甏巴獾年幱?,生怕有永信的人追來,“我手里有你的渠道名單,還有北港‘海鷺號’的貨船——你要的是穩(wěn)定的供貨,不是個快死的老板?!边@話是賭的,賭坤沙只認利益不認人,就像當年永信只認錢不認師父的命。
聽筒里又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坤沙的笑:“有意思。一個小時后,在城西廢棄碼頭見——只許你一個人來,帶名單,不帶其他人?!闭f完,電話就掛了。
“他讓你一個人去?”女人聽見了,臉色發(fā)白,“肯定是陷阱!永信和他是一伙的!”我把電話放下,摸出腰后的刀,刀鞘上的麻繩磨得掌心發(fā)疼:“不是陷阱。坤沙要的是貨,我手里有他要的東西,他不會殺我——倒是你,帶著孩子找個診所,把孩子的燒退了,這是地址?!蔽覐拿麊紊纤毫藦埣垼瑢懴轮霸谫~本里看到的代孕診所地址,“那診所是永信的,里面有藥,你說是‘老板的貨’,他們不敢攔你?!?/p>
女人接過紙,手指攥得發(fā)白:“你真的能回來?”我笑了笑,刀在手里轉了個圈,“我要是回不來,你就帶著孩子跑——永信的人要找的是我,不是你。”這話半真半假,我知道自己不能死,手里的名單和貨船是我翻身的資本,比命還重要。
離開便利店時,我把“渠道名單”折好塞進鞋底,刀藏在腰后,膝蓋的傷口用扯下的褲腿纏了幾圈,血滲出來,把布條染成了紅色。城西廢棄碼頭離這里不遠,走了大概四十分鐘,遠遠就看見艘漁船泊在岸邊,船舷上沒刻“△”,卻掛著盞紅色的燈,在夜里晃來晃去,像兩年前拉姆巴塔島的“紅綢”。
我走上碼頭的木板,木板“嘎吱”響,和北港碼頭的聲音一樣,只是這里的風更冷,裹著股海水的咸澀,還有點火藥的味道。漁船的艙門開著,里面走出來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手里攥著個對講機,袖口沾著銀灰色的碎末——是海豚鱗片,和“海鷺號”上的一模一樣。
“劉應成?”男人開口,中文帶著東南亞口音,他往我身后看了看,“就你一個人?”我沒說話,從鞋底掏出“渠道名單”,扔給他:“坤沙呢?我要跟他談?!蹦腥私舆^名單,翻了兩頁,突然笑了:“坤沙先生沒空,讓我來跟你談——貨在哪?”
“先讓我見坤沙。”我摸向腰后的刀,指尖碰到刀鞘的麻繩,“不然免談?!蹦腥说哪樕料聛恚瑥难竺霭褬?,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別給臉不要臉!永信已經跟坤沙先生說了,你是叛徒,要搶他的貨——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叛徒?我心里一沉,卻沒慌——永信果然沒那么容易死,還提前跟坤沙通了氣,想借坤沙的手殺我。我側身躲開男人的槍,刀從腰后抽出來,直接劃在他的手腕上,槍“啪”地掉在地上。男人慘叫著往后退,手腕的血噴在碼頭的木板上,和我膝蓋的血混在一起,像條小小的“紅綢”。
“永信給了你多少好處?”我踩著他的手,刀抵在他的喉嚨上,“坤沙要的是貨,不是你的命——告訴我,坤沙在哪,我饒你不死?!蹦腥说哪槹椎孟窦?,聲音發(fā)顫:“在……在船艙里!他故意讓我引你進來,想看看你的本事!”
我沒信他的話,刀往他的喉嚨壓了壓:“帶我去?!蹦腥硕叨哙锣碌卣酒饋恚嬷餮氖滞?,往船艙走。船艙里的燈很暗,掛著幾串海豚的頭骨,在燈光下泛著白,像寺廟里的念珠,只是更滲人。
船艙深處,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叼著根雪茄,煙霧繚繞中,我看見他脖子上掛著個銀鎖——是當年寺廟里師父的私藏鎖,上面刻著“永”字,和老婦人手里的那個一模一樣。
“坤沙?”我握緊刀,膝蓋的疼讓我忍不住皺了皺眉。男人抬起頭,雪茄的火光照亮他的臉——是張陌生的臉,卻戴著枚銀戒指,戒指上刻著朵歪歪扭扭的花,和布包上的紅繡花、毒紙包上的標記,分毫不差。
“劉應成,久仰大名?!蹦腥诵α耍鲁鰝€煙圈,“永信說你夠狠,果然沒說錯——敢單槍匹馬跟我談生意,有我當年的樣子。”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手里的雪茄往我膝蓋的傷口湊了湊,我沒躲,傷口的疼讓我更清醒:“你不是坤沙。”
“聰明。”男人把雪茄扔在地上,用腳踩滅,“我是坤沙的副手,叫阿坤——坤沙先生說了,誰能拿到永信的產業(yè)鏈,誰就是他的合作伙伴。剛才是給你的考驗,你通過了?!彼麖目诖锾统鰝€牛皮本,扔給我:“這是東南亞的毒販名單,還有‘海鷺號’的航線圖——永信的貨船,現(xiàn)在歸你了?!?/p>
我接過牛皮本,封面上印著個“東”字,里面的字跡和“渠道名單”上的一樣,都是歪歪扭扭的,只是多了些泰語標注。我翻到最后一頁,看見上面寫著“下批貨:10月20日,北港‘海鷺號’”——是明天。
“永信呢?”我抬頭看向阿坤,“他沒跟你說別的?”阿坤笑了,從腰后摸出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里面?zhèn)鱽碛佬诺穆曇簦骸鞍⒗?,幫我殺了劉應成,貨還是給你,另外給你加100萬?!苯又前⒗さ穆曇簦骸坝佬畔壬?,你老了,該退位了——劉應成比你狠,更適合跟我們合作?!?/p>
我心里突然笑了——原來阿坤早就想踢掉永信,我不過是他的棋子,就像當年我是永信的棋子一樣。只是這次,我不會再當棋子。
“合作可以。”我把牛皮本塞進懷里,刀收進刀鞘,“但我有條件——永信的人,我要自己解決;還有,代孕的孩子和美容膏的渠道,歸我管?!卑⒗ゃ读算叮又α耍骸皼]問題。只要你能穩(wěn)定供貨,其他的都歸你?!?/p>
就在這時,船艙外傳來槍聲,接著是男人的慘叫。阿坤臉色一變,往艙外跑:“是永信的人!他帶了人來!”我也跟著跑出去,看見碼頭的木板上躺著幾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都是永信的人,已經沒了氣。遠處,一輛白色的面包車停在碼頭外,車窗貼著深色的膜,和煥顏坊門口的那輛一模一樣。
“是女人?!蔽倚睦镆怀粒肫鹋耸掷锏臉?,還有她懷里的孩子。面包車的門開了,女人抱著73號孩子走下來,手里的槍還在冒煙,深藍褲腳沾著血,和碼頭木板上的血混在一起。
“你怎么來了?”我走過去,看見孩子的燒好像退了點,呼吸也平穩(wěn)了些。女人沒說話,只是把槍遞給我:“永信的人在搜診所,我只能帶孩子來這——他說,要跟你做個了斷?!?/p>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面包車的駕駛座上,永信正靠在椅背上,臉色蒼白,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血,手里卻攥著個對講機,對著里面喊:“把碼頭圍起來!誰也別想走!”
阿坤摸出槍,對著面包車的輪胎就是一槍,輪胎“砰”地爆了,車往旁邊歪了歪。永信慘叫著從車里爬出來,手里的對講機掉在地上,他看著我,眼神狠得像要吃了我:“劉應成!我當初就不該拉你進來!”
“現(xiàn)在說這些晚了?!蔽遗e起槍,對著永信的胸口,膝蓋的疼讓我忍不住發(fā)抖,卻沒放下槍,“當年你殺了師父,搶了寺廟,現(xiàn)在又想殺我——這‘因果’,今天該結了?!?/p>
永信突然笑了,從懷里掏出個炸彈遙控器,紅色的按鈕在夜里閃著光:“想殺我?我早就在碼頭裝了炸彈!今天我們同歸于盡!”他的手指按在按鈕上,阿坤臉色一變,拉著我往漁船跑:“快躲起來!”
我沒躲,反而往前走了兩步,槍對著永信的手:“你不敢按?!蔽抑烙佬畔?,他還想活著掌控產業(yè)鏈,不會真的同歸于盡。永信的手指抖了抖,卻沒按下去,臉色更蒼白了:“你……你別逼我!”
就在這時,女人突然撲過去,抱著永信的胳膊,把他手里的遙控器搶了過來:“你這個魔鬼!我孩子的病就是你害的!”她把遙控器扔給我,對著永信的臉就打:“我要為我的孩子報仇!”
永信掙扎著推開女人,往碼頭外跑,卻沒跑幾步,就被阿坤的人攔住了。我走過去,槍對著他的頭:“永信,你輸了?!彼粗遥蝗豢蘖?,像個孩子:“應成,求你放我一條生路!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
我沒說話,想起當年師父教我念《心經》的樣子,想起拉姆巴塔島的“紅綢”,想起寺廟地下室的孩子,手指扣動了扳機——槍聲響在碼頭的夜里,和遠處的海浪聲混在一起,像當年寺廟里的鐘聲,只是更決絕。
永信倒在地上,眼睛還睜著,盯著天上的月亮,像在看什么。我撿起他手里的對講機,對著里面說:“永信已死,以后產業(yè)鏈歸我——想跟著我干的,明天北港‘海鷺號’見;不想干的,后果自負?!?/p>
阿坤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夠狠。明天我讓人為你準備船,我們一起去東南亞?!蔽覜]回頭,只是看著女人懷里的孩子,還有地上永信的尸體,心里突然有了個念頭——這產業(yè)鏈,我不僅要接,還要擴得更大,代孕、運毒、美容膏、海豚肉,一個都不能少,還要加上婦女兒童拐賣,讓所有人都知道,劉應成比永信更狠。
碼頭的風更大了,裹著海水的咸澀和火藥的味道,還有點香樟的味道——是寺廟里老香樟樹的味道,只是現(xiàn)在,這味道里多了我的野心,和永信的血。
“明天。”我對著遠處的海浪說,“明天,就是新的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