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亮的時候,我在煮泡面。是江臨的短信。“晚晚明天回國。你收拾下東西。
”油點子濺到屏幕上,我抹了抹?!爸懒??!蔽一?。林晚晚回來了。
江臨藏在心底十年的白月光。我這個替身,該滾蛋了。面坨在鍋里。我關(guān)了火。沒什么胃口。
環(huán)顧這間公寓,住了兩年。江臨給的。東西不多。我自己的,一個行李箱就能塞滿。剩下的,
全是江臨按林晚晚喜好布置的。米白色窗簾。同色系的羊毛地毯。連桌上的水晶花瓶,
都是林晚晚喜歡的L牌。我只是住在這幅畫里的影子。電話響了。是閨蜜阿雅?!扒嘌拢?/p>
猜我剛在機場看見誰了?”“林晚晚?!薄翱浚∧阍趺粗??”阿雅聲音拔高,
“那白月光回來了,江臨那邊……”“剛收到短信?!蔽掖驍嗨白屛沂帐皷|西。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安伲 卑⒀帕R了一句,“真不是東西!那你怎么辦?搬來我這?
”“不用?!蔽铱粗伬锬芹缑?,“我有地方去?!薄澳阌械胤剑磕隳膩淼牡胤??
這兩年你不是……”“放心。”我聲音很穩(wěn),“死不了?!睊炝税⒀诺碾娫?。
我拉開床頭柜最底下的抽屜。里面只有一個舊鐵盒。打開。幾張皺巴巴的現(xiàn)金。一張銀行卡。
卡里是這兩年,我偷偷攢下的錢。不多。但夠我啟動。夠我活下去。還有一張泛黃的紙片。
上面是我媽去世前,最后寫給我的字?!扒嘌?,石家的女兒,腰桿不能彎?!蔽医惺嘌隆?/p>
名字是我媽取的。她說生我那天,夢見了故鄉(xiāng)那座叫“青崖”的山。云霧繚繞,
石頭縫里都透著倔??上?,我沒遺傳到那份仙氣。只遺傳了石頭一樣的硬脾氣。還有窮。
窮得叮當響。為了給我媽治病,欠了一屁股債。最后人也沒留住。債還在。
江臨就是那時候出現(xiàn)的。他像個救世主。西裝革履,
站在我那間租來的、墻皮都掉渣的破屋里。格格不入。他遞給我一張卡。“石小姐,
聽說你手藝很好?!蔽夷菚r在街角一家小小的珠寶工作室當學徒?!斑@里面的錢,夠你還債,
夠你開始新生活?!彼曇艉軠睾?,眼神卻像在評估一件物品,“條件是,做我的女朋友。
”“為什么是我?”我看著那張卡,像看著燙手的山芋。他沉默了一下,
從錢夾里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照片上的女孩,站在陽光下笑,眉眼彎彎?!澳愫芟袼?/p>
”他說,“她叫林晚晚。在國外學藝術(shù),暫時回不來?!薄拔倚枰粋€伴。
”“你只需要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扮演好這個角色。兩年?!闭掌系呐?。眼睛的形狀。
笑起來嘴角的弧度。連左臉頰那個小小的梨渦。都跟我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她像昂貴的瓷器。我像路邊的瓦礫。原來,我值錢的,是這張臉。我接過了卡。
簽了一份協(xié)議。內(nèi)容很簡單。兩年。扮演他的女友。隨叫隨到。配合他在一切場合出現(xiàn)。
滿足他一切合理要求。包括但不限于同居。但不同床。他對我沒那方面的興趣。協(xié)議到期。
或者林晚晚提前回來。我立刻走人。拿錢走人。兩清。很公平的交易。兩年。
我住進了他精心打造的“鳥籠”。按照林晚晚的喜好穿衣打扮。吃她喜歡的清淡食物。
學她說話時微微拖長的尾音。我像一個勤奮的演員,努力模仿著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主角。
江臨很滿意。他看我的眼神,有時會恍惚。我知道,他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他對我很大方。衣服,包包,首飾。流水一樣送進來。我統(tǒng)統(tǒng)收下。
轉(zhuǎn)頭就掛到二手網(wǎng)站賣掉。換成的錢,一分不少存進那張卡。
除了協(xié)議里約定的那筆“工資”,我沒多拿他一分。我用這筆錢,偷偷報了個線上課程。
學珠寶設(shè)計。學鑒定。學一切能讓我以后站穩(wěn)腳跟的東西。手機又震了一下。是江臨。
“今晚有個慈善拍賣晚宴,你準備一下。七點,司機樓下接你?!笨?。白月光要回來了。
他還不忘榨干我這替身最后的價值。需要我陪他去撐場面。
扮演好那個溫婉可人的“石小姐”。行。最后一次。七點。黑色轎車準時停在樓下。
我拉開車門。江臨已經(jīng)在里面。他穿著高定西裝,側(cè)臉線條冷硬。我坐進去。
熟悉的雪松混著淡淡煙草味。他掃了我一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怎么穿這個?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條簡單的黑色絲絨吊帶長裙。沒有任何logo。
是我用賣掉他送的一個包的錢,買的打折款。脖子上空空如也。
手腕上也只有一塊普通的時裝表。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是我自己做的耳釘。
兩粒小小的月光石,用最簡單的銀托鑲著?!疤亓恕!苯R語氣帶著慣常的評判,
“晚晚喜歡更亮眼些的?!薄傲中〗忝魈觳呕貋怼!蔽姨嵝阉K艘幌?。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直接?!按龝涸谕硌缟?,注意言行?!彼Z氣轉(zhuǎn)冷,“別給我丟臉。
”“知道了?!蔽铱粗巴怙w逝的霓虹。晚宴很盛大。衣香鬢影。水晶燈晃得人眼花。
江臨一進去就被幾個人圍住寒暄。我掛上練習了兩年的、屬于“石小姐”的標準微笑。
安靜地站在他身側(cè)。當個漂亮的花瓶。偶爾有人問起我?!斑@位是?
”江臨會自然地攬一下我的腰?!拔遗笥?,石青崖?!薄笆〗銡赓|(zhì)真好?!薄斑^獎。
”我微笑點頭。心里一片麻木?!敖偅∈〗?!好久不見!”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插進來。
我抬眼。是趙總。一個做礦產(chǎn)起家的暴發(fā)戶。油膩。難纏。上次在一個酒會上,
他借著酒勁想摸我的手。被江臨擋開了。江臨當時臉色不太好看。但生意場上,沒撕破臉。
“趙總?!苯R淡淡點頭。趙總那雙小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圈。
“石小姐今天真是……清水出芙蓉?。 彼俸傩χ?,眼神黏膩,“比上次見面更漂亮了!
”他伸出手?!皝?,握個手!沾沾石小姐的仙氣!”那只肥厚的手伸過來。帶著酒氣和汗味。
我胃里一陣翻涌。本能地想后退。江臨的手,在我背后輕輕推了一下。很輕。
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僵在原地。他需要我“得體”。需要我維持他的體面。
哪怕面對這種貨色。我看著那只越來越近的肥手。指甲縫里似乎還有污垢。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我手背的前一秒?!摆w總。”我忽然開口。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周圍幾道目光看了過來。趙總的手頓在半空?!澳淇凵险戳它c醬汁。
”我指著他亮閃閃的袖口,微微一笑,“可能是剛才用餐時不小心蹭到的?!壁w總一愣。
低頭去看自己的袖扣。果然有一點深褐色的污漬。他臉上掛不住,趕緊縮回手去擦拭。
“哎喲!這……失禮失禮!”江臨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復雜。有驚訝。
似乎還有一絲……贊許?他沒說話。拉著我走向別處。拍賣環(huán)節(jié)開始。一件件拍品被送上臺。
珠寶。名畫。古董。競價聲此起彼伏。江臨一直沒舉牌。他對這些沒什么興趣。今天來,
純粹是應(yīng)酬。直到一件拍品被推上來。主持人聲音帶著激動:“下面這件拍品,非常特別!
由林晚晚小姐捐贈!是她早年留學期間親手設(shè)計制作的胸針——‘月光之吻’!
”聚光燈打在那枚胸針上。鉑金底座。鑲嵌著一顆梨形切割的月光石。
周圍點綴著細小的鉆石。設(shè)計確實精巧。帶著少女的夢幻感。我身邊的江臨。
身體瞬間繃直了。他死死盯著那枚胸針。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灼熱?!捌鹋膬r,二十萬!
”“二十五萬!”“三十萬!”競價聲響起。都是沖著“林晚晚”這個名字。
還有江臨勢在必得的架勢。“五十萬!”江臨第一次舉牌。聲音沉穩(wěn)。志在必得。
“五十五萬!”另一個聲音。“六十萬!”江臨毫不猶豫。場內(nèi)安靜了一下。
六十萬買一枚年輕設(shè)計師的早期練習作品?值嗎?顯然,對江臨來說,值。
因為那是林晚晚的?!傲f一次!”“六十萬兩次!”主持人舉起了槌。江臨的嘴角,
已經(jīng)微微勾起。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捌呤f?!辈桓?。但足夠讓所有人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江臨錯愕的眼神。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舉著競拍牌。
迎著江臨難以置信的目光。還有全場探究的眼神。又清晰地重復了一遍?!捌呤f?!彼兰?。
整個宴會廳落針可聞。江臨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他壓低聲音,
帶著怒火:“石青崖!你瘋了?!”我手腕很疼。但臉上沒什么表情。
主持人反應(yīng)過來:“這位……石小姐?出價七十萬!還有更高的嗎?”江臨的胸膛劇烈起伏。
他死死盯著我。像第一次認識我?!捌呤迦f!”他幾乎是咬著牙喊出來。我立刻接口。
“八十萬?!薄笆嘌?!”他低吼,額角青筋都爆出來了,“你哪來的錢?!
”“這就不勞江總費心了?!蔽铱粗_上,“主持人,請問可以繼續(xù)嗎?
”主持人有點懵:“呃……八十萬!這位石小姐出八十萬!”“一百萬!
”江臨幾乎是吼出來的。全場嘩然。一百萬!買這么個玩意兒?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
看熱鬧的。嘲笑的。不可思議的。江臨喘著粗氣。眼睛發(fā)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他以為我會退縮。以為他拋出這個天文數(shù)字就能嚇退我。我迎著他殺人的目光。緩緩地。
舉起了競拍牌。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極淡的笑?!耙话俣f。
”“轟——”人群徹底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變成了明目張膽的議論。“瘋了吧?
”“這女的誰啊?跟江總杠上了?”“聽說是他女朋友?”“女朋友?不像?。?/p>
這他媽是仇人吧!”“江臨這下臉丟大了!”“有好戲看了!”江臨的臉。由紅轉(zhuǎn)青。
再由青轉(zhuǎn)白。像打翻了調(diào)色盤。他死死瞪著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一百二十萬一次!”“一百二十萬兩次!”主持人的聲音都有點抖了。
“一百二十萬……”“成交!”槌子落下。清脆的一聲響。敲碎了某種東西。
主持人激動地宣布:“恭喜石青崖小姐!成功拍得林晚晚小姐的‘月光之吻’胸針!
”聚光燈打在我身上。很刺眼。江臨猛地甩開我的手腕。像甩開什么臟東西。
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只剩下冰冷的灰敗和滔天的屈辱。他死死盯著我。
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但我看懂了。他在說:“你等著?!比缓螅D(zhuǎn)身就走。
撞開幾個擋路的人。大步流星地沖出了宴會廳。留下滿場的喧囂和議論。還有站在原地的我。
工作人員很快把那個裝著胸針的絲絨盒子送到我面前。我打開。
那枚月光石在燈光下泛著藍暈?!笆〗悖垎柲恰⒖??”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問。
我合上盒子?!吧缘取!蔽以跓o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走向宴會廳的角落。那里坐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低調(diào)灰色西裝、一直冷眼旁觀這場鬧劇的男人。周珩。
江臨生意場上最大的競爭對手。也是……我線上課程的投資人。
一個眼光毒辣、只做有價值投資的男人。我走到他面前。把那個絲絨盒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周先生?!蔽衣曇艉芷届o,“您之前說,對我設(shè)計的草圖很感興趣,愿意預付一筆訂金。
”周珩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面。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鷹。他掃了一眼那個盒子。
又看向我?!八??”“這就是我的誠意和能力證明?!蔽抑币曀难劬?,“我用它,
換您一個機會。一個真正屬于我石青崖的設(shè)計工作室?!敝茜癯聊藥酌?。
整個宴會廳的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邊。他忽然笑了。不是大笑。
是那種帶著點玩味和欣賞的輕笑。他拿起那個絲絨盒子。打開。看了看那枚昂貴的胸針。
又“啪”地合上?!俺山??!钡诙煲辉?。我拖著我的行李箱。站在公寓門口。
東西昨晚就收拾好了。不多。一個箱子。一個小背包。門鈴響了。是林晚晚。
她真人比照片更精致。穿著當季最新款的連衣裙。妝容完美。像一朵精心呵護的溫室玫瑰。
她看到我。眼神里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笆〗??”她聲音很輕柔,
“江臨讓我來接鑰匙?!蔽尹c點頭。從口袋里掏出鑰匙遞給她。“辛苦了?!彼舆^鑰匙。
看了看我的行李箱。“石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需要幫助……”“不用。
”我打斷她,“祝你們幸福?!彼蟾艣]想到我這么干脆。準備好的臺詞卡住了。
“那……再見?!薄霸僖?。”電梯門關(guān)上。隔絕了她那張完美的臉。我拖著箱子。走進電梯。
按下“1”。電梯平穩(wěn)下行。手機震動。是銀行短信。
“您尾號xxxx的賬戶于xx時xx分收到轉(zhuǎn)賬人民幣1,200,000.00元。
”后面跟著一條周珩的短信?!板X付了。工作室地址發(fā)你郵箱。三天內(nèi),
我要看到第一份完整的設(shè)計方案?!蔽覄h掉短信。走出公寓大樓。陽光有點刺眼。
我瞇了瞇眼。路邊停著一輛半新的小貨車。阿雅從駕駛座探出頭。“石老板!搬家啦!
”我笑了。把箱子扔進后斗。拉開車門坐進副駕?!白?。去新家。
”工作室在舊城區(qū)一個改造過的文創(chuàng)園里。不大。六十多平。但挑高很高。采光很好。
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對著外面爬滿綠藤的老墻。周珩的投資很到位。
基本的金工設(shè)備已經(jīng)安裝好。工作臺。焊機。拋光機。還有一個小型激光雕刻機。
空氣里還有淡淡的油漆味。但這就是我的地方。石青崖的地方?!芭1瓢∏嘌?!
”阿雅繞著機器嘖嘖稱奇,“真給你搞成了!昨晚那場拍賣會,圈子都傳瘋了!
江臨的臉算是丟到太平洋去了!”“他自找的。”我把箱子里的工具一件件拿出來擺好。
“那個胸針真值一百二十萬?周珩那么痛快就給你打錢了?”“值不值,他比我清楚。
”我把最后一把銼刀放好,“他買的是我這個人,以及我能帶來的回報。那枚胸針,
只是敲門磚?!薄芭?!”阿雅豎起大拇指,“不過,江臨能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