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酒會設在戲樓旁邊的精品酒店宴會廳。
水晶燈折射出炫目的光,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空氣中浮動著昂貴酒水和香水的混合氣息。
這是名利場慣常的喧囂與浮華。
林晚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蘇打水,隱在靠近露臺落地窗的陰影里。
她只想盡快熬過這無聊的應酬,找個合適的時機溜走。
方啟明剛才那番刻意的引薦,以及江臨那只懸空的手,像針一樣扎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讓她只想遠離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
“喲!這不是林工嗎?躲這兒清靜來了?”
一個帶著濃重酒氣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林晚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抬眼看去。
來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子,腆著啤酒肚,油光滿面,西裝扣子緊繃著幾乎要崩開。
她認得他,王建仁,業(yè)內(nèi)靠倒賣建材起家的暴發(fā)戶,五年前城西項目,據(jù)說就是他負責的建材供應,在沉沙巷強拆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王建仁噴著酒氣,綠豆小眼不懷好意地在林晚身上逡巡,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狎昵。
“嘖嘖,真是女大十八變??!
當年在沉沙巷攔著推土機哭天搶地的小丫頭片子,搖身一變成了專家了?
了不起!真了不起!”
他故意拔高了聲音,引來附近幾道好奇的目光。
林晚的臉色瞬間褪去血色,指尖冰涼。
沉沙巷……那個被刻意塵封的名字,被這個醉醺醺的畜生用如此輕佻的方式撕開。
“王總,您喝多了。”
林晚的聲音冷得像冰渣,試圖繞過他。
王建仁卻橫跨一步,肥厚的手掌竟直接抓向她的手腕!
“別走啊林工!敘敘舊嘛!
聽說你爸那破屋子拆了之后,地皮現(xiàn)在可值錢了!
當初你們要是識相點早點搬走,拿著補償款多好?
非要死犟,結(jié)果呢?
人財兩空,嘖嘖……”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捏住林晚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骨頭生疼,那油膩的手指還試圖摩挲她的皮膚。
一股冰冷的怒火夾雜著滔天的恨意直沖林晚頭頂,胃里翻江倒海。
父親蒼白的面容、挖掘機的轟鳴聲再次在耳邊炸響。
她用力掙扎,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fā)顫:
“放開!”
“裝什么清高……”王建仁酒氣熏天的臉湊得更近。
就在林晚幾乎控制不住要將手中的蘇打水潑向?qū)Ψ綍r,一道冷冽如寒泉的聲音自身側(cè)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能瞬間凍結(jié)空氣的威壓:
“王董?!?/p>
王建仁渾身一僵,捏著林晚的手下意識地松開了幾分,醉眼朦朧地轉(zhuǎn)過頭。
江臨不知何時站在了旁邊,距離不遠不近。
他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另一只手端著一杯幾乎沒動的香檳,姿態(tài)閑適,眼神卻銳利如刀鋒,平靜地落在王建仁那張油膩的臉上。
“您的司機在外面等很久了?!?/p>
江臨的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他說您今晚約了劉局談南城新區(qū)的建材供應,再不走,恐怕要遲到了?!?/p>
王建仁的酒意瞬間嚇醒了大半,額頭滲出冷汗。
劉局……南城新區(qū)……那是他最近拼命想巴結(jié)上的大項目!
江臨怎么會知道?
他是在警告!
他慌不迭地松開林晚,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諂笑:
“哎喲!瞧我這記性!多虧江總提醒!
對對對,劉局!不能耽誤,不能耽誤!
林工,失陪,失陪!”
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擠出人群,狼狽不堪。
危機解除,空氣卻并未輕松多少。
江臨的目光轉(zhuǎn)向林晚,她正低頭揉著被捏得發(fā)紅的手腕,側(cè)臉線條繃得緊緊的,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她沒有看他,仿佛剛才解圍的并不是他。
短暫的沉默后,林晚終于抬起頭,臉上已恢復了那種冰冷的平靜,只是眼底深處殘留的驚悸和恨意尚未完全褪去。
“多謝江總解圍?!彼穆曇粢琅f清冷,聽不出半分感激,反而帶著一種疏離的客套,“雖然,多余?!?/p>
多余。
兩個字,像兩枚細小的冰錐。
說完,她不再看江臨瞬間變得幽深難測的眼神,仿佛他只是路過的陌生人,轉(zhuǎn)身,快步朝著宴會廳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決絕,再次將他徹底拋在身后。
助理陳默悄無聲息地再次出現(xiàn)在江臨身側(cè),看著林晚消失的方向,低聲道:
“江總,剛收到消息,‘云棲古鎮(zhèn)’項目的核心規(guī)劃批下來了,市里要求必須把‘聽雨軒’的保護性修復和活化利用作為重點項目標桿。
方案評估組那邊的初步意見是,林晚團隊的技術方案和前期對聽雨軒的了解,是不可替代的首選合作方?!?/p>
江臨沒有說話,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
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眼前仿佛還殘留著那個女人冰冷刺骨的眼神,和那句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多余”。
“不可替代……”
他低聲重復了一遍,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第一次對“林晚”這個名字,升騰起一絲超越商業(yè)評估的、復雜難辨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