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十七年暮春,曲江池畔的柳絮像被揉碎的云絮,黏在蘇晚青染血的襦裙上。她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睜開眼,鼻尖縈繞的艾草腥氣與泥土味,徹底驅散了實驗室里福爾馬林的冷冽。
“姑娘,可算醒了!” 老婦王婆婆端著陶碗湊過來,粗糲的手撫上她的額頭,“陳公子說你許是落水驚了魂,這碗生姜湯你快趁熱喝?!?/p>
蘇晚青喉間干澀如火燒,剛想開口,右腿傳來的劇痛讓她倒抽冷氣。低頭看去,原本的牛仔褲被剪成破布,傷口用發(fā)黑的布條纏了幾圈,暗紅的血漬正慢慢洇開。作為南方醫(yī)科大學臨床大三學生,她一眼就看出這是典型的開放性創(chuàng)傷 —— 泥沙還嵌在肉里,若不及時清創(chuàng),不出三日必發(fā)敗血癥。
“婆婆,” 她忍著暈眩坐起身,銀鐲子上 “2024” 的刻痕在燭火下閃著冷光,“能給我找些烈酒、煮沸的開水,還有干凈的麻布嗎?”
王婆婆愣了愣:“姑娘要這些做什么?傷口得等郎中來敷藥膏才是?!?/p>
“來不及了。” 蘇晚青掀開破布,指腹輕輕按壓傷口周圍,“這傷口里有臟東西,不清理會爛進骨頭里?!?她一邊解釋,一邊回憶古代消毒的替代方案 —— 烈酒雖不及酒精濃度高,但聊勝于無,煮沸的麻布能減少細菌滋生。
王婆婆半信半疑地找來東西時,蘇晚青已經點燃了艾草。她將縫衣針在火上烤了烤,又把烈酒倒進陶碗,深吸一口氣后,用麻布蘸著烈酒,一點點擦拭傷口。鉆心的疼讓她額頭冒冷汗,卻不敢停下 —— 她很清楚,在沒有抗生素的唐朝,感染就是死路一條。
當她用煮過的麻布將傷口層層包扎好時,王婆婆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姑娘這手法…… 老身活了五十年,從沒見郎中這么治傷的。”
蘇晚青勉強笑了笑,剛想解釋 “無菌操作”,門外忽然傳來馬蹄聲。木質門簾被輕輕掀起,一道青色身影逆光走進來 —— 男子身著圓領袍,腰間蹀躞帶上掛著金魚袋,墨發(fā)用玉簪束起,面容俊朗得像畫里走出來的人。只是他眉宇間凝著一層憂色,目光落在蘇晚青腿上的包扎時,瞳孔微微一縮。
“聽聞姑娘昨日自行處理了傷口?” 他的聲音像春日清泉,帶著幾分探究。
蘇晚青抬頭,正好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這便是救了她的 “陳三郎”?可看他的衣著氣度,分明是朝廷官員 —— 唐朝能佩金魚袋的,至少是五品以上官員。
“是?!?她撐著床頭想起身行禮,卻被男子快步扶住。掌心傳來的溫度透過衣料滲進來,讓她臉頰微微發(fā)燙。
“姑娘傷勢未愈,不必多禮?!?男子收回手,拱手道,“在下陳景明,現(xiàn)任大理寺評事。昨日途經曲江,見姑娘昏迷岸邊,便冒昧將你帶回舍下別院?!?/p>
大理寺評事?蘇晚青心中一驚。這官職雖只是從八品下,卻負責審理刑獄案件,相當于現(xiàn)代的檢察官。她穿越前曾在歷史課上學過,貞元年間的大理寺,正是朝堂權力斗爭的漩渦中心。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三郎!三郎你醒醒啊!”
王婆婆臉色驟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我的孫兒!”
陳景明眉頭緊鎖,快步跟上。蘇晚青也掙扎著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院中 —— 只見王婆婆抱著個約莫五歲的男孩,孩子面色潮紅,嘴唇發(fā)紫,渾身抽搐不止,嘴角還掛著白沫。旁邊站著個穿長衫的郎中,正急得直跺腳:“是急驚風!老夫施了針也沒用,這孩子…… 怕是熬不過去了?!?/p>
王婆婆一聽,當場就要跪地磕頭:“陳公子,求您救救我的孫兒!他爹娘早逝,就剩我這老婆子了!”
陳景明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孩子的脈搏,臉色愈發(fā)凝重。蘇晚青卻在這時上前一步,輕聲道:“讓我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郎中皺著眉呵斥:“你一個年輕女子,懂什么醫(yī)術?別耽誤了孩子!”
“急驚風多是高熱引發(fā)的驚厥,若不及時降溫,會損傷神智。” 蘇晚青不理會郎中的質疑,掀開孩子的衣領,只見他咽喉紅腫得像要裂開,“是急性扁桃體炎引發(fā)的高熱,先降溫再說?!?/p>
她轉向陳景明:“陳公子,能否立刻找些冰塊來?再讓下人去藥房買金銀花、薄荷、連翹各一兩,越快越好?!?/p>
陳景明雖不知 “急性扁桃體炎” 是什么,但見她眼神堅定,便立刻吩咐隨從:“照這位姑娘的話做!”
冰塊很快送來,蘇晚青用麻布裹住冰塊,敷在孩子的額頭和腋下。又接過隨從遞來的銀針 —— 這是她穿越前跟著針灸課老師學過的基礎針法,雖不精通,但放血降溫還是可行的。她捏著孩子的指尖,快速刺入銀針,擠出幾滴黑血。
“姑娘!你這是要害了三郎?。 ?王婆婆見孫兒流血,急得要撲上來,卻被陳景明攔住。
“王婆婆,相信她。” 陳景明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著蘇晚青專注的側臉,陽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竟讓他心頭莫名一暖。
半個時辰后,孩子的抽搐漸漸停止,呼吸也平穩(wěn)了許多。郎中湊過去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退…… 退燒了?這怎么可能?”
蘇晚青松了口氣,剛想直起身,卻因失血和勞累,眼前一黑。陳景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瞬間回神。她抬頭看向他,正好對上他關切的目光,臉頰不由得又紅了。
“多謝陳公子。” 她連忙掙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陳景明看著她慌亂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該多謝姑娘才是。只是不知姑娘師從何人,醫(yī)術竟如此高超?”
蘇晚青心頭一緊 —— 總不能說自己來自千年之后,學的是現(xiàn)代醫(yī)學吧?她低頭絞著衣角,支支吾吾道:“我…… 我?guī)煆囊晃浑[世郎中,只是他老人家不讓我對外提及?!?/p>
陳景明見她不愿多說,便沒有追問。他轉身對王婆婆道:“三郎還需靜養(yǎng),你好生照顧。這位蘇姑娘傷勢未愈,不如搬去我府中主院,也好方便照料?!?/p>
蘇晚青愣住了 —— 搬去他府中主院?這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唐朝,簡直是驚世駭俗??伤缃裆頍o分文,又無處可去,若拒絕,恐怕只能流落街頭。
“多謝陳公子好意,只是……” 她話未說完,就被陳景明打斷。
“姑娘不必顧慮,我府中尚有女眷,不會讓姑娘受委屈?!?他頓了頓,補充道,“況且,姑娘的醫(yī)術或許能幫上大理寺的忙?!?/p>
蘇晚青心中一動。大理寺負責刑獄,若是遇到涉及醫(yī)術的案件,她的現(xiàn)代醫(yī)學知識或許真能派上用場。而且,留在陳景明身邊,也能更方便地了解唐朝,尋找回去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陳景明:“那便多謝陳公子了?!?/p>
陳景明看著她眼中的微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姑娘傷勢未愈,我扶你上車吧?!?/p>
春日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柳絮再次紛飛,落在陳景明的青色袍角上。蘇晚青被他小心翼翼地扶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頭忽然泛起一陣異樣的悸動 —— 或許,在這陌生的唐朝,她的旅程并不會像想象中那般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