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圖片在朋友圈瘋傳，配文五花八門，但圖片內(nèi)容始終如一——白底黑字，
措辭直白得近乎粗魯：“想嫁給我兒子，必須滿足四個條件：超過25的不要，
在外打工的不要，濃妝艷抹披頭散發(fā)的不要，留短發(fā)的不會做飯的不要。
”發(fā)布者頭像是個笑容矜持的中年女人，微信名“金多數(shù)”。
條朋友圈獲得了數(shù)十個點贊和一連串“支持”、“說得對”、“現(xiàn)在女孩太不像話”的評論。
林薇滑動手機屏幕，嘴角微微上揚，不是出于愉悅，而是某種混合著嘲諷和無奈的情緒。
她截屏保存圖片，順手發(fā)給閨蜜趙蕊，附加一句：“新素材來了?！壁w蕊秒回：“哇！
極品婆婆！這年頭還敢這么明目張膽物化女性？”“重點是還有那么多人點贊。
”林薇打字飛快，“我打賭這周至少能刷到十條模仿她的。”“賭什么？我猜不止。
”林薇正要回復(fù)，手機上方彈出新消息提醒。是媽媽：“薇薇，這周六安排了一場相親，
對方家境很好，獨生子，媽媽是我老同學(xué)...”林薇嘆了口氣，回了個“好”字。
她二十八歲，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談過兩次無疾而終的戀愛，
如今邁入媽媽眼中的“危機年齡”，相親已成家常便飯。周六傍晚，
林薇按約定時間來到咖啡館。對方遲到了十分鐘——第一印象扣分。但當那男人走進門時，
林薇不得不承認他外形出眾：高個子，干凈的面部線條，穿著得體而不刻意。“抱歉，
路上堵車?！彼曇魷睾?，“我是陳浩。”“林薇?！彼⑿?，
注意到他手里拿著一本書——是她責編的一本小眾小說。好感度加一分。
聊天進行得出人意料的順暢。陳浩是建筑師，談吐得體，不炫耀也不自卑，
對林薇的工作表現(xiàn)出真誠的興趣。一小時后，兩人已經(jīng)像老朋友一樣輕松交談。“說實話，
我被我媽逼著相親好幾次了，”陳浩坦承，“這是第一次不覺得是浪費時間?！薄巴小?/p>
”林薇笑了。然后她想起什么，猶豫片刻還是拿出手機，“問你個事，這不會是你媽媽吧？
”陳浩接過手機，看到那張圖片后表情瞬間僵硬?！疤彀?，你從哪里找到這個？
”“所以真是她？”陳浩扶額：“她上周發(fā)的，我讓她刪了，沒想到已經(jīng)傳播開了。對不起，
她這人有點...”“傳統(tǒng)？”林薇挑眉?！案咏B固?！标惡瓶嘈Γ拔野秩ナ涝?，
她一個人把我?guī)Т螅詫ξ业娜松羞^度的保護欲和控制欲。
”林薇本該立刻結(jié)束這場約會——那種婆婆絕對是噩夢。但看著陳浩尷尬又真誠的表情，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想離開?！案嬖V你個秘密，”林薇壓低聲音，
“我爸爸也在朋友圈發(fā)了條回應(yīng)。”她找到爸爸的回復(fù)截圖。在“金多數(shù)”那條下面，
一個名叫“編輯控刀仔”的用戶評論：“我女兒倒是都滿足條件，
但是我家條件是男方父母必須雙亡?！标惡葡仁钦痼@，隨后忍不住笑出聲：“真的假的？
”“半真半假。我爸確實回復(fù)了，不過設(shè)了隱私，只有你媽媽能看到。他是故意的，
氣她那種傲慢的條件?！薄案呤诌^招啊?！标惡茡u頭笑道。兩人相視而笑，
某種默契在那一刻建立。他們決定繼續(xù)這場被父母“條件博弈”所開啟的約會，
盡管誰都明白前路艱難。林薇沒想到會那么快見到金多數(shù)女士。次日晚上，
陳浩來電說他媽媽偶然得知他們在約會，堅持要請林薇到家里吃飯。“她看到了你爸的評論，
”陳浩聲音疲憊，“現(xiàn)在認定你們家是來挑釁的?！敝芪逋砩希洲闭驹阽R前良久，
最終選擇了簡單的高領(lǐng)毛衣和長褲，化了個幾乎看不出的裸妝，頭發(fā)利落地扎成馬尾。
她對自己如此在意對方的條件感到可笑，但某種好勝心被激發(fā)了。
金多數(shù)的家出乎意料的雅致，裝修風格簡約現(xiàn)代，墻上掛著幾幅不錯的藝術(shù)品。
金女士本人也比林薇想象中年輕，看起來不到六十，穿著中式剪裁的深藍色上衣，
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傲中〗?，請坐?！彼男θ荻Y貌而疏離，“聽說你是編輯？
”“是的，主要在文學(xué)出版領(lǐng)域。”林薇保持微笑。晚餐過程中，
的問題如同精心設(shè)計的面試：家庭背景、教育經(jīng)歷、職業(yè)規(guī)劃、甚至對未來子女教育的看法。
林薇應(yīng)答得體，同時觀察著這個未來可能成為婆婆的女人——敏銳的雙眼，緊抿的嘴唇，
每個動作都充滿控制感。飯后，金多數(shù)突然說：“聽小浩說，
你父親對我的擇媳條件有些意見？”林薇深吸一口氣：“他認為婚姻是兩個人的事，
不該有太多外部條件?！薄盎橐鰪膩聿恢皇莾蓚€人的事?！苯鸲鄶?shù)微笑，
“它是兩個家庭的結(jié)合，需要規(guī)則和標準。你父親似乎很幽默，‘男方父母必須雙亡’？
”“那是針對您條件的回應(yīng)?！绷洲逼届o地說，“他認為您提出的條件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金多數(shù)輕笑一聲：“那么請你轉(zhuǎn)告他：規(guī)則不是歧視，而是保障。我為我兒子篩選伴侶，
就像他為女兒篩選丈夫一樣自然。只不過我的標準明確，而他的隱藏在玩笑里?！被丶液?，
林薇如實向父親林建國轉(zhuǎn)達了這番話。出乎她意料，父親沒有笑，而是若有所思。
“她比我想象的聰明?！绷纸▏f，“實際上，
她指出了我評論中的問題——我用死亡開玩笑，本質(zhì)上和她物化女性一樣糟糕。
”林薇驚訝地看著爸爸。作為報社退休編輯，林建國以犀利刻薄著稱，很少承認錯誤。
“那你為什么回復(fù)那條評論？”她問。林建國笑了：“因為我知道她是誰。金多數(shù)，
原名金秀珍，我們曾經(jīng)是同事?！惫适戮従徴归_。三十年前，
林建國和金秀珍在同一家報社工作。那時金秀珍是出了名的才女，寫得一手好文章，
而林建國則以其尖銳的社論聞名。兩人曾經(jīng)有過一場著名的論戰(zhàn)，
關(guān)于女性在職場和家庭中的角色?！八敃r主張女性應(yīng)該回歸家庭，相夫教子，
而我認為這是開倒車?！绷纸▏貞浀?，“我們爭論了整整三個月，在報紙上你來我往。
后來她突然辭職，聽說結(jié)婚了，再后來就像消失了一樣。
”林薇難以置信：“所以你們是舊識？那她認出你了嗎？”“微信名可能沒認出，
但看到‘編輯控刀仔’這個昵稱，她一定想起來了。這是她當年給我起的外號，
說我文字如刀?！绷洲备械绞虑樽兊酶訌?fù)雜。父母的過去如同一道陰影，
籠罩在她和陳浩剛剛萌芽的感情上。與此同時，陳浩那邊也在進行類似的談話?！傲纸▏?/p>
”金多數(shù)——或者說金秀珍——在聽到這個名字時表情微變，
“難怪覺得那個評論的風格熟悉?！薄澳銈冋J識？”陳浩問?！霸?jīng)?！苯鹦阏浜喍痰鼗卮穑?/p>
然后出乎意料地補充，“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彪S著林薇和陳浩繼續(xù)約會，
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被對方吸引。陳浩不像他母親那樣刻板守舊，反而思維開放，
尊重林薇的事業(yè)抱負。林薇也打破了金秀珍的所有預(yù)設(shè)——她雖然符合那些條件，
但絕非溫順可欺。三個月后，陳浩邀請林薇參加一個家庭聚會，見見親戚們。
林薇猶豫后答應(yīng)了，但請求父親同行作為“后援”。聚會在金秀珍家的花園舉行。
林建國和金秀珍的重逢出乎意料的平靜?！敖鹦阏?，好久不見?！绷纸▏斐鍪?。“林編輯，
你還是老樣子。”金秀珍輕輕握手，嘴角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聚會上，
親戚們對林薇品頭論足，不時拋出試探性問題。林薇得體應(yīng)對，但壓力顯而易見。
最尷尬的時刻到來時，一位姨媽直接問林薇打算何時要孩子，是否愿意為家庭放棄工作。
沒等林薇回答，金秀珍出人意料地開口：“小薇的事業(yè)很有前途，
孩子的事應(yīng)該由年輕人自己決定?！彼腥硕笺蹲×?，包括林薇和陳浩。更令人驚訝的是，
林建國接著說：“其實現(xiàn)在雙職工家庭也能處理好工作與育兒，關(guān)鍵是互相支持?！本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