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這條小徑漆黑一片，腳下全是硌人的碎石和盤虬的樹根。
柳氏的肺火燒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她摔倒了，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懷里的孩子被她用命護著，紋絲不動。
【娘，前面有座破廟，能歇腳！】
楚念在襁褓里急得不行。
再這樣跑下去，她娘這副身子骨真就廢了！
可柳氏已經(jīng)跑懵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接收不到女兒的意念，只是憑著一股求生的本能，埋頭沖向更深的黑暗。
楚念沒轍了。
她憋著一口氣，猛地扭動身體，小腦袋朝著一個方向死命地拱。
“哇！哇！哇！”
尖銳的哭聲撕裂了山林的死寂。
柳氏踉蹌著停下，低頭看著哭到抽噎的女兒，心疼得快要碎了。
“念念不哭，是娘沒用……娘沒用啊……”
楚念卻不管不顧，小腦袋固執(zhí)地偏向左前方的一片濃重陰影，哭得更兇了。
柳氏順著女兒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微弱的星光下，一個殘破的屋檐輪廓從樹影中探了出來。
是座廟？
在這荒山野嶺，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不亞于天降神跡！
柳氏不再多想，咬緊牙關，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那片陰影挪了過去。
那是一座荒廢多年的山神廟，廟門掉了一半，神像蒙塵，到處都是蛛網(wǎng)。
柳氏一踏進去，整個人便脫力地癱坐在地，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把楚念和小狐貍放在鋪著干草的地上，絕望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們……我們可怎么辦啊……”
“老天爺，你睜開眼看看，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母女……”
楚念看著她娘徹底崩潰的樣子，心揪得生疼。
【娘，別怕，有我呢！】
【我們死不了的！】
她烏溜溜的眼珠子飛快地轉動，打量著這座破廟。
忽然，她的動作停在了那尊缺了半個腦袋的山神像上。
神像的底座，一塊石磚與周圍格格不入。
扭曲的金色小字再次浮現(xiàn)在她眼前。
【神像座下，藏有畫卷，速取之?！?/p>
畫卷？
楚念心里一動，立刻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的小手小腳朝著神像的方向一頓撲騰，嘴里發(fā)出“啊啊”的叫聲，急切又響亮。
柳氏被女兒的動靜驚醒。
“念念，怎么了？你看那神像做什么？”
楚念更來勁了，小身子使勁地拱，一副不讓她過去就哭到天亮的架勢。
柳-氏怔怔地看著女兒，又看看那尊破敗的神像。
女兒在岔路口指路的場景，還清晰地印在腦子里。
一個讓她自己都覺得荒唐的念頭再次冒了出來。
難道……這神像下面，真有什么東西？
她擦干眼淚，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浮木，踉蹌著爬到神像前。
她伸出手，在那塊楚念示意的石磚上敲了敲。
“咚、咚?！?/p>
是空洞的回響！
柳氏的心猛地一跳，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塊石磚撬開。
石磚下，靜靜地躺著一個紫檀木盒子。
她顫抖著手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卷用錦緞包裹的畫軸。
畫卷緩緩展開。
畫中，是一個被祥云金光籠罩的女嬰，那眉眼，那神態(tài)，竟和她懷里的楚念有七八分相像！
柳氏的呼吸驟然停滯。
這……這是念念？
畫卷的另一頭，還有一行她看不懂的古老篆文。
就在這時，那行字在楚念的腦海里，自動翻譯成了她能理解的意思。
【魔星降世，天下將亂。】
轟！
楚念的小腦袋瓜炸了。
我？魔星？開什么國際玩笑，我可是遵紀守法的三好公民！
不等她吐槽完，畫卷上的金光驟然大盛，柔和的光暈將母女倆完全籠罩。
楚念眼前一花，血與火的慘烈畫面沖入她的腦海。
城池傾頹，烽煙四起，皇朝分崩離析，遍地都是廝殺與哀嚎。
“她不是魔星?！?/p>
一個清冷又稚嫩的童音，突兀地在破廟中響起。
“她是結束這亂世的，唯一主宰。”
柳氏嚇得一個哆嗦，手里的畫卷差點脫手飛出。
她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誰？誰在說話？”
那只一直安靜蜷縮在楚念身邊的小白狐，此刻正優(yōu)雅地站立著，一雙琉璃般的眼瞳，平靜地注視著她。
“是我?！?/p>
小白狐口吐人言。
柳氏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整個人都傻了。
“妖……妖怪??！”
她下意識就想把楚念抱走，遠離這個會說話的怪物。
小白狐卻不閃不避，語氣里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高傲。
“凡人，吾非妖物，乃護佑主上的九尾天狐。我的使命，便是護她周全，直到她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站上這世間之巔。”
柳-氏的世界觀在今晚被砸得稀碎。
女兒是“魔星”，狐貍是“神獸”。
這接二連三的沖擊，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抱著頭，嘴里不停地喃喃：“不，不會的……你們都在騙我……我女兒不是什么魔星……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娘……”
一聲稚嫩的呼喚，將柳氏的魂拉了回來。
她猛地低頭，對上楚念清澈見底的眼睛。
楚念張著小嘴，努力地發(fā)出單音節(jié)，用她唯一的方式安撫著快要崩潰的母親。
【娘，別怕。】
【不管我是誰，我永遠是你的女兒?！?/p>
柳氏看著女兒，眼淚再次決堤。
是啊！管她是什么星，什么主宰！這都是她懷胎十月，拼了命生下來的骨肉！
就在這時，畫卷上的光芒再次流轉，匯聚成一個光點，穩(wěn)穩(wěn)地指向了西邊的方向。
楚念的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一座荒廢的古城遺址。
那里，是生路！
【娘，我們得走，去西邊！】
“快！給老子搜！那對禍害母女肯定跑不遠！”
“放火燒山！看她們往哪兒躲！”
廟外，王瘸子那粗野的嘶吼聲由遠及近，火把的光亮將破廟的窗戶映得一片通紅。
追兵，這么快就到了！
柳氏渾身僵直，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完了……我們被堵死了……”
“一群螻蟻，也敢驚擾主上。”
小白狐冷哼一聲，小小的身體里散發(fā)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它縱身一躍，跳到破廟門口。
只見它對著外面張開嘴，一團濃郁的白霧從它口中噴涌而出。
那霧氣見風就長，瞬間彌漫開來，將整個山神廟連同周圍的山林都籠罩其中，伸手不見五指。
外面立刻傳來村民們的驚呼和咒罵。
“怎么回事？哪來的大霧！”
“見鬼了！路都看不見了！”
“都別亂跑！小心掉下山崖！”
小白狐做完這一切，身體晃了晃，直接從門檻上摔了下來，身上的光澤都黯淡不少。
它喘著粗氣催促：“快走！這迷霧撐不了太久?！?/p>
柳氏這才回神，一把將虛弱的小白狐和楚念一起撈進懷里，抱起地上的畫卷，按照剛才光點的指引，頭也不回地沖進了西邊的密林。
她們在黑暗中狂奔，身后的喧囂被徹底甩掉。
當力氣耗盡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斷壁殘垣。
月光下，一座荒廢的古城遺址，沉默地匍匐在地平線上。
就是這里！
柳氏抱著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廢墟。
畫卷上的光點，最終停在了一口早已干涸的古井上方。
井底幽深，似乎別有洞天。