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還沒辦完。
她定定神，繼續(xù)采買，腳步比剛才輕快許多。
聞今朝最后停在販賣雜物的攤位前。
攤主唾沫橫飛地推銷著一塊號稱能辟邪的玉佩。
她沒看，目光落在一摞書冊上。
《宗門奇聞錄》、《歸元秘史》、《劍冢風云錄前傳》……
全是些不知從哪淘換來的，真假難辨的地攤文學。
她蹲下身，隨意地翻檢。
趙無名嚷嚷：「你要買這個？我告訴你，《歸元秘史》里寫的，全是假的！李師妹根本沒和劍峰秦師兄在后山……」
聞今朝心里補充，這是市場調研。
“道友，看上哪本了？”攤主見有生意上門，立刻湊過來。
“都是獨家秘聞，一本只要一塊下品靈石！”
“太貴，十個銅板?！?/p>
“道友你開玩笑呢！這可是靈石！銅板那是凡人用的玩意兒！”
“它就值這個價?！彼褧鴥詠G回去，起身就走。
“誒誒誒，道友別走啊！”攤主連忙拉住她，“五十個銅板！不能再少了！”
“十五個?！?/p>
“四十！”
“二十?！?/p>
“……成！”攤主一臉肉痛地把書塞給她，“下次再來啊！”
聞今朝付了錢，將冊子塞進懷里，往宗門方向走。
趙無名憤憤不平：「你花二十個銅板買本假書？還不如給我買本《全能食補》燒了……」
「這本是真的，」聞今朝回應，「不過真話藏在假話里?！?/p>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修士也不例外。
流傳甚廣秘史，總有一兩句，從某些知情人口中流出蛛絲馬跡。
誰讓情節(jié)不按原書來，害得炮灰求生攻略都得重寫。
聞今朝收獲滿滿的回到破屋。
推門的手，在觸及門板前一寸，停住了。
她目光微凝，落在門軸縫隙處。
門軸上那根她出門前特意粘上的頭發(fā)絲，斷了。
有人進來過。
她靜立片刻，五指悄然扣住一張斂息符。
不動聲色地推開門，屋里陳設一如往常，床鋪平整，地上灰塵也未見雜亂腳印。
看來是個老手，懂得掩蓋痕跡。
「怎么了？」趙無名察覺到她的異樣。
聞今朝沒回，徑直走到床邊。
床板之下，三道鎖的鐵皮箱安然無恙，鎖扣上她用靈力做的微小印記也未被觸動。
來人對她的靈石不感興趣。
她又摸向床底深處，在不起眼的隱靈布下將引魂燈取出。
燈身入手，趙無名咋呼起來：「有人來過？我怎么沒感知到？」
「對方做事謹慎，修為遠高于你?？桃馐諗繗庀?，確實很難察覺?！孤劷癯忉尅?/p>
她查看屋內每一處。
目標不是靈寶法器。
那么，剩下一個可能。
聞今朝起身，剛走向屋外。
身后上方傳來極其輕微、利爪劃過木頭的「沙沙」聲。
她腳步未停，似是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寒顫，自然地攏攏衣領。
借著轉身的動作，眼角余光朝聲源處飛快一瞥。
隨即，聞今朝若無其事打了盆水回到屋內。
水面如鏡，清晰倒映出房梁的結構輪廓。
她借一汪靜水，窺見上方的不速之客。
輪廓陰影里，黑影蜷縮著，若不細看，幾乎與屋脊融為一體。
那物約莫貍貓大小，身形似蝠，覆著層細密黑色鱗片。
詭異的是它頭顱，竟生著六只滴溜溜轉動的猩紅眼珠，死死盯著她。
「這是…尋蹤影蝠？」趙無名驚呼出聲，「是修士常用的追蹤妖獸?！?/p>
「肯定是張景軒那廝干的，他定在尋血珠！」
「難怪今日晏師妹受辱時他不在，往日正是他獻殷勤的好時機?！?/p>
聞今朝望著水中的倒影。
影蝠修為不高，約莫在煉氣三四層，勝在隱匿和追蹤能力。
張景軒瞧不上她，派個小東西來監(jiān)視，倒也合情合理。
趙無名急道：「它只要守在這里，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泄露?！?/p>
聞今朝眸光內斂，看不透情緒。
思索后詢問：「趙師兄，你對追蹤獸了解多少？它有何弱點？」
趙無名回憶，「這尋蹤影蝠神智未開，靈智極低。
有一名為月光蘚的靈草，長在陰暗潮濕古井或墓穴中，帶月華之力。
可大程度干擾影蝠感官，喪失追蹤之能。」
聞今朝眼睛一亮。
月光蘚？
她還真有。
作為一名專業(yè)的收尸人，時常要處理腐壞尸身。
而月光蘚性寒，氣味獨特能很好掩蓋因魔氣導致的尸體腐臭。
她不再遲疑，從儲物袋取出油紙包好的月光蘚。
此物味重，油紙一經解開，清冽氣息瞬間在屋中彌漫開來。
幾乎在同時，影蝠焦躁地在上方亂飛，發(fā)出低低嘶鳴。
她默默觀察，在各個角落都放上月光蘚。
氣味持續(xù)籠罩整間屋子，并向外逸散。
做完這些，聞今朝不再理會失靈的監(jiān)視器。
她快步前去茅廁查看血珠。
東西還在，聞今朝定下心，回屋后將門閂上。
屋內清冽蘚香依舊，影蝠已飛至屋脊另一頭，六只眼珠閉上四只。
剩下兩只無力地睜著，蜷成一團，安分下來，不再窺探。
月光蘚干擾還在，影蝠就無法給張景軒傳遞正確訊息。
*
「趙師兄，吃飯了?！?/p>
聞今朝將引魂燈置于桌上，三根線香點燃插在引魂燈前香灰碗里。
青煙裊裊升起，不等飄散，被燈芯魂火盡數吸入，沒有一絲外泄。
「這味兒，舒坦?！?/p>
燈芯的火焰肉眼可見地凝實幾分。
下一刻，一團淡灰色虛影從引魂燈里飄出來。
虛影勉強能看出個人形，五官模糊，身形輪廓搖晃不定。
「我…我出來了？」
趙無名魂體新奇打量自己雙手，雙手如煙霧凝成，邊緣處正緩緩逸散。
他試探著伸出手，去觸碰桌面。
沒有預想中觸感。
整只手臂毫無阻礙地沒入桌子，帶出幾縷陰冷寒氣。
魂體能現，卻無干涉外物之力。
這是他身為鬼的證明。
他曾是筑基修士，掌控靈力已成本能。
他盯上桌上空茶杯，魂體緊繃，學著生前模樣，調動力量。
然，茶杯紋絲不動。
他能感知天地間靈氣，看得見，卻摸不著。
魂體再催，虛影明滅，幾近潰散，茶杯依舊穩(wěn)若泰山。
趙無名放棄，虛影透著萎靡，挫敗道：「不成，使不上氣?！?/p>
聞今朝指尖輕點桌面，陷入沉思。
趙無名魂火，消耗的是他自身執(zhí)念。
而她燒的香，能讓他的魂火凝實，甚至出現離體活動。
那么，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