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依舊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像兩個透明的幽靈，刻意避開所有可能的交集。江敘似乎更忙了，常常深夜才回來，有時甚至徹夜不歸。書房的門總是緊閉著。
林薇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大部分時間對著窗外發(fā)呆。她開始偷偷聯(lián)系中介看房子，整理自己少得可憐的行李。那張副卡，她再也沒有動過。
她需要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門鈴響了。林薇透過貓眼看去，是一個穿著快遞制服的陌生男人。
她打開門。
“是林薇女士嗎？有您的同城急件，需要簽收?！笨爝f員遞過一個厚厚的文件袋。
林薇有些疑惑，她最近并沒有買什么東西。她簽下名字，關(guān)上門，拆開了文件袋。
里面掉出來的，是一疊照片。
最上面一張，清晰地拍下了她昨天下午和中介在咖啡館見面的場景。下面幾張，是她獨自去看的一套老舊小區(qū)的單元房照片，甚至還有那套房源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圖。照片角度刁鉆，明顯是偷拍。
她的血液瞬間涼透了。
翻到最后，是一張打印的A4紙，上面只有一句話，冰冷的宋體字：
“安分待著。別忘了協(xié)議違約金。”
沒有署名。
但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竟然派人監(jiān)視她！連她偷偷找房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違約金的天文數(shù)字，像一道沉重的枷鎖，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你逃不掉。
巨大的恐懼和憤怒席卷了她。她抓起那疊照片和那張紙，渾身發(fā)抖地沖向他書房。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直接擰開門把沖了進去。
江敘正在開視頻會議，屏幕上好幾個西裝革履的外國人。聽到動靜，他蹙眉轉(zhuǎn)頭看來，對著麥克風(fēng)說了句“稍等”，便靜了音。
“出去?！彼粗凵癫粣?，帶著工作被打斷的冷厲。
林薇將手里的東西狠狠摔在他的桌上，照片散落一地。
“江敘！你什么意思？！”她的聲音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尖利，“你派人跟蹤我？監(jiān)視我？你把我當什么？！你的囚犯嗎？！”
江敘的目光掃過那些照片，眼神驟然變得陰沉無比。他猛地站起身，對著視頻會議那邊快速說了句“會議暫?！保闱袛嗔送ㄓ?。
書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劍拔弩張。
“誰給你的？”他盯著她，語氣危險。
“你還裝傻？！”林薇氣得渾身發(fā)顫，“除了你還有誰？！用違約金來威脅我？讓我安分待著做你的金絲雀？江敘，你真是我見過最可怕、最卑鄙的人！”
江敘的臉色難看至極，他彎腰撿起那張打印紙，看著上面的字，眉頭緊鎖。
“這不是我做的?！彼痤^，眼神銳利如刀，“我還不至于用這種低級手段?！?/p>
“那你告訴我這是誰？！”林薇根本不信，眼淚涌了上來，“除了你，誰還會這么‘關(guān)心’我去哪里、見誰、有沒有安分待在你打造的籠子里？！”
江敘沉默了。他盯著那張紙，眼神變幻莫測，像是在急速思考著什么。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微一變，對林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接起了電話。
“爸?！彼_口，語氣恢復(fù)了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電話那頭傳來江父沉厚的聲音，即使隔著距離，林薇也能隱約聽到一些嚴厲的詞句：“……聽說她最近不太安分？還在外面接觸不相干的人？阿敘，我早就說過，人選你要慎重！現(xiàn)在這種關(guān)鍵時期，絕不能出任何紕漏！如果她不能乖乖配合，那就……”
江敘打斷了父親的話，聲音冷了下去：“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您不必操心?！?/p>
“處理？你怎么處理？心軟嗎？別忘了啟科！別忘了……”
“我知道?！苯瓟⒌穆曇衾飵е蝗葜靡傻膹娪?，“我有分寸。先這樣?！?/p>
他掛斷了電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抬頭看向林薇，眼神復(fù)雜。那一刻，林薇忽然明白了。
那些照片，那些警告……不是江敘。
是他的父親。江家。
江敘走到她面前，撿起地上那些照片，看了一眼，然后狠狠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這件事，我會處理?！彼粗?，聲音里帶著一種壓抑的怒意，卻不是針對她，“你暫時……不要單獨外出，也不要再接觸中介。房子的事，以后再說?！?/p>
林薇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處理？你怎么處理？江敘，在你那個完美的模擬程序里，有沒有算到你家里人會插手？有沒有算到我會被你爸當成需要‘處理’的不安定因素？”
江敘抿緊了唇，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你看，”林薇笑著，眼淚卻流得更兇，“你的數(shù)據(jù)也不是萬能的。這個世界，根本不是你能完全算計清楚的?！?/p>
她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他，一步步走出書房。
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她被困住了。困在了一個由偏執(zhí)、算計和豪門冰冷規(guī)則編織的籠子里。
而那個把她拉進來的人，似乎也并非全知全能，他同樣被困在自己的執(zhí)念和家族的桎梏里。
日子變成了一種僵持的煎熬。公寓像一座華麗的墳?zāi)埂?/p>
林薇不再試圖聯(lián)系外界，她整日待在房間里，刷著手機，看著網(wǎng)絡(luò)上那些關(guān)于啟科、關(guān)于江敘的光鮮報道，看著財經(jīng)新聞里他對未來規(guī)劃的侃侃而談，只覺得無比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