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寂降臨最后的鈴聲像是垂死巨獸喉管里擠出的哀鳴,
尖銳地撕裂晚自習結束后短暫的喧鬧,余音未散,便被驟然降臨的死寂掐滅了喉嚨。
頭頂那些慘白的熒光燈管在同一瞬間熄滅,一盞接一盞,毫不猶豫。熄滅前的最后一刻,
光線劇烈地抖動,明滅不定,
將教室里每一張驚惶的臉、每一個僵住的動作都切割成閃爍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恐怖片幀率,
最終徹底沉入冰冷的黑暗。只有窗外一絲吝嗇的月光,掙扎著穿透污濁的玻璃,
勉強勾勒出歪斜課桌、空蕩座椅扭曲詭異的輪廓。它們不再是熟悉的物件,
而是黑暗中沉默潛伏的畸形生物,散發(fā)出不祥的氣息。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撞得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要掩蓋過自己粗重的呼吸。我縮在靠窗的座位,手指冰涼僵硬,
死死摳著攤開的練習冊邊緣,紙張被冷汗浸透,邊緣快要被捏碎。
前一秒還彌漫著細碎交談聲、拉鏈滑動聲、書本碰撞聲的教室,
此刻像被無形的手瞬間扼住了喉嚨,陷入一種極度壓抑、瀕臨爆炸的死寂。
冰冷的、粘膩的恐慌無聲無息地在污濁的空氣里增殖,纏繞上每一個人的脖頸,慢慢收緊。
然后,它響了。
“滋——啦——”老舊的廣播喇叭先是爆出一陣令人頭皮炸裂、牙根酸軟的電流尖嘯,
活像有人用鐵釘在玻璃上反復刮擦,又像是某種巨大昆蟲瀕死前的尖鳴。緊接著,
一個聲音鉆了出來。平直,呆板,每一個字都拖著冰冷的、非人的金屬顫音和細微的雜音,
沒有任何活物該有的起伏和溫度,徹底剔除了所有情感,仿佛來自一臺銹蝕的機器,
或者更糟的地方?!巴ㄖ?。晚自習結束,請所有同學立即返回宿舍。
”聲音在空曠的教學樓里碰撞、扭曲,產生空洞而詭異的回音,層層疊疊,
像是從很深的地底礦井,或者某段銹蝕堵塞的管道深處傳來,帶著令人不適的嗡鳴。“途中,
請務必遵守以下規(guī)定:”我猛地屏住呼吸,指甲無意識地深深掐進掌心,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卻奇異地讓我更加清醒地感受到這恐怖的氛圍。
“一. 無論聽到任何聲音,
包括但不限于呼喚你的姓名、模仿熟人聲音、哭泣聲、求救聲、許諾聲,均不要回應。
不要做出任何反應,包括停頓、轉頭、眼神變化。保持絕對沉默,加快步伐,繼續(xù)前行。
影、或無法辨識的形態(tài)(如扭曲光線下的不規(guī)則團塊、快速閃過的陰影、疑似多肢的生物),
均不要轉頭直視。若感覺該物體持續(xù)接近或與你保持固定距離,
可改變步伐頻率或輕微改變路線,但仍禁止直視。確信被追蹤時,
可尋找最近的可躲避空間(參考規(guī)則三),但絕對禁止回頭確認。
”“三. 確保與你同行的人擁有完整且清晰的、與你認知中一致的影子。
、無頭、羽翼、或劇烈不規(guī)則蠕動、分離、自主移動)、或與主體動作出現嚴重延遲/不符,
立即停止跟隨,尋找最近的門房、值班室、器材室、清潔工具間等可封閉空間躲避,
無論該場所平時是否啟用。進入后立即反鎖所有門窗,用重物堵門,遠離任何窗口,
保持安靜,直至次日清晨六點整廣播響起?!薄八? 返回宿舍樓途中,
必須且只能沿主路徑路燈照明范圍行走。
若路燈發(fā)生閃爍、間歇性熄滅、亮度異常降低、或顏色變?yōu)榧t色/幽綠色,
立即原地站立閉眼,雙手捂耳(若可能),心中默數三十秒(確保計數準確,
不可過快過慢)。
期間無論感受到什么靠近(包括但不限于觸碰、嗅聞、耳邊低語、氣流變化、環(huán)繞行走),
都不要睜眼,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停止一切思考,僅專注計數。三十秒后,
若照明恢復正常(暖黃色),方可繼續(xù)前進。若異常持續(xù),重復閉眼捂耳計數過程,
直至恢復正常?!薄拔? 宿舍樓入口處會有專人檢查。
請確認該人員佩戴紅色袖標(材質應為布料,
字樣清晰)且手持銀色金屬外殼手電筒(發(fā)出暖黃色穩(wěn)定光源)。
)、或手持其他光源(如油燈、蠟燭、燈籠、發(fā)光的不明器官、眼球、或無法辨識的光源),
切勿靠近,切勿接受其任何指令或回答任何問題,
并立即繞行至宿舍樓側門(路線詳見宿舍區(qū)指示圖,通常需沿東側灌木叢小徑行走),
側門處貼有補充規(guī)則,務必閱讀并嚴格遵守?!薄爸貜?。立即返回宿舍。途中,無論誰叫你,
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不要回頭。
不要相信任何試圖讓你偏離規(guī)則、前往未指定區(qū)域、或停留原地的存在。它們可能在說謊。
”“通知完畢?!薄白獭彪娏髀曣┤欢?,廣播陷入死寂。那死寂比之前更加厚重,
更加令人窒息。那一條條冰冷詳細、充滿不詳暗示的規(guī)則,像一條條帶有倒刺的鐵鏈,
憑空出現,狠狠纏繞在每個聽到它的人的靈魂上,勒得人喘不過氣,鮮血淋漓的同時,
帶來深入骨髓的寒意。幾秒的死寂后,教室里猛地炸開了鍋。壓抑的、崩潰的啜泣和嗚咽,
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還有強作鎮(zhèn)定卻抖得不成樣子、語無倫次的低語相互碰撞、交織。
“什么…什么東西?這廣播什么意思?!什么影子什么回頭?!” “惡作?。?/p>
一定是哪個混蛋的惡作?。e信!” “可…可是這聲音…不像人啊…” “別說了!
我汗毛都豎起來了!快走!趕緊回宿舍!這里不對勁!
” “規(guī)則…那規(guī)則說不能回應…不能看…路燈會變紅…” “管不了那么多了!
留在這里更嚇人!快跑??!”恐慌像潑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席卷了每一個人。
桌椅被倉皇起身的身體猛烈撞開,發(fā)出刺耳尖銳的刮擦聲,在黑暗中格外嚇人。
人群像受驚的獸群,盲目地、瘋狂地涌向教室門口。書包被拖拽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
書本、筆袋散落一地,也無人顧及,甚至有人被絆倒,
發(fā)出驚恐的短呼又被混亂的腳步聲淹沒。我被這絕望崩潰的人流裹挾著,大腦一片空白,
幾乎是靠著本能抓起書包,踉蹌著被推擠向門口。
2 影子的詭計走廊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食道,黑暗粘稠,吞噬了所有的光和不祥的聲音。
只有遠端安全出口那個幽綠的指示牌,像一只懸浮的、冷漠的鬼眼,注視著這場逃亡。
空氣里漂浮著濃重的灰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微甜的腐朽氣味,
像是放了很久的水果混合著鐵銹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腥氣,聞之令人頭皮發(fā)麻,胃里翻騰。
前面的同學發(fā)足狂奔,腳步聲在空曠的回字形走廊里引發(fā)巨大的、混亂的回音,咚咚咚,
雜亂無章,聽起來像是四面八方、上下樓層都有無數人在奔跑、尖叫、推搡,
根本無法分辨聲音來源。“等等我!別丟下我!我看不清路!
”一個女生(好像是隔壁組的孫莉)帶著哭腔尖叫,聲音劈裂,
伸手去抓前面一個高個子男生(體育委員趙強)的背包帶。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啪!”走廊頂部,一盞本該完全熄滅的老舊壁燈,
毫無征兆地爆亮了一瞬,慘白刺目的光芒如同瀕死者的最后一眼,
猛地照亮了她驚恐扭曲、滿是淚痕的臉,
以及她身前趙強那寬厚的背影————還有他投在斑駁墻壁上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影!
那是一條巨大、布滿詭異吸盤和褶皺、正在劇烈蠕動、翻滾的觸手般的黑影!扭曲、膨脹,
完全脫離了趙強身體的輪廓,甚至還在微微擺動,吸盤開合,仿佛擁有自主的生命!
“啊——?。?!”孫莉發(fā)出了撕心裂肺、幾乎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縮回手,
像是被燙到一樣,踉蹌著瘋狂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影子!你的影子?。?/p>
規(guī)則三??!怪物!!”那男生,趙強,猛地回頭。
他的臉在那一閃而逝的慘白光芒下正常無比,甚至帶著奔跑后的潮紅和焦急,
寫滿了困惑和不耐煩:“孫莉你鬼叫什么?!什么影子?!快跑??!別停下!
你想害死大家嗎?!”可他墻壁上的那個恐怖絕倫的影子,隨著他回頭的動作,
驟然裂開一道巨大的、深不見底的縫隙,像一張布滿層層疊疊、慘白利齒的巨口,
邊緣閃爍著油膩的光澤,朝著嚇癱在墻角的孫莉的方向猛地一噬!沒有聲音。沒有碰撞聲。
孫莉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像被一把無形的刀瞬間砍斷,戛然而止。她的身體僵在原地,
眼睛瞪得幾乎裂開眼眶,瞳孔放大到極致,里面倒映著那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的終極恐怖。
她的嘴巴還保持著尖叫的形狀,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然后,
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頭和支撐,她軟綿綿地、貼著墻壁滑倒下去,
直接穿過了那個獰惡的、蠕動的黑影,像一袋破敗的垃圾,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水磨石地上。
發(fā)出一聲沉悶的、令人心悸的肉體與地面碰撞的悶響。一動不動了。眼睛還圓睜著,
殘留著極致的恐懼和凝固的絕望。嘴角,緩緩溢出一縷暗紅色的、細小的血沫。
那盞壁燈熄滅了。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集體幻覺?!靶■??!
你怎么了?!”趙強驚駭地喊了一聲,他似乎完全沒看到也沒感受到自己影子的異常,
下意識地想蹲下查看?!皠e管了!走!快走??!
”旁邊另一個男生(學習很好的李哲)猛地拉了他一把,聲音因為極度恐懼而徹底變調,
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規(guī)則三!不能跟!她看到了!快跑!離開這兒!
”人群發(fā)出更大的恐慌嘶鳴,像被火燒到的馬群,更加瘋狂地向前沖去,
徹底繞開了地上那具迅速冰冷僵硬的尸體和那片殘留著無形恐怖、仿佛連空氣都凝滯的區(qū)域。
沒有人敢再多看一眼。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嚨,又被生生咽下,
只剩下膽汁的苦澀。強迫自己扭過頭,不敢再看,跟著人群拼命奔跑。
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雙腿發(fā)軟,卻不敢有絲毫停頓。突然,
跑在我斜前方的學習委員李靜猛地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
臉上露出極度困惑和一絲…恍惚的表情?!霸趺戳死铎o?快跑??!不能停!
”有人急促地催促,聲音發(fā)顫。“我…我好像聽到王老師的聲音了…”她喃喃道,
眼神有些迷茫和散焦,朝著側面通往舊實驗樓的樓梯口方向微微轉頭,
“他在叫我…就在那邊樓梯口…他說那邊安全,
讓我們從那邊下樓…他說主路危險…”“別聽!規(guī)則一!不要回應!那是假的!
”我身邊那個之前提醒規(guī)則的男生(陳昊)厲聲喝道,臉色難看至極,一把想去拉她。
但李靜像是被迷住了心竅,輕輕一掙,脫離了陳昊的手,
朝著那片更加濃稠、更加黑暗的樓梯口方向走去,腳步甚至帶著一點急切和…安心?
嘴里還喃喃回應著,聲音輕柔:“王老師…是您嗎?
我們這就過來…太好了…您來接我們了…”“李靜!回來!那是假的!
”陳昊和其他幾個同學驚恐地低吼。她恍若未聞,臉上的表情甚至變得柔和起來,
帶著一絲微笑,徑直走進了那張開巨口的、黑暗的樓梯間。身影瞬間被濃黑吞噬。
我們被迫停下腳步,驚恐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幾秒死寂。然后。
“啊——!?。?!”一聲凄厲到非人、痛苦絕望到極致的慘叫猛地從樓梯下方爆發(fā)出來!
但那慘叫只持續(xù)了半秒不到,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捂了回去、掐斷了喉嚨!緊接著,
是一種令人牙酸、血液凍結的、濕漉漉的咀嚼聲和撕扯聲,
混合著某種硬物被輕易折斷的“咔嚓咔嚓”聲,隱約傳來。
還有…一種低沉的、滿足的咕嚕聲,像是某種巨大的貓科動物,卻又更加粘膩和詭異。
那聲音持續(xù)了大概十幾秒。然后,一切又歸于死寂。比之前更深的、更令人絕望的死寂。
我們剩下的人像被冰水從頭澆到腳,血液都凍僵了,四肢冰冷麻木。
幾個女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尖叫出來,眼淚無聲地瘋狂流淌?!芭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