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艱難。為避開官道和城鎮(zhèn),三人不得不穿行于荒山野嶺之間,風(fēng)餐露宿。知意的小臉上很快失去了孩童的紅潤,取而代之的是與年齡不符的堅韌。
七日后,他們抵達(dá)了墨影所說的山谷。這里四面環(huán)山,入口隱蔽,谷中卻有溪流穿過,土地肥沃,確是一處避世的桃源。
“便是這里了?!蹦胺畔滦心遥_始勘察地形。
顧嬤嬤望著荒蕪的山谷,嘆了口氣:“總算有個安身之所了?!?/p>
搭建茅屋、開墾荒地、設(shè)置陷阱捕獵……一切從零開始。墨影身手不凡,顧嬤嬤勤勞能干,而知意也盡力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安頓下來后的第一晚,知意鄭重其事地將墨影和顧嬤嬤叫到身邊。
“從今日起,世上再無沈知意?!彼赡鄣穆曇衾锿钢蝗葜靡傻膱詻Q,“請叫我‘阿寧’,平安的寧。”
墨影與顧嬤嬤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與心痛。六歲的孩子,本該在父母懷中撒嬌,卻要被迫隱姓埋名,背負(fù)血海深仇。
“是,阿寧小姐?!鳖檵邒哌煅蕬?yīng)道。
墨影單膝跪地:“墨影誓死守護(hù)阿寧小姐?!?/p>
山谷中的日子清苦卻平靜。白日里,墨影教阿寧武功,從最基本的扎馬步、練氣息開始;顧嬤嬤則教她讀書識字,將帶來的幾本書翻來覆去地講解。
阿寧天賦異稟,無論文武,一學(xué)即通。她比任何孩子都要刻苦,天未亮就起身練功,夜深了還在燈下苦讀。
“小姐不必如此拼命。”顧嬤嬤常心疼地勸道。
阿寧總是搖頭:“爹爹常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我若連這點苦都吃不得,何談為沈家雪冤?
一年后的某個清晨,墨影帶來一個消息:他在三十里外的小鎮(zhèn)上看到了通緝令,沈知意的畫像已經(jīng)更新,是根據(jù)她六歲時的模樣推測繪制,賞金也增至三千金。
“朝廷還未放棄搜尋。”墨影面色凝重,“我們需更加小心?!?/p>
此事讓阿寧更加堅定了復(fù)仇的決心。她開始主動要求學(xué)習(xí)更多:不僅是武功和詩書,還有兵法、策論、乃至帝王心術(shù)。
“學(xué)這些何用?”顧嬤嬤不解。
“皇帝以莫須有的罪名害我沈家,將來我要以堂堂正正之師,光明正大地討回公道。”阿寧的目光越過山谷,仿佛已望向遙遠(yuǎn)的京城,“那時,我需要知道如何治國平天下?!?/p>
墨影震驚于她的志向,從此更加盡心教導(dǎo),不僅傳授武藝,還將自己行走江湖的經(jīng)驗、偵查與反偵察的技巧傾囊相授。
顧嬤嬤則開始教授她世家千金的禮儀舉止、管理賬目、識人用人之道?!跋酄斎粼?,定會為小姐驕傲?!彼:鴾I說。
歲月如梭,山谷中的小樹苗已亭亭如蓋。當(dāng)年的稚童長成了青蔥少女,武藝精進(jìn),學(xué)識淵博,眼中卻總是藏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
十年間,墨影偶爾會出谷打探消息,每次都會帶回外界的變化:皇帝越發(fā)多疑暴虐,誅殺了不少老臣;邊境時有戰(zhàn)事;百姓賦稅加重,怨聲載道。
也有關(guān)于沈家的消息:沈聿明雖被定為罪臣,但在民間的聲望反而更高,不少人暗中為他抱不平。甚至有傳言說,相爺臨終前留下血書,證明清白,但無人見過真跡。
阿寧十六歲生日那天,墨影和顧嬤嬤為她準(zhǔn)備了一碗長壽面。沒有燭火,三人就在月光下靜靜吃著。
“嬤嬤,墨影,這些年來,辛苦你們了?!卑幒鋈婚_口。
顧嬤嬤抹了抹眼角:“老奴能陪伴小姐,是福分?!?/p>
墨影則道:“小姐有何打算?”
阿寧望向北方,目光堅定:“是時候了。我決定參加明年的科舉?!?/p>
顧嬤嬤手中的碗差點掉落:“科舉?可那是男子...”
“正是男子才能參加的科舉,才能最快地接近權(quán)力中心?!卑幵缫焉钏际鞈],“我已有計劃?!?/p>
她詳細(xì)道來:這些年來,墨影在外奔走,不僅打探消息,更暗中經(jīng)營了幾處產(chǎn)業(yè),積累了可觀的財富和人脈。他們可以買通關(guān)節(jié),為阿寧偽造一個合理的身份——江南士子“沈?qū)帯?,父母雙亡,專心向?qū)W。
“可是驗身一關(guān)?!鳖檵邒呷匀粨?dān)憂。
“屆時自有辦法?!卑幯壑虚W著睿智的光芒,“重要的是,我們必須開始行動了?!?/p>
夜深了,阿寧獨自走到溪邊。水中倒映著一張清麗卻陌生的臉——為了隱藏身份,她常以男裝示人,久而久之,言行舉止都帶著少年的英氣。
她從懷中取出那枚玉章,“忠貞不貳”四字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爹爹,娘親,我不會讓你們等太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