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鏡驚魂祖母臨終前塞給我一面古鏡, 反復(fù)叮囑“千萬照不得身后”。 守夜那晚,
我無意瞥見鏡中—— 父母慈愛的面容扭曲如魑魅, 舉著尖刀與毒酒緩緩逼近。
驚慌打碎鏡子后, 現(xiàn)實中的父母突然七竅流血倒地,
遺言竟是:“為什么不讓鏡仙完成交換…”祖母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像秋末最后一點殘風(fēng),
捱著窗欞紙,嘶啦,嘶啦,刮得人心頭發(fā)澀。
老屋里那股子揮之不去的草藥味混著陳舊木頭的腐朽氣,沉甸甸地壓下來。
油燈的光暈在墻上投下巨大搖曳的影子,把一切都拉得變了形。屋里擠著人,父母、叔伯,
臉上都罩著一層看不分明的哀戚,或真或假。空氣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我跪在榻前,
手被祖母枯柴一樣的手緊緊攥著,冰得嚇人。她的手在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
把那面鏡子塞進我手里。那鏡子觸手陰寒,非金非木,邊緣是繁復(fù)又模糊的暗色雕花紋路,
沾著老人手心里濕冷的汗。鏡面卻異常光潔,幽深得不像話,燈光落上去,吸不進一點反光,
只沉沉地映出我模糊失措的臉孔。她嘴唇哆嗦著,眼珠渾濁不堪,卻死死盯著我,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艱難地摳出來,
帶著血絲般的嘶?。骸班镟铩煤谩f…千萬照不得身后…”那“身后”兩個字,
咬得極重,裹著無法言說的巨大恐懼。她還想說什么,一口氣沒上來,眼睛兀自圓睜著,
手猛地一松,垂落下去。屋里頓時爆開一片哭聲,真真假假混作一團。
母親撲過來搖晃著祖母逐漸冷硬的身體,哭聲尖利。父親紅著眼圈,大聲喊著“娘”。
人影晃動,嘈雜聲四起。我卻像被凍住了,僵在原地,
手里那面鏡子沉甸甸、冷冰冰地貼著皮肉,祖母最后的警告和那冰冷的觸感一起,
絲絲縷縷鉆進骨頭縫里。沒人留意我,沒人留意這面驟然易主的古鏡。它在我手里,
像個活物,無聲地散發(fā)著寒意。2 鏡中魑魅喪事操辦起來。
老宅徹底被一種喧囂的悲傷籠罩。吹打聲、哭喪聲、親友的勸慰聲、杯盤碰撞聲……唯有我,
像個游魂,揣著那面鏡子,躲著所有人。心里頭發(fā)毛。
祖母臨終那恐懼到極點的眼神烙在我腦子里,反復(fù)提醒我手里是個絕不能觸碰的禁忌。
我把它塞進背包最底層,用衣服層層裹住,可那陰冷的觸感卻無孔不入,
總覺得它在暗處盯著我,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父母忙前忙后,接待吊唁的賓客,眼圈紅腫,
聲音沙啞。母親給我端來飯菜,摸著我的頭,啞聲說:“囡囡,吃點東西,別熬壞了身子,
奶奶走了,我們還得…”話沒說完,又擦起眼淚。父親沉默地拍拍我的肩膀,遞來一杯溫水。
他們的關(guān)切那么真實,那么自然,沖淡了些許那面鏡子帶來的詭異感。可一到夜里,
老宅安靜下來,那種無所不在的寒意又滲出來??傆X得暗處有東西,總覺得那背包在動。
祖母的警告夜夜入夢,反復(fù)不休。守夜那晚,終于來了。親戚鄉(xiāng)鄰陸續(xù)散去,
留下靈堂慘白的蠟燭和長明燈跳躍不定。父母累極了,靠在旁邊的椅子上打盹,頭一點一點。
檀香的味道混著紙錢燒過的灰燼氣,沉滯地浮在空氣里。祖母的棺槨靜靜停在堂屋正中,
龐大的黑影投下來,壓得人心口發(fā)悶。我跪在蒲團上,背對著棺槨,也背對著打盹的父母。
夜深人靜,只有燭火偶爾爆開一點輕微的噼啪聲。冷。一種不正常的、鉆進骨頭縫里的陰冷,
從背包里彌漫開來,蛇一樣纏繞上身。我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收緊衣服,卻無濟于事。
那冷意源頭明確——是那面鏡子。鬼使神差地,我站起來,像個提線木偶,
被那無形的寒意牽引著,走到墻角堆放雜物的地方,從背包底層摸出了它。鏡身比之前更冰,
那股冷意活物般順著指尖往胳膊里鉆。雕花的紋路硌著掌心,繁復(fù)而詭異。
幽深的鏡面在昏黃的燭光下,映出我蒼白失措的臉,
和身后一小片模糊昏暗的景象——搖曳的燭火,祖母棺槨漆黑的邊角。心跳如鼓。
祖母嘶啞的警告在耳邊轟鳴:“千萬照不得身后!”可是…身后只有打盹的父母,
和奶奶的棺槨啊…能有什么?恐懼攥緊了心臟,呼吸變得困難。理智尖叫著讓我扔掉它,
可某種無法言說的、黑暗的好奇心,卻死死釘住了我的手腳。脖子僵硬地,一點一點地,
想要扭開。那鏡子的寒意卻驟然加重,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扳過我的手腕!
鏡面角度倏然一變——不再是我蒼白的臉。昏黃跳動的燭光背景下,
那兩張我熟悉到骨子里的、片刻前還疲憊慈愛的面容,赫然映在鏡中!父親和母親!
但他們不再是他們!鏡中的父親,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溫厚!嘴角咧到一個非人的弧度,
眼底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貪婪的亮光,手里竟舉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剔骨尖刀,
刀尖寒芒閃動。旁邊的母親,臉上是同樣扭曲的興奮,嘴唇鮮紅如血,
手里端著一只古舊的青瓷酒盅,里面液體渾濁,散發(fā)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甜膩又腐朽的氣味,
隔著鏡面都仿佛能聞到。他們躡手躡腳,姿態(tài)詭異地、緩緩地、朝著我的后背逼近!
那絕不是活人該有的表情和動作!是魑魅!是畫皮妖鬼!極致的驚恐像一只冰冷的手,
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發(fā)不出半點聲音。血液轟然沖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jié)。“哐當(dāng)——!
”一聲刺耳的脆響炸開死寂的靈堂!鏡子自我僵直的手中跌落,重重砸在青磚地上。
那幽深的鏡面瞬間裂開無數(shù)道蛛網(wǎng)般的紋路,碎片四濺。也幾乎就在同時——“噗通!
”“噗通!”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沉悶聲響。我猛地轉(zhuǎn)身,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燭光下,方才還在椅上打盹的父母,此刻竟真的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他們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漆黑的、濃稠的血液汩汩涌出,蜿蜒流淌,
迅速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和身下的地面。七竅流血!他們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睛瞪得極大,
死死地、充滿了無盡驚恐和另一種難以描述的、極度不甘的情緒,直勾勾地釘在我身上。
父親猛地抬起一只顫抖的血手,指向我,嘴唇哆嗦著,擠出破碎嘶啞的氣音,
都像是混著血沫從肺管里硬擠出來:“為…為什么…不讓…鏡仙…完成…交換…”話音未落,
抬起的手重重落下。抽搐停止。兩雙圓睜的、凝固著極致復(fù)雜情緒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
空洞地對著老宅黢黑的房梁。死寂。靈堂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還有我粗重得如同風(fēng)箱般的喘息。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瘋狂彌漫開來,壓過了檀香,
壓過了紙錢灰燼,充斥了整個空間。我僵在原地,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四肢百骸像是被灌滿了沉重的鉛塊,動彈不得。眼球澀痛,幾乎要瞪裂開來,
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交換?什么交換?鏡仙?
父親臨死前那扭曲不甘的遺言,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
冰冷的恐懼海嘯般襲來,瞬間沒頂。我腿一軟,癱倒在地,手腳并用地向后猛縮,
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堅硬的墻壁,退無可退。濺落的鏡片碎渣散落一地,其中較大的一塊,
恰巧滾落到母親汩汩流淌的血泊邊緣。幽暗的鏡片碎片上,倏忽極快地閃過一抹詭異的光,
像是一只冷漠的眼睛,一眨即逝?!爸ㄑ健崩险巧忍撗谥?、厚重的木門,
在這死寂的時刻,毫無征兆地,被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陰冷穿堂風(fēng),
緩緩吹開了一道更寬的縫隙。門外,是無邊濃重的、吞噬一切的黑夜。那股甜膩腐朽的氣味,
似乎并未散去,反而混合著新鮮血液的鐵銹味,變得更加濃郁,絲絲縷縷,纏繞鼻端。
我猛地扭頭,望向洞開的門外。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雙看不見的眼睛,
正沉默地、貪婪地窺視著屋內(nèi)的一切。冰冷的惡寒,順著脊椎骨,一節(jié)一節(jié),
緩慢地爬滿了全身。3 血祭之謎時間像是凝固了的血,粘稠而窒息。
我不知道在地上癱坐了多久,直到雙腿麻木失去知覺,直到那濃烈的血腥味嗆得我開始干嘔。
冷,刺骨的冷,不僅僅來自青磚地面,更來自那扇洞開的門扉外無邊的夜,
以及…地上迅速冰冷僵硬的軀體。我的父母。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溫言細語,
關(guān)切著我的冷暖。此刻,他們躺在血泊里,面目猙獰,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而父親臨死前的指控,像毒蛇一樣盤踞在心頭。
什么不讓鏡仙完成交換…”鏡仙…交換…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攤血泊邊緣的鏡子碎片。
幽暗的碎片,像是黑夜被撕開的一角,沉默地躺在那里。方才那一閃而過的詭異光亮,
是錯覺嗎?不,不是錯覺。
祖母拼死警告…鏡中父母扭曲的鬼影…現(xiàn)實的慘劇…它們被一條無形的、冰冷的線串聯(lián)起來,
指向一個令我渾身發(fā)毛的恐怖真相。我掙扎著,手腳并用,幾乎是爬行著,遠離那兩具尸體,
遠離那攤還在緩慢擴大的暗紅,背脊緊緊抵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試圖攫取一點稀薄的空氣。老宅死一樣的寂靜。燭火還在跳動,將影子拉長、扭曲,
投在墻壁上,像是張牙舞爪的鬼魅。每一次輕微的爆裂聲,都讓我驚跳一下。得求救…對,
求救!手機…手機在哪里?我慌亂地摸索著口袋,指尖顫抖得不聽使喚。找到了!
冰涼的機身似乎也沾染了這屋里的邪氣。沒有信號。一格信號都沒有。怎么可能?
傍晚時分我還看過,信號滿格!我不死心,掙扎著站起來,踉蹌著跑到門口,高高舉起手機。
屏幕的冷光照亮我驚恐失措的臉。無服務(wù)。三個冰冷的字,像判決書。門外,
夜色濃得化不開,山風(fēng)穿過老宅周圍的樹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
那扇被風(fēng)吹開的門,像一張黑洞洞的嘴,等待著吞噬什么。我猛地縮回屋子,用力摔上門,
插上那根老舊的門栓,背靠著門板,劇烈地喘息。
好像這樣就能把門外那無邊的黑暗和窺視隔絕在外??墒牵kU真的來自門外嗎?
我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再一次,無法控制地,落在那滿地的碎片和血跡上。
母親血泊邊的那塊較大碎片,似乎…動了一下?我心臟驟停,死死盯住它。沒有動靜。
也許只是光影晃動。就在這時,另一塊較小的碎片,靠近父親腳邊的,
表面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緊接著,那霧氣中,
極其快速地閃過一個影像——一只眼睛!冷漠,貪婪,帶著一種非人的戲謔!我猛地閉上眼,
再睜開。碎片還是那塊碎片,靜靜地躺著,仿佛剛才只是極度驚恐下的幻覺。
不…不是幻覺…祖母的警告,鏡中的景象,父母的死亡,父親的遺言,
還有這詭異的碎片…這一切都不是巧合!這鏡子…是活的!或者,里面附著什么東西!
“鏡仙…”我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交換…它要交換什么?用我的命,
換父母的…什么?健康?財富?還是…別的?所以鏡中的他們,才會是那樣狂熱貪婪的模樣?
他們知道!他們一直都知道!他們參與了這場與虎謀皮的邪惡交易!而祖母…她拼命阻止,
她警告我,她是不是早就知曉這一切?她塞給我鏡子,是保護,還是…?
無數(shù)的疑問和恐懼像毒藤一樣纏繞著我,幾乎要把我的理智勒斷。我不能待在這里!
必須離開!我沖向背包,胡亂地將一些東西塞進去,手抖得厲害。我不敢再看地上的父母,
不敢再看那些碎片。每一次眼角余光掃到,都讓我如墜冰窟。就在我拉上背包拉鏈,
準備沖向后門的時候——“嗒…”一聲極輕微、極清脆的響聲。像是玉珠跌落玉盤。
在這死寂的靈堂里,卻清晰得如同驚雷。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動作僵在半空。
聲音來自…身后…那堆鏡子碎片?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回過頭。地上,
那些原本散落各處的暗色碎片,此刻,正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牽引著,微微震顫著,
向著中間…聚攏?它們彼此吸引,碰撞,發(fā)出細碎而連續(xù)的“嗒…嗒…”聲,
在那粘稠的血泊中,劃出一道道細微的漣漪。一塊,兩塊…碎片正在拼接!那幽暗的鏡面,
即便破碎,也依舊深不見底,映照著跳動的燭火和…我驚恐萬分的臉。不!
不能讓它重新聚攏!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猛地抬起腳,
狠狠地朝著那正在蠕動著拼接的碎片踩去!“咔嚓!”脆響聲中,
幾塊剛剛靠攏的碎片再次被踩得四分五裂。但幾乎是同時,
一股鉆心的寒意順著鞋底猛地竄了上來,冰冷刺骨,帶著強烈的惡意,凍得我小腿一陣痙攣,
慌忙后退。那些被踩碎的碎片,以及周圍其他的碎片,震顫得更加劇烈,
“嗒嗒”聲變得密集,像是無聲的嘲笑。它們再次開始聚合,速度似乎比剛才更快了!
而在那些碎片光潔的斷面上,開始浮現(xiàn)出模糊的影像,扭曲,晃動,像是信號不良的舊電視。
一張臉…兩張臉…是父母!是他們七竅流血前,那狂熱扭曲的臉!他們在碎片里看著我,
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無聲地吶喊,詛咒。還有…另一張臉…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雙眼睛,
冰冷,漠然,充滿了某種古老的貪婪。鏡仙!我頭皮發(fā)麻,連連后退,
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墻壁,無路可退。碎片還在聚合,它們無視物理的規(guī)律,
在血泊中蠕動著,拼湊出一個更大、更不規(guī)則的鏡面。那鏡面像是破碎后又強行縫合的傷口,
猙獰而邪異。鏡中,那些扭曲的影像越來越清晰。我看到了父母,
他們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里,眼神不再是狂熱,而是變成了無盡的痛苦和哀求,
他們朝著我伸出手,嘴巴張合,似乎在大聲呼喊著什么,但我什么也聽不見。而在他們身后,
那個模糊的冰冷身影漸漸清晰,它沒有具體的五官,只是一團人形的陰影,唯有那雙眼睛,
實質(zhì)般的目光穿透鏡面,牢牢地鎖定了我。它在笑。我能感覺到它在笑。
一種毛骨悚然的、捕獵者般的殘忍笑意。緊接著,鏡中的景象再次變化?;异F翻滾,
出現(xiàn)了另一幅畫面——那是我!是我小時候,生病發(fā)燒,母親徹夜不眠地守在我床邊,
用酒精棉擦拭我的額頭;是父親下雨天背著我去上學(xué),傘全部傾斜到我這邊,
他自己的半邊身子濕透;是我們一家三口圍坐在小小的飯桌前,給奶奶過生日,
其樂融融…那些溫暖的、遙遠的記憶,此刻被這邪異的鏡子呈現(xiàn)出來,卻變得無比冰冷詭異。
畫面色調(diào)陰森,父母的笑容僵硬如同木偶,我的臉龐在畫面中模糊不清,
仿佛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道具。然后,所有的溫暖畫面驟然碎裂,如同被打碎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