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走廊的燈光白得刺眼,值夜護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鬼使神差地挪到病房門邊,透過那道細微的縫隙向內(nèi)看。
沈千嶼睡著了,但睡得并不安穩(wěn)。
蒙眼的紗布在昏暗的夜燈下顯得格外突兀,他眉頭微蹙,呼吸時而急促,放在被子外的手無意識地攥著床單。
我心里某根弦被無聲地撥動。
猶豫了片刻,我極輕地推開房門,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
走進去后,我甚至脫掉了容易發(fā)出聲響的鞋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走近床邊,他似乎在夢里感知到什么,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我停下動作,等他稍稍放松,我才伸手,極其小心地捏起被他掙開一角的被沿,輕輕地、一點點地往上拉,蓋到他肩膀。
做完這個,我沒有立刻離開。
而且選擇坐在床角,在昏暗的光線里看著他。
這一刻,沒有惡語相向,沒有表演,只有醫(yī)院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
忽然就想起一些被忽略的細節(jié)。
沈伯父對我這個“孤女”近乎縱容的維護,除了對死去兄弟的愧疚,是否也摻雜了些別的?
比如,對他親生兒子的……某種冷漠?
沈千嶼的母親很多年前就跟人走了,這件事在上流圈子里不是秘密。
沈崇山從那以后,性格就變得有些陰沉難測。
他對沈千嶼,物質(zhì)上從未短缺,卻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墻,缺乏真正的關(guān)心。
或許,正是這種家庭親情的疏離和缺失,才讓沈崇山對我這個“故人之女”的刁蠻任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和睦的家庭假象,而是一個能替他“磨礪”繼承人的工具。
而我,恰好成了那把刀。
我正沉浸在思緒里,床上的人忽然動了一下。
沈千嶼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干澀的低吟,微微蹙著眉,像是被渴醒了。
他側(cè)過身,一只手有些茫然地、摸索著伸向床頭柜的方向
——水杯通常放在那里。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不能出聲。絕對不能被認出。
可我的身體先于思考做出了反應(yīng)。
我?guī)缀跏瞧磷『粑?,極輕又極快地傾身,在他手指碰到水杯之前,搶先一步將那個玻璃杯拿起,然后小心翼翼地遞向他正在摸索的手。
我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
蒙著紗布的臉微微轉(zhuǎn)向我的方向,帶著明顯的怔愣和警惕。
他似乎完全沒料到床邊會有人,更沒料到這只手會主動遞來他需要的東西。
空氣凝固了幾秒。
他僵持著,沒有立刻接過,像是在判斷這突如其來的“善意”背后藏著什么陷阱。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泄露一絲一毫讓他熟悉的氣息。
最終,或許是渴意戰(zhàn)勝了疑慮,他帶著一絲遲疑,伸手接過了水杯。
他的手指避開了與我可能的再次接觸,握住了杯身。
他微微仰頭,喝了幾口水。喉結(jié)滾動,吞咽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喝完,他將水杯遞還回來。
方向大致正確,卻稍微偏了一些。
我默默伸手,接住了杯子,輕輕放回床頭柜原處。
整個過程,我們沒有任何語言交流。
他重新躺了回去,面朝我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但那沉默的姿態(tài)卻像一種無聲的探究。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幾乎是屏著呼吸,我極慢極輕地站起身,赤著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發(fā)出一絲聲響。
直到后背輕輕抵住冰冷的病房門,我才摸索著門把手,極其緩慢地擰開,側(cè)身閃了出去,再將門無聲地合上。
我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吁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氣,這才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地跳動。
抬手揉了揉發(fā)僵的臉頰,指尖一片冰涼。
我是惡毒女配啊。
我在心里對自己重復(fù),帶著一絲無力又自嘲的嘆息。
剛才的行為……
彎腰穿上放在門口的鞋子,走到那排熟悉的塑料椅子前,疲憊地坐了下來。
第二天。
天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照射進來,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椅子上蜷縮著睡了過去,脖子和肩膀都泛著酸疼。
抬起頭,正好看到蘇晚晴推著治療車走過來,準備進病房給沈千嶼做早晨的檢查和換藥。
她看到我,腳步頓了一下,眼神里掠過一絲復(fù)雜的訝異,似乎沒想到我還會在這里,而且還是這樣一副略顯狼狽的樣子。
我迅速挺直背脊,臉上習慣性地掛起冷漠和不耐煩,試圖掩蓋所有的情緒。
在她開口之前,我率先站起身,撣了撣裙子并不存在的灰塵。
在她開口之前,我率先站起身,撣了撣裙子并不存在的灰塵,看也沒再看她一眼,徑直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