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在雨季的書店六月的南城總被雨泡著,綿密的雨絲斜斜織下來,
把槐南路兩旁的老槐樹洗得發(fā)亮,葉片上的水珠墜著,風一吹就簌簌落在行人的傘面上。
蘇微撐著一把透明傘,站在“舊書與貓”書店的玻璃門前,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門把手,
就聽見店里傳來一聲熟悉得讓她心臟驟停的男聲——“麻煩找本《小王子》,
1998年漓江出版社的版本?!蹦锹曇舯扔洃浝锍亮诵嗜チ松倌陼r的清亮,
多了幾分成年男人的低磁,卻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插進她心底落灰的鎖孔,
輕輕一轉,就帶出滿胸腔的酸澀。蘇微的腳步頓住,傘沿下意識往下壓了壓,遮住大半張臉。
她能感覺到店里那人的目光掃過門口,帶著某種探尋的意味,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應該還留著利落的短發(fā),額前的碎發(fā)或許會被雨打濕幾縷,
就像高中時每次冒雨跑來找她時那樣;肩膀會比以前更寬,撐得起合身的襯衫,
手腕上可能還戴著那塊舊手表,是他十八歲生日時她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的……“抱歉,
1998年的版本上周剛被買走了。”店員的聲音拉回蘇微的思緒,她深吸一口氣,
攥緊傘柄,想著趁他沒注意趕緊進去找書,卻在推門的瞬間,與轉身過來的男人撞了個正著。
傘骨輕輕磕在他的手臂上,蘇微慌忙道歉:“對不起,我沒看……”話沒說完,
視線就撞進了陸嶼的眼睛里。十年了。陸嶼變了,又好像沒變。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
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淺淺的疤——是初中時幫她摘槐樹上的風箏,被樹枝劃到的。
他的眼睛還是很亮,像小時候夏夜槐樹下的星星,只是此刻那片星光里,盛著震驚、欣喜,
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緊張,就那樣牢牢鎖住她,讓她連移開目光的力氣都沒有?!疤K微?
”陸嶼的聲音有點發(fā)緊,他往前半步,又像是怕嚇到她似的頓住,指尖微微蜷起,
“真的是你?”蘇微的喉嚨發(fā)澀,張了張嘴,卻只發(fā)出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
她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書店里的貓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窗外的雨聲好像被放大了無數倍,敲得她耳膜嗡嗡響。她怎么會在這里遇到陸嶼?
南城這么大,她回來三個月,
和他有關的地方——槐南路的老槐樹、初中門口的小賣部、甚至連常去的圖書館都換了新址,
可偏偏,在她最常來的這家舊書店,還是撞破了這場遲了十年的重逢。“你……回來住了?
”陸嶼又問,語氣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傘上,又快速移開,
像是怕冒犯到她。蘇微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有些干澀:“嗯,剛回來沒多久。
”她往后退了半步,拉開一點距離,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窗外,“我來買本書,先不打擾你了。
”說完,她幾乎是逃一般地轉身,快步走向書架深處,
把陸嶼的目光和那聲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都隔絕在身后。
直到指尖觸碰到書架上冰涼的書脊,蘇微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快要沖出胸腔。
她靠在書架上,閉上眼睛,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十年前的那個下午——也是這樣的雨天,
她抱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小王子》,想去找陸嶼分享書里的狐貍,
卻在槐樹下看到他和隔壁班的林薇薇站在一起。林薇薇手里拿著一個粉色的信封,
遞到陸嶼面前,臉頰通紅:“陸嶼,我喜歡你很久了?!倍憥Z,沒有立刻拒絕,
只是皺著眉,看著那個信封,像是在思考什么。那一幕像一根刺,狠狠扎進蘇微的心里。
她手里的書掉在地上,濺起一灘雨水,陸嶼聽到聲音轉頭看她,眼里的驚訝清晰可見,
可她沒等他解釋,就撿起書,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家。第二天,她就跟著父母搬去了鄰市,
連一張紙條都沒留給陸嶼。后來她無數次想,如果當時她停下來聽他解釋,
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可年少時的驕傲和敏感,讓她連一個回頭的機會都不肯給。
“叮鈴——”書店門口的風鈴又響了一聲,蘇微猛地睜開眼,以為是陸嶼跟過來了,
卻看見店員抱著一摞書走過,嘴里念叨著:“剛那個先生也真是執(zhí)著,
找了好久1998年的《小王子》,
說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喜歡的版本……”蘇微的心猛地一揪。1998年的《小王子》,
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書。那時候陸嶼總笑她,說都多大了還看童話,卻會在她生日時,
跑遍整個南城的書店,給她找最老版本的那本。他怎么會記得?她正愣神,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是閨蜜陳佳佳打來的。她接起電話,聲音還有點發(fā)顫:“喂,佳佳?
”“微微!你在哪兒呢?我剛路過你家樓下,要不要一起去吃巷口的那家麻辣燙?
”陳佳佳的聲音依舊活潑,帶著熟悉的煙火氣。蘇微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底的情緒:“我在舊書店,馬上就回去,你等我一會兒。”掛了電話,
她快速找了本需要的書,結賬時特意避開了門口的方向,卻在走出書店時,
看到了撐著一把黑色大傘,站在路邊的陸嶼。他沒走。雨還在下,他就那樣站在槐樹下,
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靠近,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像一尊等待了很久的雕像。
蘇微的腳步頓了頓,終究還是沒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雨珠順著他的傘沿往下滴,
在他腳邊積了一小灘水,他的褲腳被雨水打濕了一截,卻好像渾然不覺。她咬了咬唇,
轉身快步走了,沒再回頭。只是走出很遠,她還是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一直跟在她身后,
帶著某種沉甸甸的東西,壓得她心口發(fā)悶。陸嶼看著蘇微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才緩緩收回目光。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傘,傘面上還沾著剛才和她撞到時,
蹭上的一點透明傘的水漬。他找了她十年。從她突然搬走的那天起,他就開始找她。
問遍了所有同學和老師,都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每天都去槐樹下等,等了整整一個夏天,
只等到滿樹的槐花落了又開;他考上她曾經說過想去的大學,
在她可能出現的城市里轉了又轉,卻連一點她的消息都沒有。直到三個月前,
他從朋友那里偶然得知,蘇微回了南城,在一家設計公司做插畫師。
他幾乎是立刻就推掉了在外地的項目,回到了這座他離開多年的城市。他不敢貿然去找她,
怕她還在生他的氣,怕她不想見他。他只能一點點摸索她的行蹤,知道她常來這家舊書店,
知道她還喜歡吃巷口的麻辣燙,知道她偶爾會去槐南路的老公園散步。今天終于見到她了。
她比以前瘦了些,頭發(fā)留長了,披在肩上,眼神里多了些疏離,卻還是他記憶里的樣子,
一點都沒變。陸嶼握緊了手里的傘,指節(jié)微微泛白。沒關系,他想。十年都等過來了,
他不介意再等久一點。只要她回來了,只要她還在南城,只要他還能再見到她,就夠了。
他會等她愿意聽他解釋,等她愿意原諒他,等她愿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雨還在下,
槐樹上的水珠又落了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有點涼,卻讓他心里的那團火,燒得更旺了。
第二章 藏在細節(jié)里的溫柔接下來的一周,蘇微刻意繞開了槐南路,
連舊書店也換了另一家分店。她以為這樣就能避開陸嶼,卻沒料到,
他會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周五下午,蘇微剛結束一個插畫項目,
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前臺突然打電話過來:“蘇微姐,樓下有位先生送了東西過來,
說是你的朋友,叫陸嶼?!碧K微手里的鼠標頓住,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她沉默了幾秒,
才開口:“麻煩你幫我謝謝他,東西我就不要了,讓他拿回去吧。”“可是蘇微姐,
那位先生說……這是你以前落在他那里的東西,必須親手交給你。”前臺的聲音有些為難,
“他還說,如果您不方便下來,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碧K微捏了捏眉心,心里有點煩躁,
又有點無奈。她知道陸嶼的脾氣,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絕不會輕易放棄,
就像小時候他為了幫她找丟失的畫筆,在槐樹下的草叢里翻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黑才找到。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起身拿起包:“我下去看看?!彪娞菥従徬陆?,
蘇微看著鏡面里自己的倒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些。
走出公司大門,她就看到了站在大廳角落的陸嶼。他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
外面套著一件淺藍色的牛仔外套,手里拿著一個棕色的帆布包,正低頭看著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著,不知道在看什么。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蘇微,
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快步走過來:“你下來了?!薄澳阌惺裁礀|西要給我?”蘇微開門見山,
刻意保持著距離,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帆布包上。陸嶼把帆布包遞到她面前,動作輕柔,
像是怕碰壞了里面的東西:“這里面是你以前落在我家的東西,我一直沒敢扔,
想著總有一天能還給你。”蘇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帆布包。包有點沉,她拉開拉鏈,
往里看了一眼,瞬間就紅了眼眶。里面全是她小時候的東西——有她畫滿涂鴉的筆記本,
封面上還畫著兩個牽手的小人,一個寫著“微”,
一個寫著“嶼”;有她丟失的那支粉色畫筆,
筆桿上還留著她咬過的痕跡;有她初中時最喜歡的發(fā)卡,上面的水鉆掉了一顆,
卻是當年陸嶼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給她的;還有一本被翻得有些舊的《小王子》,
正是1998年漓江出版社的版本,扉頁上還寫著她的名字,字跡稚嫩,
旁邊還有陸嶼畫的一個小小的狐貍。這些東西,她以為早就丟了,沒想到陸嶼竟然一直留著,
還保存得這么好?!澳恪碧K微的聲音有點哽咽,她捏著那本《小王子》,
指尖輕輕拂過扉頁上的字跡,“你為什么要留著這些?”“因為是你的東西。”陸嶼看著她,
眼神溫柔得像一汪水,“我總想著,萬一哪天你回來了,看到這些東西,說不定會想起我,
想起我們以前的日子?!碧K微的鼻子更酸了,她別過臉,避開他的目光,
怕眼淚掉下來:“這些東西,你早就該扔了?!薄拔疑岵坏谩!标憥Z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蘇微,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十年前的事,
我沒來得及跟你解釋,是我的錯。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事情說清楚,好嗎?
”蘇微沉默著,沒有說話。她不是不想聽,只是心里的那道坎,不是說跨就能跨過去的。
十年的時間,足以讓很多事情變得模糊,卻也讓那個雨天的畫面,變得更加清晰。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陸嶼見她不說話,也沒有逼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會逼你,
我可以等。但是蘇微,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躲著我?我只是想跟你把事情說清楚,
沒有別的意思?!碧K微攥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jié)泛白。她抬頭看了看陸嶼,
他的眼里滿是懇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像小時候她不肯跟他一起玩時那樣。
她的心軟了一下。“我還有事,先走了?!彼罱K還是沒答應,
卻也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拒絕,只是轉身往門口走,“這些東西,謝謝你還給我?!薄疤K微!
”陸嶼在她身后喊了一聲,“明天周六,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去老公園的畫展嗎?
我聽說這個周末有復古畫展,都是你喜歡的風格,我……”蘇微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只是擺了擺手,快步走出了大廳?;氐郊?,蘇微把帆布包放在桌上,看著里面的東西,
愣了很久。她拿起那本《小王子》,翻到中間夾著書簽的一頁,
那一頁正好是狐貍對小王子說的話:“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會彼此需要。對我來說,
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獨一無二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你的世界里獨一無二的了。
”書簽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穿著初中校服的少年少女,坐在槐樹下,
女孩手里拿著一支冰棍,笑得眉眼彎彎,男孩在旁邊看著她,眼里滿是寵溺。
那是他們初中畢業(yè)時拍的照片,她以為早就丟了,沒想到陸嶼竟然還留著。
蘇微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滴在照片上,暈開了一點水漬。她其實早就不怪陸嶼了。
這些年,她偶爾也會想起那個雨天,想起陸嶼當時的表情,
心里總會有一絲懷疑——陸嶼不是那種會隨便接受別人告白的人,他會不會有什么苦衷?
可年少時的驕傲,讓她不愿意主動去求證,也不愿意回頭。直到今天看到這些東西,
看到陸嶼眼里的堅持,她才發(fā)現,原來自己心里,從來都沒有真正放下過他。周六早上,
蘇微醒得很早。她看著窗外的陽光,猶豫了很久,還是換了衣服,拿起包,
往老公園的方向走去。她沒有告訴陸嶼她會來,只是心里隱隱有個期待,
期待能在這里看到他的身影。老公園還是以前的樣子,門口的石獅子被歲月磨得光滑,
里面的小路兩旁種滿了梧桐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畫展在公園的美術館里,蘇微走進去,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陸嶼站在一幅復古插畫前,
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衛(wèi)衣,手里拿著一杯熱咖啡,正低頭看著畫,
側臉的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突然轉頭,正好看到蘇微。
四目相對,陸嶼的眼里瞬間迸發(fā)出驚喜的光芒,他快步走過來,
手里的咖啡還冒著熱氣:“你來了?!薄拔抑皇莿偤寐愤^?!碧K微別過臉,假裝看旁邊的畫,
卻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看他?!皼]關系,路過也好?!标憥Z笑了笑,把手里的咖啡遞到她面前,
“我記得你喜歡喝熱拿鐵,不加糖,剛才看到門口有咖啡店,就給你買了一杯。
”蘇微看著那杯咖啡,心里暖暖的。她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陸嶼竟然還記得她的口味。
她接過咖啡,小聲說了句:“謝謝?!薄安豢蜌?。”陸嶼笑得更開心了,像個得到糖的孩子,
“我們一起看看吧?這里有很多你以前喜歡的畫家的作品?!碧K微沒有拒絕,跟著陸嶼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